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 / 1)

现在想来挺幼稚的,但当时我已经忍耐煎熬到了极点。我告诉自己算了,不要跟他浪费时间,回去告诉薇薇安我也在这个怪咖身上栽了跟头就好了,好在我也没有很喜欢他。我停住,回头,气势十足地告诉他我们就这样吧,就别再见面了。

他说,“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你不是课程很多嘛,再说我也挺忙。”

他有点急了,说,“我是不是哪里让你误会了,我愿意跟你一起出来。”

我冷笑一下说,“那你想亲我吗?”

我以为他遇到这种问题又会磨蹭很久才回答,可他直接说,“想。”

我被他激起了好胜心,把脸凑过去,闭上眼睛,等着。

小川迟迟没有吻我,我睁开眼睛,却看到他红了眼眶。

“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的。”他说。

“我也不是什么善茬。”

“你确定吗?”

“你不敢就算了。”

“如果有一天,因为我让你受伤了,你怎么办?”他小声地问。

“我就加倍讨回来。”

他笑了,凑过来想抱我。我敏捷地躲开,心底泛起一层层酸楚。

“那如果我让你受伤了呢?”我问。

“不会的。”他笃定地回答。

“你好好想想,认真回答,不然今天没完。”

他皱起眉头,斜眼瞄了瞄我,着实花费了一番时间。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忘了你,也让你忘了我,咱们俩都干干净净的。”

有时候人是很难区分真实和虚假的,尤其是糅杂了大量主观回忆后,真假虚实的界限就更加模糊了,好像掉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被柔软的水草拖着慢慢下坠并接受溺毙的结果。

第二天我醒来时已经中午了,天气很好,阳光充足,我却觉得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累的梦,头昏脑涨极不真实。但转而凌乱的房间以及脖子嗓子的疼痛提醒我一切真的发生过,像是突然从那潭湖水中挣扎着冒出头,忍受着胸腔的疼痛大口吐出咸苦的湖水一样。

我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看看,只有马组长打来的一个未接电话,估计是想问我怎么没去上班,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消息。

我翻开与姜慎的聊天记录,他并没有回复我,但消息下方缀着两个醒目的蓝色小字,“已读”。

支持勤奋的淳牙!

22 孟千千-丝巾

即便如今,在我已经一点点忘记过去的现在,我想我还是有一些不甘心的。

在做记忆清除手术的三天前,我曾在姜慎后来住的那所房子里,收拾为数不多的“指定相关物品”。颂北每项业务都有自己的流程,对于定点记忆清除手术来说,在评估之后,手术之前,根据客户自愿原则有一个清理“指定相关物品”的环节。

“指定相关物品”就是与被清除的记忆有关的物品,为了确保手术后不会被无关杂物干扰生活,颂北可以帮助客户彻底清理,我自然是同意的。

我以为要整理的东西会很多,可实际上只有一些衣服鞋帽以及杯子餐具等杂物,当然,还有一些与姜慎有关的东西。我问过他还要不要了,他说你觉得该扔的就扔了吧。

零零碎碎的打包起来只装了两个纸箱,我放在了玄关处,等着颂北的工作人员来帮我处理掉。我突然庆幸老房子里的东西都烧掉了,不然只凭一个晚上一定整理不完。

没一会,颂北的员工准时到了,一男一女两个穿着浅蓝色工作服的“清洁工”恭敬客气地走过来,先让我办理相应的登记手续。那天恰好姜慎不在家,我把他们请进来核对流程和事项,也许不是恰好,那段时间我们都学会了如何巧妙地回避彼此。

签了字后,“清洁工”把箱子拿走,走之前问我,用不用再检查一遍?我说,都在里面了。他们说,那您好好休息,祝手术顺利。可就在他们快消失在楼道内时,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喊住他们,跑过去,拆开箱子,在里面胡乱翻找,最后把箱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才终于找到了那条卷在姜慎衣服里的绸缎丝巾。我把丝巾留下,箱子合上。

那位女员工一直在跟踪我的案子,她很清楚我要手术的内容,她客气地说,这个恐怕不能让您留下。我解释,这是小川的东西。她说,虽然您的记忆关键词是姜慎,但因为两人之间的特殊关系,关于小川的记忆没办法独立保留。

那是一条花色鲜艳的绸缎丝巾,底是墨绿色的,缀着大面积的红白交织的图案。图案也很独特,像是小孩子画的草图,用潦草的笔触画着一朵花和一只鸟纠缠在一起。

在我印象中,这条丝巾就一直绑在小川的左手腕上没有摘下来过,直到那年秋天我们去野餐那天。

那天风很大,我们坐在能远眺苏黎世湖的一片草地上,他一边整理食物,一遍和我闲聊,而我因为风吹乱头发烦躁不堪。偏偏我当时没有带任何能绑头发的物件,我倒并不是担心影响形象,主要是被凌乱的头发遮住眼睛和嘴巴时,实在太破坏浪漫氛围了。

在我与头发几番作战后,小川踌躇着解开手腕上的丝巾,给我绑了个马尾。就这个间隙,起初我只是一瞥,他慌乱地想掩饰,被我一把拽过来,惊愕地看着他左手腕上或深或浅的伤疤。

我从没见过那种伤疤,粗细有别,深浅不一,像是短腿的蜈蚣一样一道道嶙峋地嵌在手腕上。因为小川的皮肤即白又薄,几根细细的青色血管从浅红色的伤疤中穿过,仿佛是被斩断了的筋脉。

我完全失去了野餐的兴趣,抓着他的手腕,谨慎地问他伤疤的事情。小川用他一贯轻描淡写的叙述方式,告诉我这是有一次被他爸爸教训后一时想不开弄的。我很生气,我说那他后来跟你道歉了吗?他说,爸爸不知道,我妈把这件事压下来了。

原来他妈妈私下帮他处理了伤口,又找借口将这个事故搪塞过去。为了安慰他,还与某个国际大品牌合作亲自设计了这款丝巾送给小川,寓意是怜爱和保护。后来这款图案的奢侈品还火过一阵子,不过很快就停产了。

小川聊起朱景怡时很温柔,温柔中还带着慈悲,他说他从不责怪朱景怡。

“我和我妈太像了,所以我很能理解她。她只是想努力找到一个平衡点,不是自己人生的平衡点,而是家庭的平衡点,为了维持这个平衡她什么都可以忍。”

小川接着又说,“我和她都是比较脆弱的人,很多时候我告诉自己要撑下去,是因为很难想象我倒下后她会怎样。”

我当时还处在对那个豪门家族畸形亲子关系的震惊中,还处在对父母用不同方式伤害小川的愤怒中,无法认同他的话,甚至不肯相信。

直到后来,在唐奇爆出朱景怡那件早就被热议的新闻时,我才能体会到他们之间那种羸弱又深沉的关系。

在我认出姜慎的那个圣诞节第二天,我请了两天病假,给自己一点时间消化这件事。但实际上,我一直在焦灼地等待着姜慎的回复,期待他哪怕因为怒意肯与我沟通也好。到了傍晚,我又按捺不住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可不可以聊聊?

过了十分钟左右,那条信息下面就出现了“已读”两个小字,但直到午夜他也没有回复。

我像个表白后石沉大海的女学生一样辗转反侧,手机寸步不离身边,传来一点声音就如临大敌,一次次体会期望落空的失落感,最终不得不面对他不会理我了的现实。

当时我还不能理解姜慎所承受的痛苦是什么,做不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感同身受,我以为他只是在怪我,甚至是在为过去的事情惩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