第7章(1 / 1)

晃着离地的脚,一派天真,没有离去的意思,她已不想再错过任何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了。感受着沉闷到快窒息的气氛,才顽皮的跳下石凳,一把搂住公孙,附耳轻问:“上次说好带我去媚香楼逛一逛,还说替我找那儿最漂亮的姑娘,让我用银子羞辱死那个坏老鸨,现在我都要走了……还算不算数?”

“算,把致沁送回去我便带你去,让你瞧瞧阿修那小子的老相好,顺便整整那个欺负了你三年的老鸨。”从前肆意的玩笑话,没料到如今会应的如此酸楚,她无论提什么要求,现下他还舍得拒绝吗?

往后没了人拌嘴,京陵的街上也至此少了个俊郎少年,该是会平静的多吧。从前大伙儿在一起的欢笑似乎还似昨日,眨眼刹那死的死,走的走,剩下的也皆活的辛酸。那个不爱抚琴爱武剑,不爱绣花爱惹事,总是喜欢闹了一堆由着他们去收拾的女子,呵……就要出嫁了啊!

致沁拭去泪,强颜欢笑,这永生永世她又怎么会忘记了姿晴的玉成之恩呢。若上苍众神见了定会不忍再伤害她,愿凌乾那王子会好好珍惜这一块瑰玉。

{6}美人泪 回顾盼

纷纷雪落人飘坠,同死生,共玉碎。前尘后世君莫问,柔肠百结如醉,情丝未断,尘缘难了,萦绕千千岁。

卯月十六,整个京陵喜气腾腾如沸,缝着仅剩未嫁的两位公主出阁之喜,一大早儿皇宫里便忙翻了天,宫女挥着笑细小的替她们打扮着,这一天该是女儿家一生中最美的。

大大小小的问安告别已让两人累得够呛,终于抓到了机会能填下腹。姿晴全不顾形象的趴在那儿猛吃,只想牢牢的记住中原五谷的家乡味。因为时间紧凑,凌乾的特使催的紧,一会儿她便要上路,皇宫里的婚宴都在晚上举行,终还是无法看着致沁嫁了,多少也是份遗憾吧。

“姿晴,真想清楚了吗,现在悔还来得及,你不过是个女子,没必要紧揣着大辛的荣辱将其视为一生的包袱。”仍是不舍,明明是出嫁之日,她却完全笑不出来,更没原先设想的娇羞。

“别把我想的带伟大了,你也说了不过是个女子,蒙上喜帕后谁揭了都一样,那人便是我的夫,是我该用下半辈子侍奉着的男人。姿晴心里头没有人,嫁谁对我来说无太大区别。”果真如此吗,她到底还是在这付出一生之际念到了那个爱处处刁难她的男子。

今日别后怕是再也没了缝面的机会,致沁搂住她,忍不住哽咽了:“丫头,都要走了,还不打算去看看你爹爹吗?听公孙说,这几日他消瘦了不少,唯一的女儿远嫁了,到老才知惨,还有时间……去拜别下也好,让他能安慰些。”

“不了,早习惯了没爹爹的日子,他也该早惯了没有女儿相伴的岁月。贵为一朝丞相,盖棺之时还怕没人伴着吗?”没有犹豫的一口否决了,无养育之恩无耳提叮咛,凭什么要她行下跪大礼拜别,他不配!

料到她会拒绝,却没想到会如此干脆。这丫头即便爱胡闹,对长辈向来是乖巧的让人不爱不行,惟独对谷丞相,那恨怕是要根深蒂固一生。

“奴婢给两位公主请安,公主吉祥,新婚大喜。禀祥玉公主,凌乾的车粮礼仪已全备妥,皇上让奴婢来催了。”宫女的声音隔门而来,宣示了一切已成定局,再也无法转圜。

姿晴起身,在一旁随侍宫女的侍侯下理整衣衫,补上妆,微笑道:“致沁姐姐,姿晴走了哦,记得一定要幸福。”

不再回首,她大步的跨出房门,高仰头傲视底下跪迎着的众人。天下人,天下事,无一可以改变她谷姿晴,即便将要嫁为人妇也一样,邪魅粉笑,原本并不算绝色的脸,居于此刻却有着道不清的妖艳。十六载寒暑多少沧桑,皆付这一笑间,无需倾国倾城之貌,她也誓要做倾人城国之事……

在一群人的陪伴下,稳稳的坐上马车,因为要长途,故没有一般新嫁娘帮的浓妆艳抹,素净淡雅,更显清秀,细弯柳眉,微翘的朱唇,杳渺的星眸在见着车前的马儿后,突然蕴起了浓浓笑意,甜到似要沁出水来……是致陵买给她的枣红马!

“一个人在那儿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凌乾的气候多变,冬日里寒的很,别冻坏了。”一袭明黄色的龙袍衬出他的九五之姿,拍着马儿傲然的云:“你到底不同于一般女子啊,那些个扬州产的宫粉、苏州制的胭脂、宫廷自制的玫瑰露就算带了满满一车,也换不来你一笑。琢磨了半天,想是这马儿你会喜的很。”

“多谢吾皇龙恩,姿晴是嫁去做王妃,又不是去做丫鬟去送死,你们一个个的尽弄得那么悲壮做什么,快扶太上皇回去吧,别再送了。”

“不喜的日子别尽说些不吉利的话。”一如既往,宠溺的凝着她,见时辰已不早了目光突转坚定:“终有一天致陵哥哥会如当日般亲手牵着你离开火坑,等我!”

微微一笑,这承诺倒是进了心坎,却没有该有的悸动,这些年来他给的感动又何止于此,然去永远只是单纯的感动。放下车帘,她重重的靠向椅背,吐着气,听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声,感受着自己离皇城离这熟悉的地方愈行愈远。明宣说她还会回来,该信吗?一直坚信吾辈定非池中物,遇着风云终会化龙,也许一切真还未成定数。

乘着颠簸,她要面对的是长大半月的遥途以及未知的将来……心如车辙般颠着,想着那个事事冷漠的轩辕辰宇,是否真会如当日所言毫不犹豫的亲字领兵攻陷京陵。

逼自己不再去想,闭眼小寐,满脑子的紊乱始终还是静不下心,干脆正起身透窗而望。一路上皆是些驻足看热闹的人群,人人眼里的欣羡,让她有些无奈的讽笑。清冷的目光突然微路眷恋的看向不远处门庭静谥的丞相府,一切还如小时候的记忆,自从进了宫后她几乎再也没来过这儿,甚至会刻意的绕路,现下见着了却惊讶心反倒不再似从前般执意的恨了。

府前立着的孤老身影,更让她辛酸的皱眉,那方人影当真是化成了灰她都记得,那是她该唤做爹爹的人。太远,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满溢的皆是寂寞的味。看门梁上方挂满的喜绸红缎,是女儿出阁娘家该有的喜气,那份冷清却另类的突兀。狠下心,咬唇别转头,强迫自个儿不要看,不能心软,往昔受的苦挨的冻吃的鞭子那些心伤身伤至今都还留着,怎能轻易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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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连绵了多日,街上也没了往日的热闹,今年的黄梅来得早了些,辰宇身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袍,腰间紧束,更显修长。仰头看着天,任这不痛不痒的雨丝打在身上,那夜之后,才发现湿透了的身倒也有几分回味。今日的轩辕府内尤为闹腾,似是洛阳大半的百姓全聚了过来,只为庆贺六哥熬战多日终攻下长安,兵不血刃亦无伤及百姓的漂亮一战。

然他,还是跟从前一般总与热闹格格不入,这般的夜一个人静谥着反而更好。这一年来大半的日子都是在战场上度过的,看多腥风血雨,只为阿爹一统天下取而代之后百姓能过上好日子。但瞧着眼下越来月华丽的轩辕府,他心里却莫名的泛出了担忧。

虽还未称帝,然在众多百姓心中那少年天子早已形同虚设。跟前的议事厅是几月前刚修缮好的,厅内横设了九间开间,进深五间,预示着“九五之尊”之意,藻井上也采用了宫廷御用的和玺彩画,龙凤交融盘错,花卉衬之,沥粉贴金,甚有轩辕镜镶嵌其上。他忧的便是这毫不遮掩的招摇,怕众人皆忘了起义的初衷,为的不是荣华富贵、景仰万民,而是造福于百姓啊。

“七哥,你可让我好找,大辛又玩新花样了,阿爹让你快去前厅议事,大伙儿都等着了呢。”纷杳而至的音,让他惊回神转身。

边大步率先朝前厅走去,边简洁的问着:“什么事?”

辰啸尾随而上,比手划脚略显兴奋:“支了个公主和凌乾和了亲,想是在我们这儿求和未成,边改投了凌乾,听说接亲队伍也才昨天出的城门。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是那小皇帝定是挑了个绝色女子前去,阿爹和众将怕时间久了节外生枝,若是真得了凌乾顶力相助,怕是最近要一举攻下大辛就难了。”

“公主,哪个公主?”该不会是她吧,回头想想也该不会,她只是区区丞相之女,既是求和,又怎可能弄了个伪公主去,何况……小皇帝似是对她钟情的很。

“听是是什么祥玉公主来着,久居深闺的皇家女儿我哪会识得。”疑惑着辰宇突然冒出的这全不在焦点的问题,不解的皱眉,随意的回着。心里却暗暗的将过往的记忆努力拼凑,零零点点也足够顿悟,才隐隐不屑的撇唇嗤笑,故似无意的开口:“反正不会是那个假男人,若是派了她去,凌乾王子见着了那尊容,定会二话不说直接让他老爹举兵京陵了。”

“那就截回来俘了,近日该理好粮草出兵了。”淡淡一句,继续前行,自是没瞧见身后那道愈来愈莫测的笑容。

辰啸驻族了片刻继续跟上,两人间不再有多余的交谈。深邃的心仍在端详着他方才那一语前流露出的“那就”两字,该是承认姿晴也不算太过不堪,却是算的上略有几分秀丽姿色,然那娇纵的性子实在教人不敢领受,更无法和韵菲的风韵得宜相比,怎么就能迷了七哥那个冰心呢。

锦瑟此际,远在藏布中游边的凌乾国都逻娑城内也同样热闹的很,为庆他们的大王子,未来的赞普,一部之主即将大婚。本就民风开放秉着君臣同等的治国策略,到了此时更是毫无忌讳的同乐,更把晚宴的场所定在了皇宫外的草原上,为求让更多了享到这份欢庆。臣民们嬉笑着唱着跳着喝着上好的青稞酒,无论男女尊卑皆戴着金花帽,上穿绸布短卦,外套宽大的袍子,下踩着暖暖的皮靴。

宴至高潮时尤是欢笑声响彻草原天空,臣子们陆续的为他们所拥戴的王子献上白色哈达,以表最忠心的祝福,浮华喧嚣胜似雪顿节。而整场宴的主角却始终意兴阑珊,端着虚伪的笑脸,却居然阴沉和亲和融合的天衣无缝。直至一旁的护卫突然出现在他耳旁低语咕哝了几句后,轮廓分明的俊脸上才显出一抹真心的笑,有着草原上男儿特有的豪放与阳光,交代完后匆匆离去……

不远处特设的帐篷内,他稳稳的跨腿端坐在矮椅上,略显不安的双手猛搓着膝盖掩饰着,却仍是盖不住那股子兴奋,犹如情窦初开的大男孩焦躁的开口:“画呢,快呈上来给我看!”

刚从大辛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探子,连喝口茶的机会都没便赶紧来禀报,起伏剧烈的胸宣示着他急促的呼吸,不敢耽误片刻赶紧将手中的画像呈给一旁的女官。

迫不及待的摊开画卷,看着画中浅笑着的女子,眉宇间那抹慑人的英气,却又有着他们凌乾女子所不具备的婉约,静动得宜,如能在手中把玩呵护的珍珠,又如草原上奔腾的野马,羁傲难驯。怔塄了絮语,随即暴出郎郎笑声:“果然是她,博巴修那小子还说的真准呢。”

底下人皆没敢抬头,只是偷偷的瞄着画像,看瞧清楚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能让他们俊郎不凡的王子仅几面之后便日夜思着。这向来以阴郁著称的王子无人测的出他脑中究竟在盘算些什么,倒是那女子却有几分足配他的野性,该叹这画师的传神笔功,还是那女子浑然天成的气质呢。即便如此这般肆意张狂的笑,倒还真是第一次在这男人脸上顷现。

“办的好,回家好好休息下,明日该重重的赏你!”言完,他小心的卷起画像,视若珍宝般的捧在手中,一脸笑意的回到宴中。

草原上的夜,头一回让他有了好心情,连往日随处可见的蕁麻、凤仙花都美得荡人心魂,那郎郎的歌声更是犹如天籁。静静的冲着居于侧位的博巴修举杯,一口仰尽。

没他那般的好心情,饮完后,博巴修仍是悄悄的皱眉,这青稞酒的味道他始终还是饮不惯,睨着那满脸笑容的王子,才发现剑眉星目、邪美的他居然笑起来也那么好看,想来他该是娶到了渴求的女子……大辛,暂能保住一段日子了吧。

{7} 美人泪 天下任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己卯年季春,举国境内战火喧天,洛阳、长安等地成了百姓争相挤入的收容城,因战火而失家的百姓全都汇来了这儿。轩辕一族边忙着拨出款项救济百姓,边兵分三路分别由十一子辰渊领兵劫和亲队伍,暗中坏了大辛和凌乾间的盟约;六子辰魏和十子辰啸攻下京陵邻城,形成包围之势;待一切有胜算后才有七子辰宇领兵出发直杀京陵挟天子禅让皇位。

放下手中的战报,辰宇冷漠着脸披上铠甲,与阿爹告别后便出府上马仅率两万精锐之师出城。信中所云,辰啸他们以分别攻下庐州、安庆和淮安,该是他行动的时候了。只要在协助他们攻下徐州便能更有把握调兵占据京陵了。傲视了眼眼前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们,崩紧了脸转过马首,单手勒紧马僵,夹其腹而出,另一手握着腰间的剑柄,凌傲的背影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刚想加快速度冲城而出,街边一抹淡然身影却让他侧了目,举手示意军队停下,跃马而下,上前确认自己并未看错后,语带惊讶的开口:“你怎么会在这儿?”

“公子这问题多余了,四处战火连天的,明宣除了躲这儿哪还有别的去处?”他勾起嘴角,并没为这巧遇而觉诧异,一脸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