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好不容易热腾了些的气氛,再度降至冰点。
她丝毫都没变呢,经历了那么多事居然还能没心没眼的闹。谷姿晴……呵,当真是个无论怎样都能让自己活的得心应手的女人啊,枉费他徒劳怀揣了那么久的歉疚。如今想来,倍觉讽刺,何愧之有,他的所作所为不正成就了她的幸福吗?
“皇上,舞已罢,奴婢领人退下了。”空悠的女声响起,唤回了辰啸的遐思。
不耐烦的抬眼,睨向台下摘下面纱的女子,禁不住一愣。嫣然!这丫头当真是不安分呢,他还琢磨着自己的贴身婢女怎么不见了,没想竟混进了舞妓堆里。着实无奈,却也不生气,对嫣然他有着独特的宠,就像索然无味的生活中,骤添的一抹调剂般。
论起她助自己登位的那些微功劳来说,正如林蚺所劝,他的宠过多了。自己也知道,然却想不明白的情不自禁。如今,这清丽的月光下,他才突然有了丝模糊的顿悟。这女子,眉梢眼间透着的媚,聪慧睿智的心,随性而为的性子,无论是真是幻,至少……让他想起了某人。
深邃的眼渐渐微眯,一闪而过的锐光,夹杂了几许伤怀。辰啸猛然的起身,动作快到让任何人都未预期到,开口:“舞是完了,那就该做回宫女该做的事儿,朕今晚心情好,难得有机会和这些亲王们伴月对酌。年关了,陪朕去清溹楼亲自挑些上品,犒赏下去。”
边说着,边举步往门外走去。紧随着反映过来后,嫣然也赶紧向亲王们行了礼,退下,急忙跟上。谦恭低头刹那,嘴角挽起一抹狐媚的粉笑。
“皇上,您要赏爷们东西让小的去挑便是了。”尾随着辰啸匆忙的步伐,林蚺惶恐的道着。这皇主子该不会是不再信任他了吧,这么点小事都略过他亲力亲为了。
“别多心了,朕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儿。何况,大伙一起打下的江山,这些赏自然得由朕亲手去挑,假了他人之手,诚心怎还可见?”阴郁着脸,辰啸却说的极为屈尊。帝位未固前,他还不至于因一时冲动放过任何一枚棋子,除非必然……“你们都退下吧,回殿替朕招呼着,这儿有嫣然陪够了。”
“……喳。”虽不解,众人还是唯诺的应声,齐齐退下了。
片刻后,游廊出奇的安静。辰啸回头撇了眼身后的女子,微勾笑容,率先举步前行并未多话。直至,踏入清溹楼,禀退了所有守卫,他才开口:“替朕把所有灯火都挑熄了。”
“啊?……”嫣然迷惑的下意识惊讶出声,哪有灭了灯挑东西的,但仍是照做了。
须臾,方才还灯火通明的清溹楼只剩下漏窗边隐约泄静的月光,嫣然不敢多话,那么久了她依旧无法猜出皇上的心思。四周,静的只有辰啸沉重隐忍的呼吸声。
“过来。”他屏息,命令。
嫣然乖乖的度步上前,暗舒了口气,好在窗外还有通亮的华灯,不至于让她寸步难行的。
“从前在辛朝时,你伺候的是谁?”黑暗中,他侧过头,借着月光审视着眼前女子,突问。
“回皇上,奴婢一直都是前朝太后宫里的人,只是打打杂罢了,亦轮不到贴身。”那会儿,她不过递递茶水之类,就连太后的面都缝不着几次。
如此而已吗,一个小宫女能习得如此气韵?他嗤笑,伸手挑起她的下额:“那是谁把你举荐去太后那的?”
“……”这一刹,近在咫尺的陌生气息,让她瞬白了脑袋,尽也老实的回答了:“是前朝的致沁公主。”回神后,才黯淡下心神,那也是她们全家的救命恩人啊。没有公主,又怎会有今日活的安然的嫣然。
“难怪了。”见过致沁,那也至少远远瞧过姿晴的模样,举手投足学着了些自也不怪了。何况,他早见识过她那惊人的吸收力,不可否认确实她本就是个聪明的丫头。
没再让嫣然多深思他话里的意,辰啸的唇已猛然压下,遥远却真实的湿润感,狂风席卷般的霸道,让她无法亦不敢抗拒。只能默默的受了,寒凉的天,她却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烧烫的脸,下意识的启唇,顺应缠绵,柳媚轻扬。
……
“娘娘……”门外,蹊唆的轻唤声担忧的响起,听的出是刻意压低了音量的。害怕的眼神,怯弱的飘向身旁一脸平静的皇后娘娘。
“好巧,明儿再来挑吧,别扰了皇上。”比起一旁的宫女,韵菲的声更轻。
转身小心翼翼的离开,空荡的清溹楼再次回复死寂,静的就像她不曾出现过一样。紧咬牙关,韵菲依旧在宫女的窥探下面无表情,不怒不惊。原本只是突然心血来潮想到过年了,该带些宫里的好东西,明日去看望下姿晴的。
才会碰巧选在这华灯初上之时来清溹楼,没料楼外会出奇的无人看守,更没料会偷睨到此景。可是,那又怎样,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啊,后宫成群了身为皇后她也只能忍,然后笑着替他安排妥贴……
漫无目的的闲晃了阵,只是韵菲怎么也没想到,那只是她今夜所有灾难的开端。人似乎往往总会在不经意间撞见了些不想知道的事儿,曾经她对辰宇、姿晴还有皇上之间的事总是满怀好奇,可眼下这段对话,却让她恨透了自己的求知欲。
……
“什么事大殿里不便说的,非要揣我出来?”辰宇锁眉,颇为不解的望着身旁来回举步的辰渊。
“七哥……你当真就这么忘了父皇的死,父皇的遗愿?”踌躇了许久,辰渊才定下脚步,狠狠的吸了口气,定住神,豁出去般的问出口。这话他可是早想说了,无奈宫外七哥和玉姐姐几乎形影不离,他总觅不着机会。
这事吗?他的行动难道还不足以宣誓他的决心吗,何需再多谈,“时下一切稳妥,父皇不会再希望见到我们兄弟间的争斗。”
“是吗?没想到我一向景仰的七哥如今也成了只会逃避的人。你和玉姐姐该比谁都更清楚,父皇为何临死前急召你回宫,要的是你克成大统啊,父皇他宁冒险也不要把大漓江山传入十哥的手中……”
“你疯了,这里是皇宫!”头一回看见这小子像失了理智般,他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足以如此不顾一切的?
“真快要疯了!我没办法像你们那样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忘不掉他是怎么联合白丞相等人害死父皇的,忘不掉他是怎么逼你释兵权的,也忘不掉他是怎么利用玉姐姐……利用父皇他们在泰山见到的碑文,登上太子之位,然后大权到手后又冷血无情的踢开她,你知道皇陵边的那一役对玉姐姐来说是怎样的伤吗?你说你爱她,可是你什么都不问,自信的以为自己全懂了,我看的出……她和韵菲都不快乐!”辰渊是真的快忍疯了,一口气的吼出所有事。
积郁了若干日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学着像七哥那样放下仇恨的,可是他错了,放不下,尤其是每次看见韵菲眼中的无奈。
“泰山的碑文,还有小晴的伤?谁告诉你的?”这些足够新鲜的词,让辰宇终于不再阻拦,甚至追问。
辰渊他不懂,也不需懂,不闻不问,不是他不懂爱。是爱的太深,怕每一个不经意的细节,都会刺伤了最爱,不如独自好奇着。
“明宣和公孙告诉我的。”如果不是故意去探究那么多,恐怕他也不至于那么恨。
就为了那个虚华的位置,为了这浩瀚的江山,足以让十哥舍却那么多,甚至颠覆了人性吗?那些都是无辜的人啊……
“碑文说什么了,小晴的事又是怎么一回事……”
辰宇失了分寸,急躁的话刚问出口,身后传来声响。让两人立刻警觉的噤声,一致的回头,望去。看清后,辰渊倒抽寒气,怯怯的低唤:“韵菲……”他始终都无法在私底下喊她一声“皇后”。
就连沉稳一贯的辰宇,也只能无奈的看着眼前人闭眼,想说些什么却无从开口。
韵菲抚着心,那儿正疼痛无比,比起方才更真切的像被扯裂了般。清灵的眼,泛着楚楚惹怜的泪光,颤抖着唇,终吐出一句:“什么叫……联合白丞相害死先皇?”
“韵菲,冷静点,辰渊的性子你懂的,向来爱断章取义……”辰宇上前,开口,好多事既已成定局,韵菲不能再伤了。
“告诉我!”冷冷一句,不容置疑。
轻叹,辰渊暗自在心底咒骂起自己的不成熟,七哥提点对了,这儿压根不适合说话啊。无奈下,他只好咬下唇,娓娓细道:“玉姐姐去送七哥迟迟未归的那晚,我无意中听见了十哥和白丞相的对话……”
{17}今生盟 出世
冷风呼啸盘旋而过,夹杂着淅沥雨丝,扰的房内的窗啪啪作响。这是个不平静的夜,勿庸置疑,姿晴仅着单薄的衬衣,惺忪着眼慵懒的望着跟前的辰宇。
床边,他紧握着双拳,额间的青丝微暴,即便依旧是没有波澜的脸,可姿晴却明白,他像是强忍着什么。
“怎么了?”她皱眉,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