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1)

他离开后我并没有跟上去,而是鬼使神差走进那家便利店,我来到卖关东煮的位置,看着浸泡在人工香料里的寻常无奇的菜品,觉得奇怪,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

我喊了声服务员,我说把你们这些关东煮一样给我来一份。服务员清清脆脆地问,全部吗?我说,对。她又问我,小姐你一个人吃不完啊?我抬起头说,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我最后那句话是靠着脑部和声带的惯性说出来的,已经失去了它本该有的质问情绪,听上去像是机器人的声音,诡异而机械。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服务员,她穿着粉色和蓝色相间的工作服,梳着马尾辫,戴着印有便利店商标的白色鸭舌帽,微微歪着头,眼睛里含着笑打量我。

“孟千千?”

我惊讶到几乎喊出来。

她笑了一下,笑得很爽朗,像只雀跃的小蝴蝶,她指了一下工作服上写着“孟千千”的名牌。

“我是孟千千。你认识我吗?”

好虐啊,千千重获新生,而姜慎现在过得生不如死??

这走向不会只有千千和如君活下来了吧

57 栾如君-他是受害者

回到家时已经快深夜了,一屋子的人在客厅等我,满姨端着盘水果送过去,问我怎么这么晚回来,怎么大晚上的还戴个口罩,干嘛去了?我刚要回答,看到坐在沙发角落里的姜慎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打量我,眼神转了转。

我有片刻慌神,看样子他吃完关东煮就回来了,恢复了往常的沉郁,只眼睛突兀地精亮,像是能一眼将我看穿。

也许他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敏锐,可能是我多虑了,其实就算让他知道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也没有什么。

在和孟千千短暂的交流中我确定她手术做得很成功,她全部都忘了,当然也不认识姜慎。姜慎只是去那家普通的便利店,吃了一份寡淡的关东煮,并没有与她沟通,更没有相认。但不知为何我不想戳破他,若是从前我早就刻薄两句了,但当时我匆忙找借口回答满姨,我说我刚刚约了个老同学吃晚饭。

掩饰过去后我忽然想,也许姜慎并不是偶然去吃关东煮,也许他已经是常客了。

爸爸扬手把我喊过去,让我坐在他身边,旁边除了姜慎还坐着朱景怡,我们四个人挨得很近却硬生生圈出四种互不相融的气场,有点可笑。爸爸打开话题,提起一周后的新业务发布会,问姜慎准备得怎么样了,提出要看一看他的发言稿。

姜慎拿出旁边的平板电脑,却突然挡着脸低下头,紧紧闭上眼睛,像是在忍受疼痛。我问他,你怎么了?姜慎很快抬起头,说没什么,紧绷着脸,快速在平板电脑里找出发言稿递给爸爸。

我瞄了一眼,是一个名为「开启新记忆时代」的主题发言,也是姜慎在记忆移植发布会上作为核心人物的开场发言稿,不长,每句话都是层层审过的,没啥风险,可爸爸皱眉看了一会,抬眼对姜慎说,要不还是让覃老师来吧。

覃老师,是公关中心现在的负责人,我曾经的下属,颂北最有经验的新闻发言人,爸爸突然让他作为开场来念这份稿子,说白了就是取消姜慎发言环节,让他做一个安静摆设的意思。果然,姜慎立刻听明白,沉默着回视爸爸,我以为他会不甘心,可他点点头,说行。爸爸满意笑了笑,让他早点休息。

姜慎起身离开后,我也要走,爸爸说,你等一会。我坐回去,直到姜慎上了楼,轻轻关上了房门,我们才开始说话。爸爸直接对我说,回来吧。我说,我还没考虑好。他笑了笑,说,还考虑什么,再拖下去我真把位置交给他了。

我突然间打了个冷颤,他看似玩笑的表情背后是对姜慎的提防和摒弃,而一旁的朱景怡像是什么也没听到,无动于衷。爸爸挪过来一点,牵着我的手,看透了我的疑问,索性直接摊出冷冰冰的答案。

他压低声音说,你看得出来吧,姜慎没多少日子了,我怎么可能把颂北交给一个废人。我想撤出被爸爸握着的手,可他稍稍用力,又说,你才是我的孩子。

在爸爸压迫性的目光下,我不敢反驳,敷衍地笑笑,把这个事糊弄过去。而后我看向二楼姜慎紧紧关闭的房门,内心一阵悲凉,我不清楚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家里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姜慎只剩下利用了。

不仅利用他的身份,也利用他的生命。

像是对待一个即将凋谢的奇珍异宝,想方设法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

我忽而又想起姜慎吃关东煮时的愉悦,他的柔和,他的笑容,原来他是去充电的,去疗愈的,那里也许是他寒凉凄冷的人生唯一有温暖的地方。

只是我不理解既然如此痛苦他为何还忍受着?他到底想要什么?其实冥冥中我有一丝预感,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濒临极限,不管要什么他必须出手了,要快。

果然,在一周后的发布会当天,姜慎就反将一军,给了所有人一记响亮耳光。

那天我起晚了,大概跟前一夜的宿醉有关。手机上有几个未接来电,我猜都是催我去发布会现场的。当天我没有什么重要工作,只是撑场助阵,也就没着急,一个人开车慢悠悠在海边转了一圈才过去。

公司外面围了一圈记者和群众,都激动地拿着手机和摄影机朝里面拍,有保安在控场。当时发布会已经开始了,我以为这是正常现象,虽然可以用骚乱来形容了。

又有电话打进来,居然是覃老师,算算时间这时候他应该正在开场发言,没等我问,他开口直接说发布会出事了。那种莫名预感再次袭来,我问是因为姜慎吗?他顿了下,说姜慎背叛了颂北。

我停好车直奔颂北大厦,从侧门进,电梯很忙干脆爬楼去三层现场,路上简单问了问姜慎都干了些什么。简而言之,他利用颂北筹备了几个月的记忆移植业务发布会的媒体资源,趁着爸爸架空他之际,在隔壁的活动厅拉起一个新的发布会,标题耸动,勾走了大部分来参会的媒体记者。

我问这不是造反吗?为什么没有人制止他?覃老师说你可能不知道,整个业务中心和安保中心都是姜慎的人了,他铁了心想要在颂北大厦圈出一块地方自由发言,就连栾总都阻止不了。而那些媒体呢,狗鼻子一样都朝着大新闻去。

挂了电话,忽然很想骂人。

气喘吁吁爬到三楼时,走廊已经乱成一团,我绕过几个人,刚要闯进姜慎圈起来的活动厅,有人拉住我将我扯到一边,是一脸焦急的覃老师。我以为他又要啰嗦,可他突然问我要不要跟去医院看看?我说怎么了,他鼻子一酸像是要哭出来,说栾总刚刚心脏不舒服,被送去医院了,直接专梯走的,你可能没遇到。

我冲到三楼东侧窗户,歪头朝下看,果然看到正门口有救护车驶过,心底有什么东西咯噔下坠,让我惶惶不安,我顾不上任何,立刻就要冲下楼去看爸爸,可只是一转头,看到旁边的全息电视屏幕,瞬间定在那里。

全息电视上正在直播姜慎用背叛的方式在隔壁活动厅进行的新发布会,狭小的主席台只有一个位置,可下面挤满了闻讯而来的各路媒体,他一身休闲装,慢慢走上去,坐下来,镜头对准他的脸,在清晰的全息画面下,我看到他眼下疲倦的纹理,和眼神里冷冰冰的决绝。

他扫了眼台下,慢慢开口:“躲不起各位,就像刚才有人质问的一样,这场发布会是一个骗局。我不是要推出这项业务,我要毁掉这项业务。”

接着镜头带到他身后临时拉起来的有些寒酸的横幅,也是吸引大批记者的那个耸动的标题,写着:

「他是受害者。」

“没错,”姜慎把镜头拉回来,坚定说,“记忆移植手术是一项凶险、偏激并且不道德的技术,我本人的确是第一例成功的移植对象,是一个试验品,一个产品,也是一个受害者。”

台下一片哗然,阵阵喧闹中几个人扯高嗓门接连冲台上吼着,“胡说八道”、“闭嘴”、“叛徒”、“忘恩负义!”

其中有人愤怒地咆哮了句,“怪物!”,我看到姜慎露出一瞬难堪,眼神扫过去又垂下,像是不敢面对什么。而那人捕捉到了姜慎的一闪而过的慌乱,追问了句,“你有证据吗?!”

身旁的覃老师凑过来,得意地低声说这是他安排的公关二部的几个刺头,肯定能把姜慎闹下去。我早就不在乎输赢了,当然也不在乎谁下去谁上去,只是盯着全息画面里姜慎无处遮掩的被刺痛的哀伤,竟有些想哭。

他似乎意识到今天很难控场,低声说:“具体证据我会择日再举办一次新闻发布会当众公布,谢谢大家。”

姜慎说完起身走下台,不顾现场媒体们的狂轰乱炸退场了,而后被几个心腹员工保护着离开,过程中匆匆回头看了一眼镜头,我透过屏幕直视他,恍惚以为他也看到了我。

离开现场后我直接去了医院,爸爸的情况不算严重,正在输液睡觉。据说他上午并没有见到姜慎本人,只是通了个电话,电话里姜慎说了什么没人知道,爸爸沉默了好久,一站起来忽然就栽倒在地。

我来时看到朱景怡神态呆滞地坐在病房外面,她看到我后哭了起来,瘫在椅子上小声抽抽涕涕。朱景怡是那种习惯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的人,她瘦小的身躯小幅度抽泣着,即便是发泄心底最大的悲痛和失望,她也在用一种尽量不惊扰别人的方式。

我走过去握着她的手,把她揽在怀里,她抗拒了一下,随即紧紧抱着我哭出来。后来朱景怡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疲惫睡着了,我坐在旁边回想刚刚发生的惊天逆转,尽管这件事与我有直接的连带关系,但却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疏离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