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1 / 1)

“刚醒。”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跟着挤出个笑容,招手示意她服侍自己更衣。

絮娘胆战心惊地伺候他换上衣袍,听到他说不在这儿用早饭,还不等松一口气,便被他握住手腕。

宽大的手掌在价值不菲的玉镯上紧紧按了两下,他笑道:“大人给的那一千两银子呢?最近县里小贼流窜,不大太平,不若由我代你保管,左右我平日里给的碎银子,也够一家花用,若有急用时,你再问我要,也是一样。”

因着宋璋非同寻常的亲近,庄飞羽对絮娘生出提防之心。

总要折断她的羽翼,捆住她的双脚,才能将人永远留在身边。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走那张银票,不让她手里拥有太多余钱。

絮娘怔了怔,心不甘情不愿地自腰间取下一枚小巧的钥匙,从床头的妆奁里拿出银票,交予庄飞羽。

庄飞羽的目光如蛇一般在她腕间的镯子上打了几个圈,因着是宋璋所送,又摆在明面上,不好下手,只能暂且作罢。

絮娘抱着空空的匣子,默默坐在床上发愣。

蒋星渊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自胸口摸出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膏,塞进她手里,顿了一顿,鼓足勇气张开双臂轻轻抱了抱她。

絮娘只觉这孩子比小棉袄还要贴心,强笑着摸摸他的脸,数了几十枚铜钱给他,说道:“我没事,去街上买两碗馄饨,跟阿淳分吃了吧。”

蒋星渊听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无事”、“没事”、“一切都好”、“不必担心”。

可他看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破皮的红唇,注意到秽乱不整的床铺,闻到对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浓烈气味,明白她只是在维持最后的体面,吃力地粉饰太平。

如果自己快些长大就好了。

如果自己厉害一点、有用一点就好了。

她是这么温柔,这么善良,实在不该陷在两个禽兽手里,为了保护他们受这种罪。

033|第三十三回 聪颖秉百龙之智,阴险承十分恶毒

自打回到县城,絮娘便不大敢出门。

她害怕听到邻里街坊的闲言碎语,更害怕遇见那些在客栈中玩弄过她的捕快。

好在蒋星渊个头窜得快,人也勤快,日日替她跑腿,从无怨言,无形中省去许多麻烦。

春日短暂,眼看着天气炎热起来,距离宋璋赴任的日子也越来越近,絮娘按着庄飞羽的吩咐收拾行装,意识到家徒四壁,实在没多少物什可带。

临近晌午,她将蒋星淳去岁的夏衣浆洗干净,挂在院子里头晾晒,打算给蒋星渊穿。

去西屋照看女儿时,她看见蒋星渊抱着熟睡的妹妹,站在破旧的书案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儿子读过的《三字经》。

蒋星淳满脑子舞刀弄棒,在读书一事上着实不开窍,摊开的纸张上画满骑马的小人和刀枪剑戟,还涂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墨团。

“阿渊,你在看什么?”絮娘柔声问着,将女儿接过,轻手轻脚地放到一旁的小床里。

蒋星渊脸上闪烁惊慌,急急解释道:“大娘,屋子里的地已经打扫干净,你托我买的菜也都买了回来,我没耽误正事,我……”

“我知道。”絮娘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拿起那本书,牵着他来到外间,“你是不是也想读书?”

“我……我……”蒋星渊本想违背本心说些“一时好奇”的话,抬头看着絮娘温柔含笑的眼睛,犹豫片刻,诚实地点了点头,“我想读书。”

他自小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弱,比不得蒋星淳健壮,只有走读书这条路子,才能出人头地,为絮娘报仇雪恨。

絮娘知道这方面是自己亏待了他,可一来力有未逮,二来一家子人即将随着庄飞羽搬去外地,到了那边还得另找学堂。

她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我找机会同你庄伯伯说说……”

“不必!”蒋星渊不肯让她为了自己低声下气地央求庄飞羽,闻言反应激烈,声量也难得地拔高,“大娘,我看阿淳哥哥的书也是一样,不需要另外花银子请先生!”

见絮娘有些不信,他道:“真的!我平日里听阿淳哥哥背书,听得多了,全都记在心里,与书上的字一一对应,天长日久,自然明白那些字是什么意思。便是有不懂的,也可请种花的何老伯指教一二。”

他有些不安地飞快看了絮娘一眼,小声道:“若是……若是大娘愿意给我买支毛笔,另分我一摞草纸,允我闲暇时学学写字,我就再无所求……”

絮娘感慨于他的懂事与上进,想想天真贪玩的儿子,难免有些唏嘘。

她轻轻抚摸着他单薄的后背,道:“在家里不必这样小心,往后每天下午,你挪出一两个时辰看书习字,若有不懂的,直接来问我。”

她虽没读过多少书,给幼童启蒙的能力还是有的。

蒋星渊闻言高兴得走路都轻飘飘的,自这日起,果然常常腻在她身边,朗声背书,认真写字。

他是读书的好料子,进步之神速,令絮娘暗自惊奇,也令蒋星淳的敌意越发强烈。

蒋星淳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性格,见亲娘待便宜弟弟越来越好,便开始频繁地恶作剧,今天往蒋星渊碗里加盐,明天在他枕头底下塞死老鼠。

蒋星渊逆来顺受,从不抱怨,米粥太咸,就多吃半个馒头,死老鼠发出恶臭的腐烂味,他面不改色地隔着抹布捏起,喂给蹲在墙脚觅食的野猫。

不争就是争,他越隐忍,便衬得蒋星淳越不懂事,没过多久,絮娘就发现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严厉地训斥了儿子一回,还给蒋星渊做了身新衣裳,算作补偿。

蒋星淳委屈得了不得,逮着庄飞羽上门的时候,凑到他身边告状,请他为自己出气。

庄飞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满口应下:“你放心,爹爹也看那小杂种不顺眼,过不几日便替你讨回公道。”

蒋星淳眼睛一亮,好奇地追着他问个没完:“爹爹有什么法子?快同我说说!”

庄飞羽笑而不语,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晚,最擅溜须拍马的李成提着一坛好酒过来寻庄飞羽吃饭。

絮娘收拾了几个热菜冷盘,见李成站在厨房门口,乜着眼放肆地看着她,心里一突,险些将手里的盘子摔碎。

顾忌着庄飞羽,李成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淫邪地笑了两声,转身进屋。

絮娘却怕得不大敢上桌,使蒋星渊将饭菜端过去,自己坐在灶台后头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