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苏念南的面,又不能再给她苦头吃,转念一想便说道:“言小姐,好大的气性,我这番也是为了帮苏三少,言小姐不知吧,我和苏公子可是旧识了,常在一起共事,这可是位小诸葛,平时帮我出了不少主意,我这一路的任命,都有苏三少的帮衬苏三少做事手段高明,不过我照他所教,搞得我二弟和婕妹离了婚,我心中还是有些愧疚......不过他给这寒城出的征兵之策,令我五体投地,这么快就能召上那么多人入伍,换个做事不利落的,万万做不到,怪不得苏参谋长,这么赏识他,凑成了他与秋元帅亲侄女的婚事呢。”

言怀素听后,简直如五雷轰顶,苏念南竟和唐晖是一丘之貉?袁婕的事、征兵、成婚......唐晖说的几句话,令她惊愕和不知所措。

她见苏念南微微皱起眉头,她不敢相信唐晖的话,不死心的问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苏念南仿佛一个溺水之人,挣扎许久,最终点了点头:“素素,这些事,是真的,可.......你听我解释......”

言怀素眼中仿佛蒙上漫天的血红,嫁衣的大红、袁婕鲜红的伤口、言琼英满床的血迹。她抬手想打他,却最终掐住他的脖子,直到掐断了他后面的话。

言怀素是被人打晕才松了手的,醒来时,已在自家府邸。她出了屋,茫然四顾,许久未修葺的宅邸,一幅垂败之景。

她耳边回响起爹爹过世前说的话:这些外来的,都不是好心,我的孩子,观人先观心呐。

言怀素曾以为自己是耳聪目明的,而如今她却看不明了,唐晖口中的苏念南,和她眼中的苏念南派若两人。那她算什么呢,一切都是利用吗?唐晖难道不是,为了威胁苏念南?还是怕他订婚的消息见了报,她会去闹事?她怎是那样不体面的女人,但是以苏念南谨慎的性格,又无法称之为空谈。

她迷茫又不敢相信,一切竟然是错付,她无力的靠在门柱上,慢慢的滑了下去。

路过的管家武伯,见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连忙几步过来:“小姐,怎么下床了,伺候的女佣呢,去哪儿偷懒了,来人呐!”

“不必了,武伯,我没事,我是怎么回来的。”

“苏公子送您回来的,对,他在门口,还我这儿还有他给的一封信,您看是要出去一趟吗?”

言怀素木讷的摇了摇头,在武伯的搀扶下站起,回到了屋中。武伯将信交给言怀素,她随手接过,坐在床边展开:

呈素素亲启:

不知你是否会看,素素,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如此唤你。你若接了这封信,便是不愿与我面对面。我知,是我不配。

我是庶子,生于军人之家,却流放于市井,苟延残喘、卑躬屈膝方重见天日。我不是一个好人,不择手段争权夺利、工于心计;亦如你所见,我是个负心人,于你只有利用、收买之心,做不到全心全意的真情。

如今,所有事情被掀开,我无法争辩。一直以来,我对你不住,对言氏亦全部都是过错,我向你郑重道歉。

我已订婚,订婚对象乃平京第一大元帅侄女,从此受其相助,未来今非昔比。念及他日情分,劝你勿寻旧恶。大元帅最不喜欢暴乱之徒,一向瞥见势头,便赶尽杀绝,言宅上下的命都栓在你身,希望你不要做傻事。

我与你就此分手,从此再不纠缠。另,我将全权退出布庄经营,所有投入、分铺悉数赠与,绝不反悔。唯一条件,盼你离开寒城,前往港珠岛。船票及安置费,三日后会送达府上。

立此为据,从此勿念。

苏念南亲笔

言怀素看完信,发出一阵冷笑,三分悲哀、七分嘲讽,那笑,是心如死灰的苦笑,亦是为了宣泄那令人抓狂的悲与怒......

而此刻言宅大门外,武伯跟苏念南解释完,小姐不方便见面的事,便回府了。

苏念南望着武伯离去的身影,一口气闷在胸中,感觉喘症又复发了,他坐在敞篷车里,空口吞了两粒常吃的哮喘药,那股苦味蔓延到他身体的每一寸,不知是不是药效的缘故,他却因此反而感到轻松。

“不要再回来,素素。”他心中默念。

这即将开启的南北战争, 这肮脏不堪的霜寒城府,他希望她远离。即便是阴差阳错的危机、亦或是命运现出的真实轮廓。他已然溺水,无力挣扎,只能用这种方式,将她推上安宁的彼岸。

他本来就是个够狠的人,所有的刺便是悉数扎在自己的身上,都无妨。他告诉自己,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只有,他口中挥之不去的苦味,令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仿佛再也不想睁开看这暗无天日的世界。

第三十回 霜降

今年平京冷得尤其快,仿佛一夜之间,出了屋子呼吸都带着雾汽。

秋翩立在别墅的露天阳台,仿佛感觉不到冷似的,单薄的睡衣外裹了件针织披肩,也不裹紧,任由冷风席卷上下可她心里比这冷风还凉。

苏念南与她,虽前阵子办了婚礼,却是实打实的假面夫妻。两人偌大的主卧是个套间,被苏念南遣人打了扇门,隔成了两个屋子,她住里间,苏念南住外间。

成婚之后,苏念南入了军中,忙的时常连面都见不上,今日终于得见,二人一番谈话,却讲的秋翩担忧不已。

南北势力斗争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之时,探子来报,南派已有先驱部队即将过江,再有三日就会抵达平京城外。苏念南安排秋翩,明日登上离开平京的船只,前往港珠岛避难。

秋翩得知苏念南也会去往前线迎战,心中忐忑,苏念南自小便有喘疾,劳累或受到刺激便会发作。秋翩生于军人家庭,她深知,战争好比以性命做基垫的长跑,体力优渥之人才有危及之时,死里逃生的资本,苏念南又哪里有呢。

苏念南虽对她没什么感情,可是有着苏参谋的势力在,仍旧能给她带来庇护。若是苏念南不能活着回来,她那位疏离强势只图权利的大伯,不知还会怎么掌控她,她不想作为大伯谋权图利的工具。

想到这儿,秋翩不禁开口:“阿南,你做大伯的副官,不跟着他在后方听他调遣,为何非要上战场?”

苏念南嘲讽的轻笑一声:“我父亲被勒令做先锋,因为即将迎战的,是倒戈南派的唐路峰都督,秋大元帅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竭,苏、唐两派驻守寒城与霜天城多年,最是了解对方的弱点,我的队伍里还有刚被招安的,唐都督的长子唐晖,无论如何我都要先到前线。”

“你就不怕回不来吗?我真的很担心......”秋翩从冷飕飕的阳台回到屋内,不禁打了个冷颤。

“秋翩,如果救落水之人,知道自己跳下去救人会死,他还会跳吗?我不是为了权利、功勋,我有必须要去的苦衷,我也不是为了送死,而是为了自救,只是,我心里还有一事,放心不下,恐怕需要你相助。”苏念南抽出一颗烟,想点却又掐断了。

“阿南,你我都是勉力过活,既然进了一家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心尽力帮你做好。”秋翩第一次听他求人,心中冷然的灰烬,也燃起一点期许的星火,她是十分想抓住这点温热的。

“港珠岛是你的旧居,自然是你十分熟悉的地界,怀素她,几个月前已经到那边了,初到她乡,也不知过得如何 ,还望你帮我照顾...... ”苏念南手中破碎的断烟掉落在地上,他的眼中,仿佛也有什么悄然的破碎了。

“你不是主动和她提的分手吗,还这么惦念她?”

苏念南轻描淡写的,和秋翩讲了订婚前发生的事情,秋翩惊愕的听着,心中仅剩的星火彻底被浇熄了。

“秋翩,这段婚姻,你我不是讨论过,这不过是为了生存的戏码,怀素,本不该卷入我岌岌可危的生活中,一切是我太自私,只顾自己的感情,给她造成的伤害,无论怎么弥补都是徒然,你帮我照顾好她,算我欠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满足你。”苏念南颓然坐在椅子上望着秋翩,仿佛一只放弃抵抗的猎物。

“我想要的,阿南......”秋翩走到苏念南身边,想要轻轻抚摸他如墨般的头发,却被苏念南下意识的转头躲开了,秋翩放下手苦笑道:“我最想要的,你给不了我这件事我可以帮你,是因为婚礼前你答应了我,除非我抛弃你,否则你绝不会轻易离开,你要信守诺言,阿南,我现在想要的,是你活着回来......”

苏念南驱车前往平京外的营帐时,心中思索着秋翩的话“活着回来 ”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无异于自陷囹圄。

他之所以答应秋泽上前线,一则是因其任命他为战时参谋,和苏秦平起平坐,苏家军便可受苏念南任意调遣,若这一仗打赢,便真正授衔;二则是给唐晖安排了少将一职,若打赢便升上将,唐晖十分满意,以他在唐家军就职时,对其内部的了解,最是知道唐家军弱点,对于这一仗,无异于如虎添翼。

在苏念南看来,这一仗却是稳赢的,唐都督用兵的破绽唐晖尽数了然,唐汇慕则是扶不起的阿斗,对父亲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不足为患。再加之秋泽的增兵,应该是胜券在握的......

然而,随着车子越来越靠近营帐,迎接他的却是一片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