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妞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又在怀里摸了半天,掏出个什物,塞在怀素手中:“姐姐,我也没有钱能给你,这个是土屋里的人给我,说这个能给娘下葬,你拿着。”

怀素摩挲了几下沾满尘土的物件,定睛一瞧,是块碎玉,隐约看出水滴形状。那碎玉如此熟悉,细嗅起来,土腥气中隐约有零星檀香味。

怀素的心猛烈的撞了一遭,仿佛石落冰湖,敲碎了冰封。

“难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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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旧情

言怀素独身前往,却不记得,是如何走到捡二妞的土屋门前的,只感觉急切中透露阵阵恐惧。如果不是他,她该何如;若是他,又该……怎样呢。

因为连日袭来的冷风,没有门的土屋墙壁已有上冻的霜痕。屋内一片寂静,几乎没有人声,只有屋外无人问津的尸体越累越高。怀素将土屋里寻了个遍,却没找到一丝一毫苏念南的踪迹。

一阵孤风吹过,她望着满地的尸体俯身,有一具尸体身着军装,隐约能看到领口熏得发黑的徽章,怀素用白玉般的指尖颤抖着抹掉些许黑尘,露出徽章金灿灿的一角,但是字已经熏得过黑而看不清。

她只得壮着胆摸向男尸的盖脸布,手刚触到布的边缘,房顶的渡鸦突兀而沙哑地嚎叫,一群从房顶忽然腾飞,向尸体方向的怀素袭去。

怀素慌忙连连后退,混乱间,寒风掀起尸体的盖布,露出血肉模糊腐烂的脸,怀素惊得走了神,踩到地上的石子,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盘旋而来的乌鸦越来越多,惊魂未定间,她怎么都站不起来,干脆趴在地上躲避。

这时,一根长棍破空而来,直搅得尘飞鸦散。怀素被尘土呛得打了几个喷嚏,定睛一瞧,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因战事大捷,刚升为副参谋的唐汇慕,一身戎装利落而笔挺。

唐汇慕见到怀素十分意外:“言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远渡港珠岛了吗?”

怀素也发怔,她起来掸了掸旗袍上的尘土:“庄上要顾,我自己也有些事......要处理。”

“也是,如今虽是击退了苏家军”唐汇慕看向怀素,话断了半截。

“若不是苏军败了,我又怎么能回来呢。”怀素垂下眼慕,一双湖瞳如乌云蔽月,叫人看不清悲喜。

“所以传言都是真的,是苏念南把你逼走的?”唐汇慕皱眉。

“......”怀素沉默不语。

“他做事这般冷血狠厉,争名夺利不择手段,最后下场也不过如此,不必再忧心,军中的探子一早就报给我了,苏军退兵路上,他也一起中了埋伏,苏军后方的营帐爆炸,引火烧山,大火烧了三日未绝,什么活物也都烧死了,他毕竟不是像我们一样少时从军之人,不会清楚一些细作和埋伏到底有多致命。”唐汇慕丢下手中的长棍。

怀素的眼前仿佛见到了炼狱般的烈火中,苏念南满身是血的背影,在火光中化成一片灰烬,她紧握着手中的雕花扇坠。

“他,也是被秋泽威逼才成了军中靶子,秋翩都和我说了,可我也不知全貌……”

唐汇慕眼见怀素反应,知是说错话了,二人昔日毕竟有过一段情,用对待敌军的态度去讲,却是残忍了。

然而念及旧情,唐汇慕不禁心中一滞:“言小姐,在港珠岛可见到袁婕了,她可还好?”

“孩子快生了。”怀素悄声道。

“孩子?她这么快……就嫁人了吗?”唐汇慕眼神暗淡,很快似又忽然想起来什么:“你说她……”

“是。”怀素抬头直视错愕的唐汇慕,露出几日来鲜有的微笑:“孩子是姓袁还是姓唐,要看你怎么做了。”

向来沉稳的唐汇慕,此刻却是掩饰不了地手足无措,他有些感激的对怀素说道:“言小姐,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这次我一定追回阿婕,不会再让任何人将我们分开!”

“唐公子,希望你说到做到。”

“我一定会的!”唐汇慕坚定道。

怀素眼神闪烁:“你说,那么大的火,真的不会有人生还吗?”

唐汇慕心下了然,掠过满地的尸首,对上言怀素悲切的神情,唐汇慕垂眼。

“如今寒城已归属唐家军管辖,言小姐放心,唐某自当尽力而为。”

怀素谢过唐汇慕,默然离去。

“真的不见她了吗,苏三少?”唐汇慕见怀素的身影已消失在巷道尽头,开口说道。

“嗯。”屋后的角落里,颓废的男人低声应和。

昏暗的阴影里,冰霜覆盖了男人空荡的裤管,他裹紧了破旧的军制披风,好似一只不断萎缩的冰蛹。

“不会遗憾吗?”唐汇慕走近他问道。

“我伙同唐晖......对你也是不小的伤害;张济川下令强制征兵,是我受令执行的,她的哥哥琼英兄,又怎么不是受害于其中;而我订婚的事,是为叫她死心,却也是伤了她的心,我有什么颜面见她?”

唐汇慕轻叹一声,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卷,递到苏念南面前,他无动于衷,唐汇慕看着他空洞无光的瞳孔,忽然想起了什么。

“给你烟。”唐汇慕轻声道。

苏念南循着声音的方向伸出手,摸索着什么,却什么都没有摸到。唐汇慕将烟卷贴在他的掌心,他用力握着,握得烟都弯了些。

烟雾缭绕中,唐汇慕缓缓开口:“大哥他是恨我,他是长子,阿婕与他是指腹为婚的,临近成婚父亲却临时变卦,让我们二人成婚。很多东西父亲都要给我,可我因为畏惧,只知道顺从不敢拒绝,却没想到在大哥眼中,都是我在掠夺。如果我早点明白,逆来顺受的懦弱也是毒药,大哥也许不会叛变,阿婕也不会离开,都是我太懦弱太优柔寡断......”

苏念南低着头,乱发遮住他的眉眼,叫人看不出表情:“你是个好人,苏某自愧不如,我这般也是报应,本没想活着离开前线,上战场就是为了报仇,我对秋泽伏低做小,是要他对我义父血债血偿,你不知道我打断他的双腿,点燃炸药时,有多解恨。”

“南系奸细被抓时已诉,南系属意主攻北系主城,是张济川想祸水东引。咱们当初说好,秋泽一死,张济川如断一臂,北系势力受重创,必会放弃寒、霜两城,两城不再成为战场,就此便可休战。但我不知秋泽死,要你拿命去搏,即便不暗杀他,你我联手未必斗不过他。”唐汇慕恼道。

“唐晖死得太突然,本来以他作为幌子,埋伏秋泽不难,但是他遇害让我意识到,当时的营中,有除你派遣以外的奸细,不受你我控制,若不快刀斩乱麻,恐秋泽会察觉到。这是场必输的战役,若秋泽逃窜,我报仇之际便又是遥遥无期,我没有退路,也不想为自己留退路。”

“苏兄,如今咱们停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你也大仇得报,不如你随我......”

苏念南打断唐汇慕的话头:“不了,苏公馆虽已人去楼空,但仍是个庇身之所,就此别过吧。”

苏念南摸起地上的木棍,摇晃地拄着起身,唐汇慕眼神复杂: “坐我的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