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手掌抵着罗鹏的后颈,触感一片冰凉:“你怎么搞的,怎么摔下来了?到底是不是罗旭推的你?”
罗鹏咬着牙,眼里漆黑湿润,生理泪水从他的眼角落入鬓发,说一句话就痛得直抽气:“是、是他操,痛死了,君阳…肚子好痛”
“乖,乖,没事儿的,”我心慌到不行,紧紧抱着他,颠来倒去只会不停地说没事儿,“马上就不疼了……”
罗鹏站都站不起来,刚被两个医生抬上医院担架的时候,还能撑着冲我笑,但情况很快就急转直下,不一会儿就连话都说不出来,陷入昏迷。
这里没有医生了解他的情况,我只能简单地说了一下,医生们互相对视,很显然难以相信。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罗鹏被推进手术室,一个医生对我说,孩子保不住了,而且他情况特殊,最好一次性把称得上是累赘的子宫也切除。
我交了费用,脑子里一团浆糊地签了手术同意书。
这不是我第一次在手术室外面等待,但这是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强烈的不安与心焦,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无法忍受的煎熬。神经仿佛在被一点一点地撕裂。
手术进行了很久。
罗旭把医生叫来之后就一直忐忑地跟在我身边,他坐立难安,几次扭头看我,张嘴要讲话,但都放弃了。
我十指交叉握紧双手,低头看着地板,问他:“你想说什么?”
罗旭一愣,立刻结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个…手术的钱……”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你还是去看看你爸比较好,跟着我做什么?”
我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平静,让罗旭放下戒心。然而一想到罗鹏刚才痛到扭曲的五官,我恨不得现在就摁着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往窗户玻璃上能砸,最好把他砸得鼻青脸肿血流满面。但是罗鹏的情况尚不明了,我心烦意乱,暂时无暇跟他算计。
罗旭露出些侥幸的惊讶:“那……”
“等罗鹏手术做完了我再和你商量钱的问题,现在你可以不要让我看见你吗?”我说着,示意他尽快离开。
这件事我不可能就这么过去了。
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两个小时,手术还在进行,我期间焦虑到根本坐不住,去卫生间洗了一次手,抬起头时,透过窗户才发现已经是黄昏了,暗沉的金色光线顺着天际缓缓下滑吞没,正值下班高峰,无数熙攘的人流穿梭过位于市中心的医院,热闹嘈杂。
我费劲地拉开生锈的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沁凉冷冽的空气直往肺里钻,仿佛迎头一棒,浑浑噩噩的头脑清醒过来。我转头看向镜中憔悴的自己,凌乱的头发,抬手狠狠地搓了一把脸。
我不敢离开手术室太久,很快就回去了。
坐回长椅,医生出来过一次,我拉着他问了一下,他跟我说手术已经快要做完了,目前情况稳定。
我勉强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仿佛活了过来,这才有点心思活动活动僵硬酸痛的后颈,又低下头翻了翻手机,之前一直都打在静音状态,现在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学校领导的,我重新打过去,他问了问我现在的情况,又关照了几句。
另外一个是许秋凝的,我想了想还是给她拨回去,“嘟嘟嘟”的忙音过后,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喂?孙君阳?”
“你…”我清清嗓子,但出口的仍旧是疲惫的粗哑低沉,“你刚才给我打电话啦?”
许秋凝奇怪地“嗯”了一声,问:“你怎么了?听着声音不对劲啊?”
“……出了点事,现在在外地。”这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的,我便模糊道。
“出啥事儿了?要帮忙吗?”
“之后再跟你说吧,很麻烦,你刚才给我打电话是想说什么?”
“哎呀,这不是我和玲玲前几天正巧都去H市出差嘛,我们的狗狗就送到寄养店里了,结果今天那边的人打电话来说狗狗生病了,我就想让你帮忙去看看……不过你在外地就算了,对了,罗鹏的手机也打不通,他和你在一起吗……”
H市。我当下反应过来,那我们现在就是在一个城市?她们两个到这里来出差了?
“罗鹏……罗鹏也和我在一起,”我瞟了眼手术室的门,心中一个冲动的想法逐渐成型,犹豫了一下,告诉她,“我们也在H市。”
“真的吗?”许秋凝惊讶,“你们也在H市啊,这太巧了吧,我记得罗鹏他爸妈就住这里,你们不会是”
“秋凝,”我打断她,暗自咽了口唾沫,“你现在忙着吗?”
“我?现在都忙完了,我和玲玲正吃饭呢,这里有家西餐店,咱们要不要见见面?”
我深吸一口气,沁出冷汗的手攥紧裤子的布料,报上医院名:“你和白玲现在有空吗,能不能来一趟?”
“你居然在医院?是生病了吗?”
“罗鹏做了个手术,你们现在能不能过来,我有点事,帮我个忙吧。”
又过了许久,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我连忙站了起来。
罗鹏被推了出来,准备转到普通病房。
我一颗心终于终于落回了肚子里,快步跟上去。罗鹏双眼微阖,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下面还插着导尿管,眉头微微皱着,一动不动,嘴唇青灰,面色苍白,我这辈子都没见他这么虚弱过,一时间眼眶发热,难过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忍不住想去摸摸他的脸。
穿过长长的走廊,跟到病房,两人合力把穿着宽松病号服的罗鹏抬到床上去,盖好被子,医生跟我叮嘱了一些事项,很快便离开了。
我使劲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坐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罗鹏身上插着的管,伸出手指,从他挺拔的鼻梁一路滑落到鼻尖。
他的皮肤很凉,还有点干燥,和往日的温暖全然不同那时的感觉像是在摸小乖狗湿漉漉的鼻子。
病房里温度没有多高,我帮罗鹏把被角紧紧地掖好,目光投向他的小腹,就在那里,几小时前还有我们的孩子,然而现在却永远地消失了。
我感到心脏空洞的疼痛酸胀。
塞在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我掏出来接听,许秋凝问我:“我们到了,你在哪里呢?”
我抓了抓罗鹏的头发,站起身走出病房:“你们上三楼来吧。”
很快许秋凝和白玲就过来了,身上的正装都还没有脱,白玲上来就压低嗓音抓着我问:“罗鹏动手术了!?现在怎么样?”
我点点头:“肾结石手术,现在已经做完了,不是很严重……这样,白玲,麻烦你进去帮我看着罗鹏好吗?我怕他一会醒过来见不到人。”
白玲瞪大眼睛,张了张嘴:“哥,你要干嘛啊…不是,你要是跟医院有什么矛盾一定好好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