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1 / 1)

转瞬之间,他已经做出最坏的猜测。

他娘生得那样美,性子又柔弱,完全没有自保能力,是不是早就被蒋星渊送到青楼里,靠卖笑为生了呢?

漫长的三年过去,她扛得住非人的折磨吗?会不会已经香消玉殒,甚至比蒋星渊所说的“病死”更惨?

孰料,萧琸的回答完全出乎蒋星淳的意料:“她那时是三王爷的侧妃,三王爷癖好特殊,强令她与我欢好,我为了保护家人,不得不屈服……后来,三王爷暴病而亡,王府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也不知所踪……”

蒋星淳仔细审视萧琸,见他双目清亮,不似作伪,慢慢松开钳制,道:“我明白了,萧大人先回去吧。这件事关系到我娘的清誉,请你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

他扬声呼唤随从:“来人,备剑备马!我要出城!”

“颜将军!”萧琸追到茶楼门口叫住蒋星淳,“我后来还在四方馆见过絮娘,她说的话跟你差不多,希望我不要继续打听她的下落,还说……还说她已经心有所属,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过得很好。”

他轻叹了口气,道:“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颜将军,如果找到絮娘的下落,你能派人捎个口信给我吗?我有很多话,想当面跟她说清楚,也好了却自己一桩心病。”

蒋星淳只觉眼前扑朔迷离,一颗心架在火上煎熬,慌得连牵住缰绳的手都是抖的。

“我知道了。”他不耐烦地打发萧琸回去,纵身跃上马背,双脚勾进马镫,低喝一声,朝着京兆的方向疾驰。

蒋星淳不声不响地离开行宫,一路披星戴月,连着跑死了六匹马,又冒着随时会被鞑子撞上的风险,潜入京兆郊外的密林,只为寻一个真相。

他徒手扒开长满荒草的坟墓,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噗通”一声坐在齐膝深的泥土里,大怒大喜之下,先是重重甩了自己两个耳光,紧接着“哈哈哈”狂笑起来。

他一直以为,他对絮娘是恨大于爱。

然而,看似沉重的仇恨,随着她的“死亡”迅速消散,反而是那些轻飘飘的温情时光,不断在脑海里闪回,让他怀念,让他眷恋,让他后悔。

乱世中的弱女子,保全自身尚且不易,他却能在絮娘的羽翼下填饱肚子,识字习武,长得又高又壮,有什么资格苛责她?

此时,坐在假坟里的蒋星淳,对絮娘的理解和体谅,又上了一个台阶。

蒋星渊多智近乎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可轻信,做的每一件事,都让人猜不出真正意图。

自己从军多年,在刀枪剑戟中闯荡了不知多少个回合,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又怎么能要求絮娘看穿他的真面目?

蒋星淳觉得眼前浮云退散,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找回力气,拔出宝剑,将墓碑上的“柳氏之墓”四个字划花,气势汹汹地冲回行宫,打算向蒋星渊要人。

蒋星淳以为,拆穿蒋星渊的谎言之后,对方怎么也要抵赖一二。

然而,他杀气腾腾地闯进宫殿,说出来意,蒋星渊竟气定神闲地道:“阿淳哥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消失了这么多天,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原来是为了这个。”

“你冒着天大的风险跑这一趟,耽误了许多军务,也害瑶娘茶不思饭不想,真不如直接问我来得方便。”蒋星渊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洗干净朱笔,晾在木架上,抬眼看向怒发冲冠的哥哥,语气有些不赞同,“不错,娘确实还活着。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个消息的?我漏掉什么关键的人物了吗?”

“少废话!”蒋星淳打定主意再也不听信蒋星渊的花言巧语,暗蓄力道,一掌拍碎桌案,在“噼里啪啦”的物件落地声中,踩过散开的奏折,掐住他的脖子,“快回答我,娘在哪儿?你是不是当太监当傻了,怎么敢跟着我一起叫她‘娘’?凭你也配?”

蒋星渊的个头虽然颀长,却不及哥哥高大,俊美的面庞因窒息而发白,颈间现出清晰的掐痕,双脚离地,危在旦夕。

他毫无畏惧之色,反而轻挑剑眉,勾出抹挑衅的笑容,艰难地道:“阿淳哥哥,再用力些……掐死我,你就永远见不到娘了……”

蒋星淳恨得目眦欲裂,将蒋星渊重重甩出去。

单薄的身躯撞上屏风,发出“嘭”的一声巨响,画着梅兰竹菊的四扇屏应声散架,砸在他的后背上。

蒋星渊痛苦地吐出几口鲜血,血珠溅在面前的红梅图上,竟然浑然一体,没有任何违和之感。

蒋星淳大步走向蒋星渊,一脚踩住修长的手指,沾满尘土的靴子毫不留情地来回碾压,冷声道:“再听你叫一声‘娘’,我就割了你的舌头,斩断你的四肢,把你泡进药酒里当人彘!”

他的耐心告罄,逼问道:“说!我娘到底被你藏在哪儿?”

“我怎么不能叫她‘娘’?她自己都是愿意的,做为血脉相连的亲哥哥,你为什么要从中阻挠呢?”蒋星渊仰头看着英武不凡、以一当百的年轻将军,看似处于任人宰割的弱势地位,脸上却不慌不惧。

他抬起完好的那只手,用手背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语调变得低柔,如同一直蛰伏于暗处的毒蛇,终于吐出鲜红的信子:“再说,我从来没有‘藏’过娘啊。阿淳哥哥,你早就见过她了,还和她亲近过许多回,怎么,你到现在还没察觉出不对劲吗?”

闻言,蒋星淳怒气勃发的表情骤然凝固。

303|第二百九十七回 四大非空爱恨久坚,满口荒唐恩孽牵延

“你……你说什么?”蒋星淳活像见了鬼,死死瞪着蒋星渊,“死到临头,你还敢骗我?我什么时候见过娘,什么时候跟她亲近过?”

他说一句,脸上的肌肉抽动一下,似乎隐约猜出可怕的真相,却没有勇气面对。

蒋星渊低低笑起来,边笑边说:“我早觉得阿淳哥哥眼盲心盲,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事实上,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蠢一点,亲娘站在跟前,都认不出来。”

“絮娘的名字美则美矣,却太过凄苦,身似飞絮,漂泊无定,怎么听怎么觉得不祥。”他看着蒋星淳渐渐褪去血色的脸,只觉说不出的快意,“所以,我给她换了个名字,又请得道高僧日日诵经祈福,盼着逆天改命。”

“阿淳哥哥不觉得,‘美玉琼瑶’的‘瑶’字,比‘絮’字更适合她吗?”他幽幽叹息,唇角残忍地高高翘起,“瑶娘和絮娘,本是同一个人啊。”

蒋星淳踉踉跄跄地退后两步,双目发直,浑身剧烈颤抖。

“畜生……”他茫然四顾,从地上捡起一截带着利茬的木料,当做凶器,动作迟滞地冲向蒋星渊,厉声咆哮,“畜生,我杀了你!”

千钧一发之际,蒋星渊衣袖一摆,藏在袖中的暗器应声而出。

七八根细如牛毛的银针钻进蒋星淳的脖颈、手背,他狂躁地在身上乱拍一气,却已经来不及。

针尖淬着的麻药转瞬化进血肉,四肢不受控制,躯干也僵麻如石,蒋星淳狼狈地跪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蒋星渊,只有舌头还听使唤,咒骂不绝:“畜生,混账!罔顾人伦、忘恩负义的禽兽!我娘收留你,照顾你,对你恩重如山,你为什么要害她?为什么要引诱我……引诱我奸淫她?”

他急怒攻心,想起许多个淫乱放纵的夜晚,想起自己被奸人蒙在鼓里,抱着亲娘又亲又插,只觉无地自容,竟然生出求死之意:“蒋星渊!有种你就弄死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你找出来,斩头去势,千刀万剐,挫骨扬灰,碎魂裂魄!”

“阿淳哥哥消消气。”蒋星渊扶着墙壁站起,看了眼内室,“娘还在睡觉,你嗓门这么大,动不动喊打喊杀,万一把她吵醒,咱们兄弟俩可不好解释。”

蒋星淳下意识跟着他往里看,想到母子俩仅仅相隔咫尺,却再也没脸相认,怒火烧得更旺。

他听出蒋星渊话里的玄机,嘶声道:“睡得再沉,这会儿也该醒了,你对她做了什么手脚?她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还有,她压根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吧?”

“用了一点儿迷香而已。”蒋星渊不赞同地对蒋星淳摇了摇头,“都怪阿淳哥哥太冲动,不肯好好听我解释,我这也是迫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