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心情烦闷,在一个休息日我穿过大半个城市去了童年经常等妈妈的渔船归港的堤岸,那里如今已经被规划成一个景观点了。我选了个视野比较好的位置坐下,看着冬天萧条的大海,很久之后,突然又想起那个困扰我的问题,我为什么不干脆离开呢?就是这个时候,我一转头,看见了他。
他坐在我的斜上方,我回头时,他也看到了我,眼神比我还要惊讶。我本来不想跟他搭话的,可忽然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中学生,他们恰好坐在我的正前方,完全挡住我的视线。我左右环顾找其他的位置,偶然碰触到了他的眼神,起初我忽略了过去,可再次看向他的方向时,又撞上了他的眼神。
不是我的错觉,他一直在打量我。
我选了个离他较近的位置坐下,更多是因为他那里很安静。但我觉得既然彼此认出来了,假装陌生人会更加尴尬,就转头冲他笑了笑,寒暄说,你也经常来这里啊?他用很轻很低的声音短促地说了句,不常来。
我转回头,默默翻了个白眼,话题到此为止了。我已经失去了来这里的兴趣,盘算着回去算了,但这时他先站了起来,我想那就让他先走,别跟他一起走,怪尴尬的。可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我回头,看到他捂着头摔倒了。
我问了句,你还好吧?他皱眉摇摇头,仍是一脸让我滚远点的表情,但自己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手和腿似乎都在抖,最终像是放弃了,颓然坐在地上。他当时穿着深棕色羊毛大衣,系着一条灰色围巾,撑着修长的手指扶着额,头深深低下去,脸色惨白。
我不是硬心肠的人,见他是真的痛苦到几乎缩成一团,担心别出什么事,站起来,走过去问:“要不要帮你叫医生或者打 120?”
他低声说:“我家里有药。”
“那帮你叫车回家吧?”
“我家就在下面。”
“那太好了,”我松了口气,“打电话让家里人来接你。”
他突然不说话,扶着额头深呼吸,呼吸声很大,像是在拼命求生一般。似乎见我站在旁边等回复,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我家里没人。”
然后他又试图站起来,但站不稳,可怜兮兮的像是随时又要摔倒,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一手撑住他的腰,一手把他的胳膊架在我肩膀上,勉强帮他站稳了。在距离很近的那一刻,或许有风吹过,我闻到他身上一股很熟悉的味道。
我忽略那短暂的错觉,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突然浑身紧绷,搭在我肩上的手虚虚抬起,略微低头认真地看着我,脸上拧成一团,说不清是生理痛苦,还是让我这句话惊吓到了。我有点不耐烦了,直觉这人真是奇怪,我明明在做好事,他却三番五次拿我当什么心存不良的歹人看待。
假设他再啰嗦一句,不管说什么,我就不管他了。我正这样盘算的时候,听到他在我耳边很近的位置,有点沙哑却坚定说了句。
“好。”
那股熟悉的味道随着这个字再次袭来,更浓烈了些,也清晰了些,恍惚与我印象中某些刻骨铭心的东西重叠在一起。
我心底漏掉一拍,抬头看他,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催更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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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这文更了五年,我不会进坑里了吧????????
不会坑!这几天工作有点忙,还剩两章完结,一定好好收尾。
好看死了!!!!这是挖到宝藏了!
60 孟千千-再见啦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在哪里呢?
当我第三次问自己这个问题时,已经随着他的脚步来到山坡下一个豪华小区,我扶着他,他将半身重量压在我肩膀上,压得我手臂酸麻。直到走到一栋公寓门口,他略微停步,说,到了,然后将我肩上的重量撤回去一些。
我想过要不然就将他送到这里,可路上他因为呼吸不畅停下过一次,就仰头看着天空努力大口吸气,停顿了很久才恢复顺畅,然后有些狼狈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雾蒙蒙的。也不知为什么,我似乎格外能共情那些挣扎在生存边缘的人,好像那样痛苦的时刻我也反反复复体会过一般。
他住的是带有独立电梯的中等大小公寓,面积虽不算大,但装饰得极为豪华。我扶着他走出电梯,走进房子后那股很熟悉的味道再次飘过来,我莫名地想带他直接去右侧的主卧,可他突然用很大力气扯住我,说,不是这间,另一间。
走到另一间次卧要穿过客厅,那客厅非常空旷,错落摆着几件国际大品牌的家具,地毯沙发和酒柜都是我第一次见的设计师款,可说来奇怪,虽然第一次见,我却能准确辨别出那些品牌和设计师的名字。我想我真是闲的,怎么会记着这些买不起又用不到的东西。
把他安置在床上后,我按照他说的在药箱里找到了两小瓶药,分别拿出不同剂量,帮他吃下去。他似乎还很虚弱,躺在床上冷汗直流,额头的青筋分明可见。我问他,用不用找医生?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我又问他还需要我做什么吗?他还是不说话。
我鬼使神差坐在床边地毯上,那地毯毛茸茸地散着热,极为舒适。然后一只手臂搭在床上,认真观察他,坦白说我是怕他又喘不上来气憋死了,可我就看着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他紧抿的唇和颤抖的睫毛,恍恍惚惚的,那个问题又飘了过来。
我就在我努力琢磨答案时,他突然伸出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仓促间想要抽回,可他加重了力量,死死攥住。我很难相信这样一个病秧子居然这么有劲,像是把求生的力量灌注在我手上。
“对不起。”他依旧闭着眼睛,喃喃说,“头太疼了。”
我没听懂。
他再解释:“疼的时候,总想抓住点什么。”
我便没再挣扎,当时他房间光线很暗,朦胧中我依旧看着他的脸,过了片刻,也不知是被什么驱使,我听到自己问出了那个盘旋许久的问题。
“我们之前认识吗?”
他突然睁开眼睛,震惊地看着我。
我猜是我太唐突了,赶忙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他眼睛转了转,死死锁着我的脸,手上传来一股温热,他像是忽然体温升高了些。
我客气地笑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他仍然不开口。
我干脆先说:“我叫孟千千。”
我等了半天,他发出一声奇怪的鼻音,然后才艰难地蹦出两个字:“姜慎。”
“姜慎?”我咀嚼这两个字,“我好像从哪里听过……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颂北的那个姜慎!”
怪不得,一切豁然开朗了。身处这个以记忆疗愈技术为坐标的大时代,谁能不知道颂北公司呢,而只要稍微关注一下颂北的新闻,谁又能不知道只用了短短几个月直窜到业务中心总经理的姜慎呢。手术之后我不再关心外面的事,从不上网,却也在便利店里听人聊起过这个名字,说他经常上热搜,说这个横空出世的最年轻的颂北高层也许是栾颂北的私生子。
我对豪门八卦没有兴趣,那是跟我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我只是终于松了口气,原来他只是一个名人,一个新闻熟脸,并不是我短暂怀疑过的那种荒唐巧合。也是,怎么会这么巧呢,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