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他叙述混乱,听上去像是疯话,可我们都听懂了。
每个字都懂了。
姜慎死死掐着栾野,拎起来,又要朝墙上磕。栾野突然笑了,侧头继续挑衅,含糊地说着,你要是小川的话,你还记得尼克吗?
姜慎失神片刻,捏着栾野重重磕下去,栾野脸摔在墙上,嘴角瞬间渗出血来。
我看到他们俩彼此仇视的眼神,联想栾野刚才的话,忽地明白了什么,我走上前去,可是迟迟不敢开口去问。
这时爸爸吼了一句:“行了!”
所有人都没动。
爸爸在寂静中又说:“够了,像什么话!”
姜慎怔了片刻,才甩开栾野,转而怒视爸爸。
“这就够了吗?这个程度你就看不下去了吗?你知道在那些个圣诞节里,在你的怂恿下我都遭遇过什么吗?”
姜慎声音已经发抖了,他顿了顿控制住,又转向一旁的朱景怡:“还有你,作为母亲,你做过什么?你见到我自杀时你做了什么?一条遮住伤口的丝巾……”
姜慎的话没有说下去,朱景怡捂着脸痛哭起来。
“你们一家……”姜慎似乎逼迫自己冷静了些,扫视一圈,又变了人称说,“只有死了的栾小川是个正常人。”
说完他转身走了,栾野在身后浑身颤抖着,用尽全力吼着,怪物!怪物!
朱景怡嚎啕大哭。
爸爸似乎摔了个杯子。
而我立刻跟着姜慎,追出去,在酒店走廊把他喊住。
“你要去哪?”我听到自己声音也是抖的。
“去我早就应该去的地方。”他倒是很平稳。
一瞬间,我清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沿着我的手心流失,我想抓,却没了力气,只能慌不择路地吼着没有底气的话。
“你知道的,孟千千去那里是为了死去的小川!”
“不是为了你!”
他没有回头。
过了很久,我转头看向如战场一般的酒店宴厅,门口还有两个保镖站着,里面估计像我们这个富贵又畸形的家庭一般,一片狼藉。
我呆愣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勇气回去,更没有勇气去碰触刚才姜慎提到的事。
我逃了,就像小时候很多次一样。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好姐姐,我从没有保护过小川。
48 栾如君-是千千用命换来的
我小看了孟千千,或者说,我小看了孟千千对小川的感情。
我见过太多善于伪装且野心勃勃的女孩了,所以一直以来,尽管我清楚孟千千混入颂北是为了小川,依然觉得她别有用心,尤其是她很快又与姜慎甚至栾野建立起扯不清的纠葛后,我更断定小川在她心里无足轻重。
我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我一直没有对付她是因为在我们的计划中王延之非要利用她,而后姜慎又喜欢了她,她变成一个碍手碍脚又举足轻重的棋子。可就在我得知她在瑞士已经找到了王明,并且两次拜访了艾萨克,引得黑手党背景的丹尼尔布勒也忌惮她时,才终于看到她瘦小身体里蕴藏的能量。
而这份能量,不得不承认,是源于对小川的感情。
姜慎从结婚纪念日现场离开后,带上证件直接去了苏黎世,因为当天没了航班,他特意转机从香港走。
王延之大概也听说了一些瑞士那边的消息,姜慎走后第二天,他就来找我。他虽然没讲任何责怪我的话,可仅仅是他那寻常的敏锐眼神,凭空让我感受一种无形的压力,甚至是羞愧,我警告自己必须把事情处理好,不要让他看扁了。所以当他向我打探那场混乱时,我什么也没说,找借口把他打发走了。
随后,我接到了姜慎的电话。
电话是从苏黎世打来的,算算时间,那边应该是夜里,他刚到不久。电话里他似乎正走在路上,喘着粗气,还能听到风声,像是个寒冷的夜晚。可他的声音听上去更加阴冷,他直接问我,那个黑手党是不是丹尼尔布勒?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发生什么了?”我问。
“他平时都在哪儿?”他完全忽略我,冰冷地强调自己的问题。
“我也不是太清楚,我们只是合作,他不是为我工作。”
“如果千千出了事,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突然挂了电话。
我有一种极糟糕的预感,我不敢保证丹尼尔会做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我也祈祷着孟千千能够无恙。
但我没有撒谎,虽然在移植手术前后我支付给他大笔报酬,可丹尼尔布勒并不听命于我。当时我们的手术是棘手又冒险的,不仅需要有一定科研背景的环境做掩护,也需要有人帮忙在国外应对可能出现的法律问题,于是我通过朋友找到了丹尼尔布勒。他有黑手党背景,在苏黎世也有自己的生意,黑白都行得通,只要价钱合适他会保证我们的手术顺利进行,可没想到过程中还是出了差错。
在通过“神经光复刻技术”复制了小川的记忆后,我们需要在 48 小时之内尽快找到移植受体,也就是被移植对象。我和王延之筛选了当时向颂北总部申请免费疗愈求助的资料,从中挑选了几个与小川年纪和身体状况比较符合的对象,满足他们提出的一切条件,以自愿为原则最终选中了五个人,姜慎就是其中之一。
其实姜慎并不是我最看好的,因为他的外形和性格与小川差别太大,在我看来最有希望的是一个叫维克多李的美籍华人,也就是后来的王明,远远看去他像极了小川。可五个人同时做了手术,最终只有姜慎成功了,有三人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了排异反应只好终止,王明是手术后出现了排异反应,而且非常严重。
其他三人在手术失败后被清除了记忆,但王明紊乱的排异反应使得记忆清除手术都无法进行,他也因此损伤了神经系统,无法再正常生活。我们尝试过帮助他治病,也会负责他的余生,但某一天他突然失踪了,再也没出现过。
王明是我们的一块心病,是这个手术计划的最大漏洞,他的遭遇虽说是一场意外事故,但因为手术本身的非法性,即便在法律管控宽松的瑞士也会被扣上故意伤害的罪名。对我们来说,假如此事曝光不仅要承担法律责任,记忆移植这项业务的推广也基本无望。而对于丹尼尔布勒来说,如果这件事被瑞士警方揪住不放,影响了他们在黑白两道的平衡,也是致命的。
我不清楚孟千千是如何找到王明的,可丹尼尔布勒一定会阻止她将王明带走或曝光,甚至可能会伤害到她。
想到此我联系丹尼尔布勒问关于孟千千的事,他听起来很愤怒,他说孟千千说服了艾萨克,艾萨克给了她一个关于手术的文件袋,不过被他及时抢回来了。我问,那个女孩子呢?丹尼尔只说,我没有杀她。
接下来那几天我的心始终悬着,时刻担心苏黎世那边的情况,几乎到了寝食难安的程度,终于有一天在上班时收到了姜慎发来的邮件。邮件里是他查出来的丹尼尔布勒以及他背后的黑手党资料,包括他们在瑞士边境提挈诺州的大本营,以及苏黎世的一些产业生意。同时,他还查到了他们在边境附近几起违法事件的证据,包括贩毒和绑架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