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 / 1)

“你难道不想找回所有记忆吗?找到自己的生命意义吗?”

“我也在努力。如果我做不到,再找你帮忙。”

“好,别忘了 11 月 20 号。”

“谢谢你佟医生。”

一个月,我只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我只能让他们在一起一个月的时间,不能再冒一次风险。

我非常笃定这是正确的决定,但却不能告诉王延之,因为我清楚我和他在意的东西是不一样的。王延之把姜慎看成一个筹码,一个武器,也许也是一个作品。可于我而言,在当时,在我还没有见识到姜慎真正的样子之前,我无法客观,更无法理智。

当王延之气冲冲地来找我时,我已经删除了所有与姜慎的短信,告诉他我以后与姜慎单独联系。看得出来王延之很愤怒,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想出各种借口试图说服我别一意孤行,我都没有理他。

最后王延之大步走到我面前,离我很近的距离他几乎咬牙切齿地说。

“这是我的技术,我的实验,我说得算!”

我把他推开,他不动,我甩了他一巴掌,他仍旧没有动,我再甩一巴掌。

“到底是谁说得算?”我说。

王延之把眼镜摘下来,重新戴上,很快恢复了他平时的稳重。他看了我一眼,说如果姜慎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我。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我的手火辣辣的疼,那股酸麻劲儿很久才消失,然后像是变成更多蛊虫一样从我的四肢窸窸窣窣的蔓延至全身,我不禁打了个冷颤,怎么搞的,我居然打了他。

我并不只是因为打了王延之而懊悔,是对长久以来都不能让他臣服我而气恼,就像刚才,似乎除了巴掌,我没有其他能震慑他的武器。我和王延之虽然处在一条战线上,但并没有真正的坦诚,甚至一直在进行一场暗战,谁都想在这个关系里占据主导地位。

很长时间以来最让我不忿的是,我的确依赖他的技术,但他也要依赖我的身份,而且说到底,这是我的战役,他只是一个为我打仗的兵,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昂?

有时候我也很好奇,在已经被我遗忘的那段过去里,他也是这样别扭,这样无视我吗?

那一个月时间,我和王延之很少沟通,像较劲一样,用各自的方式关注姜慎。

我虽然能够与姜慎联系,但为了不让他怀疑,只是偶尔发一些关心病情的短信,他都是很简单地回复我。同时高铎也在监视姜慎,可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他几乎都躲在孟千千家里,偶尔出来一两次也是与孟千千趁夜出来散步。

我看过高铎拍的那些照片,孟千千似乎怕被人认出来,把自己武装得很严实,走路也离姜慎很远。而姜慎穿着宽大的卫衣,悠闲地跟在孟千千后面闲逛,眼神始终都在她身上。

姜慎唯一一次联系我们是因为病发。当时我正在开股东大会,爸爸和栾野都在,姜慎突然给那部手机打来电话。我没想过他会打来电话,手机忘了静音,我努力在大家面前掩饰慌乱,心里七上八下地猜想他一定是有急事,因为我们平时联系都是短信从未打电话。

我顾不得大家的眼光,给他发信息解释说话不方便,姜慎只回复了我一个位置定位,像是个偏僻的海滩。我把位置发给高铎,高铎其实就在附近跟着他和孟千千,但为了不被发现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没有及时注意到姜慎病发。散会后我立刻联系高铎,他已经用稳定剂控制了姜慎的病情,但他说姜慎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在高铎给姜慎注射稳定剂时,姜慎突兀地跟他说一句,“我可能不跟你去国外了。”

我有些不甘心,也似乎是不愿意相信,踌躇之后,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难道已经找回记忆了?”

“没有。”

“那是因为找到生命的意义了吗?

“好像是。”

我甚至是愤怒的,我后悔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去考虑,一个月太久了。我让高铎全天候的监视姜慎,随时告诉我他的一举一动。而我总是控制不住去公关二部看孟千千,她最近工作表现得很好,再没有之前冲动越权行为。有一次我路过她们的办公区看到她在低头发信息,脸上露出那种恋爱中的傻笑,让人厌烦。

我有些刻薄地想,她是把姜慎当成了小川,还是已经忘了小川呢?

偶尔有那么几次,在公司一些场所里,我发现王延之也在有意无意地接近孟千千,不过他们真正的交流并不多。但有一个周末,高铎给我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王延之和姜慎在一家牛排店玩全息游戏,孟千千在台下看着。我当即把照片传给王延之,但他过了两天才来见我。

我们俩没有像上次那样争吵,他平静地对我解释,他接近孟千千是想观察姜慎的状态。我并没有怀疑王延之的说辞,毕竟不管怎么样他是有权利知道姜慎的动态的,我这样将他摒在门外的确有些自私。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王延之我与姜慎的沟通情况,要不要告诉他姜慎似乎对找回记忆已经没有兴趣了,就在这个时候,姜慎突然给我发了条信息。

“佟医生,现在跟你一起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

我没有回避王延之,快速回了姜慎信息。当我从手机上抬起头时,看到王延之用一种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我,嘴角似乎还有一抹轻视,让我有一种被戳穿的羞耻感。

我愣在那里,心想着如果他问我我就告诉他。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又带着那股执拗和高傲说走就走了。

说来也奇怪,我跟王延之从来没有沟通的默契,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做到,但谁也不愿多迈那一步。比如刚才我还愿意对他坦诚,现在却不会了,没有他我一样可以把事情做好。

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一个星期,我决定在这段时间内做充足准备,在姜慎离开孟千千后我来帮他激活记忆。我把我能找到的与小川有关的物品都准备出来,包括我们的照片、礼物、玩具,尤其是一起从寺里求来的那枚同款吊坠。我又花了很多时间整理我们一起经历的事件,根据时间和情绪做了分类,我要把过去的回忆一件一件的还原给他,帮助他脑中的小川打一场彻底的胜仗。

在准备这些资料的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后悔听了王延之的建议让姜慎回到孟千千身边,我早就该这么做的。

到了约好的日子,我问姜慎用不用去接他。姜慎回复说,在茂一广场见。高铎本来要替我去,我拒绝了,我亲自去,既然我已经准备好了帮他唤醒回忆,干脆用姐姐的身份见他。

那天的天气很诡异,白天还很晴朗,晚上突然狂风大作,咆哮着预示一场不可避免的大雨。我把车停在茂一广场最显眼的位置,在狂风中望着通往孟千千家的路口,等着他。

可是直到午夜他也没有出现,我忍不住发了个信息催他,也没有回复。不久暴雨倾盆而下,街上行人稀少,车内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我把车开到孟千千家门口,仍旧不见姜慎的身影,我又向反方向走,隐约觉得他不会来了。

我漫无目的地开车,有些心烦意乱,当车开到一座桥上时,我看到一个人踉跄着倒在路边。我继续向前开,直到开过了桥,我把车停下,像是有什么感应一样我不断暗示自己刚才那个人就是姜慎。

那座小桥是单行道,需要绕很远的路才能掉头,我下了车,顶着暴雨跑回去。当我回到原地时浑身已经湿透了,看到那个人用一种古怪的姿势趴在地上,我过去把他抱起来,果然是姜慎。

姜慎只穿着一件单衣,在初冬的暴雨夜里,狼狈的像一条被驱逐的流浪犬。

因为有大雨,我难以判断他的身体状况,他起初还眨了眨眼,看了看我,然后就闭上了。我抱着他,把我的大衣脱下来给他盖上,他却没有丝毫反应。我想把他带回车上,可是没有力气,周围也没有可以求助的人,我像是发泄一样大哭几声。

绝望过后,几乎是下意识的,我向王延之求助了。

王延之是打车来的,他下车后先试了试姜慎的脉搏,又扒开他的眼睛看了看,脸色一沉,问我怎么回事?我想努力保持镇定,但声音还是不由得打颤,语无伦次地大致说了与他一个月的约定。王延之把姜慎背到我的车后座上,让我坐副驾驶,他开车驶向私人诊所。

在路上,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冷冷地开口。

“是你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