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姚荡始终低着头,视线定定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就算是不对上那个皇帝的视线,她都能清晰感觉逼人的气场。就连轻应声,都没有她一贯大大咧咧地口吻,而是透着明显的唯诺。
“玄国南堰姚氏……”他侧过眸,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地笑,似是自言自语般地咕哝了句。忽地,脸色一沉,“是玄国的重犯吧?何将军,朕记得好像整个姚家都被判了发配充军?”
姚荡愣愣地眨了几下眼,仍旧没敢抬头,不太明白他提起这事是为何。
“回皇上,是这么判的,可是……”倒是何将军,立刻吓得跪倒在地,企图想要解释。
可皇上全然没给他这个机会,厉声打断了他,“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何将军,难道你也不清楚现在的形势?朕当初为什么会答应更换质子人选?如今又为什么盛情款待玄国使者?”当然,得先撇开那些私人因素,其次才是江山社稷,“现在玄国已非当年,就算是当年……你也没拿下!难得两国关系趋于和缓,你窝藏重犯,是想挑起战事吗?”
“可是皇上,姚荡系末将所出,非姚家子嗣。”
“朕不关心这些,想必玄国也没闲情来关心。你借口练兵,趁乱劫走玄国重犯,是事实。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你们也太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这颇重的话被撂出,就连何将军都不敢再多说话,赶紧伸手拉着姚荡一块跪下。在暂时还不明白皇上的意图时,只能先求他息怒。
“何将军,你放心,何家世代尽忠职守,这些朕明白,朕怎么舍得斩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呢。不过,朕总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若是开了先河姑息了这一次,那往后朕要怎么服众?”
“是是是,皇上说的是,那按皇上的意思?”
“把姚家送走。”
“……送回玄国?”
“随你,总之这事交给你安排,朕不想再听见玄国使者追重犯追到想血染我们均国将军府的事!”其实,这么做不为私,只为公。若是有的挑,他恨不得杀了姚荡,哪怕会招来苏步钦的恨,他也不惜。
可他没的选,身下坐的是龙椅,脚下踏的是均国广袤疆域,他必须谨慎小心地做每一个决定,姚家留不得,苏步钦一旦被惹急,那两国间相安无事的局面也随时可能会被打破。
想着,他叹了声,他不想与苏步钦为敌,而均国也无法与现在的玄国为敌,“何将军,你先退下吧,朕还有话要跟姚姑娘说。”
“是。”
“欸?跟我说?”以为这莫名其妙的面圣结束了,姚荡刚想松出的气,硬生生地被这句话给顶了回去。
相较于她的惊讶,皇上只是冷冷地瞥了眼,不发一词。直到何将军担忧地看了眼姚荡后,默默退下,他才出声,开门见山,“你喜欢苏步钦?”
“……”
她的沉默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答案,他凉凉笑了声,继续道,“女儿家最忌讳的是所托非人吧?苏步钦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爱上他不会有好下场。”
“我知道……”她当然知道,爱他是什么下场?家破人亡,无处安身。
“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他卖关子似地顿了顿,成功在姚荡脸上捕捉到了好奇的色彩后,才说,“想必你也清楚他做质子的那段日子不好过吧?他被送来时,玄国变法,内乱不断,是均国攻打的最好时机,如果质子死了,玄国咽不下这口气吧。这也无疑给了均国最好的迎战借口。可他没死,直到现在都能活得好好的,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这的确是姚荡从未深究过的事,她以为无非就是他太会隐藏实力,轻易让人掉以轻心,忽略了。
“因为他把朕哄得很开心。”
“哄?怎么哄?”
“你若真想知道,这个时辰去城北他暂住的官邸看看,就会有答案了。”
第五十一章
好奇心会杀死猫!
姚荡后悔了,她不想要答案了,确切来说,将她送往城北官邸的那名护卫,沿途也已经把答案抖得差不多了。
公子钦和皇上的事,我们这些当差的也不怎么清楚,只是大伙都知道他们俩……嗯,挺暧昧的。
按理说,当差的不该议论主子的事。姚姑娘,我也就跟你说说,你听过就忘,千万别传出去,要是传到皇上那,奴才犯得可是杀头的罪。咱们皇上啊,好那口……就是,那口,你懂的吧?
听说只要是皇上的人,身子都会被打下烙印的,会逼着他们纹个身什么的,我就亲自帮皇上压着人纹过。
所有的话都指向一个肮脏不堪的答案,苏步钦能活下来,不仅仅是城府太深,他们在暗示她,这个男人还会用身体来达到目的。她不想去相信,更不想遵从任何人的安排去确认。可上了马车,就容不得她后悔了,不管她说什么,那名护卫只管驾着车将她送到官邸,给了她一道好自为之的眼神后,便离开了。
看着面前那栋黑漆漆的有些简陋的官邸,姚荡却步了。
她犹豫徘徊了许久,抬步想要走。
偏就是那么巧,姚荡才跨出一步,身后那扇紧闭的大门上就传来了剧烈的撞击声。在这三更半夜、黑灯瞎火的巷子里,沉沉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地持续着,很是惊悚。
她害怕地吞了吞口水,强忍住想逃跑的欲望,鼓起勇气慢慢挪动脚步,靠近门边,隔着厚实地门板,颤抖着问,“苏、苏步钦?”
里头的动静戛然而止了,扑面而来的静谧,更让人觉得心慌。
“十三荡!”就在姚荡坚定以为制造出这种事声响的人,绝不打算回答她时,里头传来了道中气十足的吼声。
“旦旦?”这嗓音听起来很压抑,可姚荡仍旧很快便认了出来。
“旦什么旦,谁有空跟你旦,你快进来。”
“哦哦。”虽然还没搞明白什么事,可在姚荡记忆力,鲜少听见又旦用那么紧张的口吻说话,她想也没想,伸手推门,纹丝不动地大门让她领略到了一个事实,“那你开门啊!把门锁了,要我怎么进来啊?!”
“我要能开门,还要你进来做什么?爬墙,你想办法爬进来。”
“……”
姚荡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绕着围墙转,在找到突破口后,还当真开始往里爬。为了让行动更方便,她甚至索性撕了繁复的裙摆,拖了鞋,顾不得形象有多狼狈,只想知道这栋官邸里头到底正在演着哪一出。
“啊!啊啊啊啊啊!”震耳欲聋、歇斯底里地尖叫声,在姚荡从围墙上跳下时,同时自她口中飘出。
她不是被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爬墙这种小儿科的事还不至于让她发出这种惊恐叫声,诱发姚荡失控的是脚底下传来的软软触感。以她当年在琉阳叱咤风云时时把人踩在脚下的经验来说,此刻,她自以为称得上玉足的脚下躺着的是个人!
“大半夜的,你乱叫什么。”
阴森森的声音从姚荡身后飘来,她又打了个颤,好在很快就认出是又旦,没再喊出声,“到底什么情况?”
定下神后,她往后退了步,借着月光和不远处那间屋子里昏黄的灯光,隐约瞧清了院子里的现状。真可谓是惨不忍睹、满目疮痍,一堆穿着均国护卫衣裳的人七倒八歪地昏睡在地上,姚荡尝试性地揣了揣身边躺着的那位,没反应,隐隐还能瞧清他脸上挂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