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鹏刚要说话，病房的门倏地被拉开，罗旭从里面出来，看了我们两人一眼，一语不发，深吸一口气，又飞快地移开视线，闷着头往楼梯口走去。

“……他今天怎么回事儿？”我望着罗旭远去的身影，忍不住疑惑。

罗鹏却站了起来，一脸严肃：“他不对劲。”说着，抬腿就要跟上去。

“你等等！”我也赶忙起身要过去，罗鹏反身冲我摆了摆手：“你在那里等着我就行。”

这时病房里的医生也出来了，其中一个问道：“家属是哪位？”

我只得停下脚步，左右看看，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是我，怎么了？”

罗鹏一路快步跟过去。

“罗旭！”他喊了一声，前面的人脚步略微一顿，但并没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小步跑了起来。

“我操……”罗鹏更加落实了心中的猜测，他咬咬牙，也跑了起来，在罗旭转到楼梯口即将下台阶的时候大跨一步，伸出胳膊狠狠兜住他的腹部，拦住了罗旭。

“你想干什么去？”

看着自己弟弟苍白的面庞，罗鹏沉声问。

“哥……”罗旭刚才被他那下勾的不轻，弓着腰，喘了半天气，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哥，饶了我吧，别拦我，我真的受不了了，我不想再来了……”

他看着突然就像是要崩溃了的罗旭，眉头紧锁：“你直接说你什么意思？”

“哥，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受够了，我不想再给爸端屎端尿，给他换纸尿裤，给他翻身，擦身体！我这些天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的一叠声抱怨在耳旁炸开，罗鹏只觉得心脏像灌了铅似的不停下沉：“你感觉恶心了，麻烦了，是吗，罗旭，你跑回家就再也不回来，你想把烂摊子留给我，我说对了吗？”

他觉得非常、非常的可笑。

他一次一次的忍耐退让，他受的折磨与痛苦不比任何人少。然而罗旭却永远都能像一个不懂事，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哭着闹着表达他的所有不满，承担不起任何的责任。

关键是还不会有人责怪他。

罗旭仿佛被他的眼神刺到，身体瑟缩了一下，但心态的崩溃让他止不住地大喊：“你不知道在病房里医生说什么！咱爸这么大年纪了！脑溢血根本就好不了了！我看着他瘫在床上的样子，我不行，太可怕了我、我……”

“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愤怒与失望交织在一起，罗鹏脸上平静无波，语调也没有任何起伏，然而肌肉却不由自主地痉挛着，他不得不使劲攥紧双拳。

罗旭吸了下鼻子，毫无预兆地，眼泪就夺眶而出，他五官都皱在一起，抽泣着说道：“哥，咱们请一个护工吧，我不行了，我太累了，我要休息，咱妈也累病了，小薇不愿意过来帮忙，我受不了了…真的……”

“请护工，那你告诉我，请护工的钱谁出呢？又是我吗？”

罗旭用袖子擦了把眼睛，没有说话。

“你是不是以为，像我这种好欺负的哥哥，无论怎样，都会掏钱，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置之不理，”罗鹏逼近他，眼中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怒火和疲惫，“罗旭，那是你爸，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你爸！”

罗旭抬起头来，自暴自弃般吼道：“我知道啊！我能不知道吗！可那也是你爸啊！我不管，你难道就不管了吗！”

罗鹏终于爆发，恶狠狠地揪住罗旭的衣领：“一样吗？你觉得一样吗？他们从小是怎么对你的？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你！为什么你现在就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责任？罗旭你他妈的就是个垃圾！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凭什么你说逃避就逃避！”

他听见自己的嘶吼，他感觉到胸腔一阵疼痛，整个世界都被隔在了一个玻璃罩子外面，失真又空洞，心脏剧烈跳动，血液几乎倒流，耳膜鼓胀，罗鹏眼前一片模糊。

他眨眨眼睛，流下一行眼泪来。随后感觉到自己的双臂被挥开，肩膀被人重重地推了一把。

罗鹏本能地一个踉跄，鞋底踩到楼梯台阶光滑的边沿处。

?q群～725068080 整理制作?2021-01-12 19:52:27

第十九章：我来啦！

我快步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罗旭竟然仿佛吓傻了一般呆滞地僵在原地，动也不动。从我现在的这个角度看不见罗鹏，但罗旭的反常让我的心脏狠狠提了起来。

“罗鹏？”我一边试探着喊，一边扶着扶手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梯，视野变宽，听到我的喊声，跪坐在地上、深深弓着后背的罗鹏抬起头来，他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嘴唇，似乎想要冲我笑一下，然而最终失败了。

“君阳……”

我被罗鹏难看至极的脸色吓了一跳，难以想象就在他和罗旭对峙的这几分钟里都发生了什么，我冲到他身边，一把勾住罗鹏的肩膀。

“怎么回事儿？是摔到了吗？还能站起来吗？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抱着他，紧张地一连串发问，将罗鹏上上下下看了一个遍。

“……没…”罗鹏万分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呼吸急促，额前冷汗涔涔，双手死死按在肚子上。我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通体冰凉，转头看着罗旭：“你推他了？！”

“不！”罗旭惊慌失措地到退一步，嗫嚅着，“不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不是我做的…”

“君阳…别管他了，”罗鹏喘着粗气，抽出一只手来拉了拉我，断断续续道，“你先……扶我起来。”

“别，你别动，我去给你叫医生。”我怕他一动就动出个好歹来，赶忙制止，但罗鹏摇摇头：“真没事儿，别担心，你扶我过去就行…不是啥大事儿…别怕。”

我怀疑地看着他的苍白如纸的面庞，但又不想把罗鹏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去找医生，便将胳膊穿过他的腋下，慢慢地把罗鹏扶了起来。

“能站得住吗？”我时刻观察着他的情况。刚让罗鹏堪堪站起，下一秒，我就感觉手臂猛地一沉，罗鹏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控制不住地跪倒在地上，他像是突然间疼得厉害，痛苦地呻吟出声。

“操好疼，好疼啊…”罗鹏蜷缩着，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孩子……”

我隐约嗅到了一股难以言状的腥味儿。眼前晃过一片黑红，定睛一看，罗鹏的裤子后面正缓慢地，泅开一大片湿迹。我伸手一摸，指尖上都是黏腻的，暗红色的血。

“罗鹏！”一瞬间我脑子里“嗡”地一下，一片空白，只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了调，又尖又细，颤抖得不成样子，“罗鹏你别吓我啊罗鹏，你哪里疼？……你…你”

我整个人哆哆嗦嗦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卯足了劲儿狠掐自己一把，拼命冷静下来，冲罗旭大吼：“别愣着了好吗？叫医生啊！听见没有？”

罗旭也终于像是反应了过来，露出要哭不哭的神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马上就去，马上…”他说着，转身就跑开了。

我急得后背一阵一阵地出热汗，现在是真的连碰都不敢碰罗鹏了，只得强自镇定地帮他捂着肚子，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罗鹏后面的血越流越多，医院的瓷砖地板都被蹭上了淡淡的血迹。

“君阳……”罗鹏反手揪住我的衣领，面无人色，艰难道，“我没事，别担心，不会出事的……你听听你刚才的声音，都吓出鸡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