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很长时间以来我都不理解他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就因为我是个女孩吗?一个用最前沿科学技术来改变世界的人,会重男轻女吗?直到那次记忆唤醒手术,我才知道答案。

按照法律规定,做记忆疗愈手术是需要直系亲属签字的,一开始我去找朱景怡帮忙,她手上噼里啪啦剥着山竹,一脸为难地回绝了我,说她做不了这个决定。多年来朱景怡在这个家里活得怡然自得,得益于她的处世哲学,她从来不做主。家里大事听爸爸的,小事听满姨的,她只要笑眯眯的就好。当然,这是在小川去世之前。

为了说服爸爸给我签字,我花了很多心思精心设计了一条捷径。我先是在学校里与轮船大王的女儿葛慧琪交了朋友,学着她的样子买马买车买包,她买奢侈品我就买更贵的,她买游轮我就要更大的。朱景怡为此没少跟爸爸抱怨我的任性,但最终他都满足了我。于是,在某一天,我大哭着去找他,说我输给葛慧琪了,葛慧琪去做了记忆唤醒手术跟我炫耀,而我没做过。爸爸大概是被我爱攀比的孩子气逗乐了,如我所料。我佯装发怒,撒泼耍混,喊着连葛慧琪都不如没法活了。这样闹了一通,他果然答应了。在我得逞之后,我就与葛慧琪绝交了。

我很认真对待这那次手术,甚至觉得很神圣。在先后经过术前神经医生和心理医生的评估后,终于盼到了手术的日子。我早就对传说中的手术流程熟烂于心,在脑中也模拟了无数次这些步骤,当我躺在手术舱里时,内心平静喜悦,满怀期待准备迎接一切。

比起即将被唤醒的记忆内容,让我更兴奋的是手术本身,这项开天辟地的技术是我爸爸创造的。

在经历了数不清的凌乱无章的记忆片段之后,像是穿越了时空一般,我看到我的记忆细胞内储存的已经被我遗忘了的最早的记忆。

那是一个很温暖的午后,阳光充沛,有阵阵舒爽的微风从开着的窗子吹进来,吹着纱帘飘逸地卷起,有一股茶花的清香。明明是很美好的环境,但不知为什么我被一种恐慌的情绪裹得紧紧的,能听到隆隆的心跳。我应该是躺在床上,旁边传来有节奏的脆响声,那个声音我非常熟悉,抬头一看,果然是朱景怡在吃山竹。朱景怡剥好了一个山竹,笑着要递给我,她肚子上隆起一座大山,她怀着孕。当我发现这个细节后推算了一下时间,那时候我应该是 3 岁多一点。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椅子摔在地上的声音,我没去拿山竹而是转身跑出去,朱景怡没有追上我。我看到爸爸和一个短发女人在争吵,即便我还没听懂争吵内容,恐惧感让我只敢站在门口,不敢再向前走一步。爸爸用一种威胁的语气警告女人别出去胡说,愿意给她一部分钱。女人用一声很轻蔑的笑来回应他。

“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

“我凭我自己的努力得来的,有什么不对?”

“早晚有一天,你会看到因果的。”

“当初你也是同意的。”

“我同意的是治病救人,不是让你满足你的虚荣心,让你去当神。”

在爸爸的怒气中短发女人转身朝我走过来,她越来越近,她蹲下来,我清晰地看到她的脸,和如今的我几乎一摸一样。我明白了,这是我的妈妈,这是我记忆中最后一次见妈妈的情景。

妈妈捧着我的脸,她的眼睛晶莹剔透,我几乎在里面看到自己的模样。

“如君,你记住,这一生都要保持一个清醒的大脑。”

我不理解她为什么最后留给我的是这样一句话,来不及琢磨,我追了出去,爸爸给我拉了回来。我像要挣脱他,一边哭一边喊爸爸坏,爸爸坏,爸爸是坏人。过了一会我在声嘶力竭中平静下来,我抬头看着我爸爸,像是在看一个仇人。

朱景怡挺着肚子从卧室走出来,诧异地打量我,那句话脱口而出。

“君君,你这个样子好像你妈妈呀?”

我看到爸爸的神色陡然一变,他侧着身子,眼睛向下死死盯着我,目光寒冷,寒冷中甚至有惊惧,好像他在掩饰他对我的恐惧。

就在那一刻,在被我遗忘过的记忆里,我终于明白了一切原因。

像是打开了一个闸门,往事汹涌而来,冲刷着解开了大大小小的谜团。

妈妈其实是爸爸的科研伙伴,两人一起攻克了以神经光敏蛋白为基础的记忆疗愈技术,但在如何使用这项技术的决定上起了分歧。妈妈想将技术贡献给医院来治疗神经类疾病,而爸爸想要做一个记忆疗愈公司。最终是妈妈放弃了一切,只留给他一个诅咒。而我的爸爸,由于自负和恐惧,把对无法控制妻子的愤怒转嫁到对我的提防上。也许是因为朱景怡那句话,也许是我的确越来越像妈妈,他多年来处心积虑地把我培养成一个废物,让我没有机会去质疑,甚至毁掉他的事业。

仅仅是因为他笃定我和妈妈是同一类人,我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那是我人生中最为清醒的时刻,我觉得委屈,不甘,我想要摆脱这个枷锁,我恨不得出生在一个普通的穷苦人家。也是从那一刻起,从我十八岁起,我暗暗发誓要赢,哪怕是和小川去争我也要让爸爸心服口服地将最看重的东西交给我。

像是一头刚被唤醒的小恶魔,呲着初见锋利的獠牙,在黑暗中咆哮。

所以后来我一再违逆爸爸的意愿行事,虽然没有宣战仪式,但我们都清楚一轮一轮的较量早就展开了,并且会一直持续下去。为了获胜我可以折磨自己,可以操纵别人,我遭受过不公平的指责侮辱,也做过让自己肝肠寸断的决定,可我从不后悔。

唯独在姜慎这件事上,我总是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像是带着戏谑的态度进入一出看似荒唐的游戏,冷不防的,被一点一点地试探出了灵魂的深度。

小川死了,姜慎活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支持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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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我忏悔25年第一次看到这文。。太好看了!!!求作者大大更新多点这样的!!!

14 栾如君-他只是有小川的记忆

公司周年晚宴那天,是我第二次见到清醒状态下的姜慎。

第一次见他是在苏黎世那栋绿色的别墅里,说实话,我并没有特别留意他,当时他站在那个队伍最后面,他前面的男孩子几乎把他完全挡住了。仔细想来,也许是他甘愿站在阴影里的。倘若非要在回忆中搜刮出对他的印象的话,要数那股镇定沉着的神情了,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慌,交头接耳的,自言自语的,唯有他始终一言未发。这一点与小川的个性完全相反,小川若排在那个队伍里可能早就因为紧张过度被淘汰了。

周年晚宴之前我的行程特别忙,那是我作为公司副总经理最后的几天,恰逢周年活动,我像个吉祥物一样在一周之内把十一个分公司走了一遍,带着早就训练出来的热情谦逊的态度一遍遍说着大同小异的无聊场面话。在我刚到温哥华分公司的那天上午,因为时差正在补觉时,王延之给我打来了电话。我顿时困意全无,因为此时正是国内的午夜,他这个时间联系我说明出了大事。果然他开门见山地说。

“孟千千要带姜慎去参加晚宴了。”

接着王延之很简洁地讲了下孟千千与姜慎认识的大致过程,与我们猜测的差不多,那条放在姜慎身上的来自颂北的营养腕带起了很大作用。这个主意是王延之的,包括一步一步让孟千千在公关二部混不下去,以至于迫不得已利用姜慎的计划,都在王延之意料之内。我能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得意,便故意用一种疲倦的声音抱怨。

“怎么用了这么久,还有两天就是晚宴了。”

他没有接我的话茬,而是停顿了一下,我想象得到他此刻一定是推了一下眼镜,轻叹一口气,他每次被激怒却想保持理智时都会做这个动作。大概是忍过去了,他又把话题拉回来。

“我发现姜慎暂时吃素,不碰肉,这不是小川的习惯,说明与我们的第三种猜想吻合了,接下来他会有一系列排异反应。我得去瑞士一趟,你最好早点回来。”

“排异反应严重吗?”

“不好说,要看记忆激活时的状况。”

“有生命危险吗?”

“也许吧……所以我得去趟实验室。你千万记住,无论在晚宴上发生什么,不要接近他,等我回来。”

王延之知道我特别反感他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跟我说话,他是故意的。他这个人,挂了电话后我想,天蝎座,真可悲。

剩下的行程我改成一天跑两个城市,最终提前一天回国,下了飞机我直接去了公司。颂北大厦 80 层以上都有专用电梯,83 层有两部,都是公司副总专用的,一部直通办公室一部直通会客室。我本来要先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可一想到那间办公室两天后就要归栾野了,升起一股嫌弃,又心血来潮的想去公关中心看看。

调动到公关中心是我主动争取的,按爸爸的意思本来是要把我派去日本分公司的。我说,干错我退回几步从起点开始吧。爸爸以自由社为理由,说公关中心现在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了。我说,那不正好吗,把我这个废物放在那虚晃敌人。他瞪了我一眼,说那就让陈兆涛给你当个副手。陈兆涛是公关中心总经理,一个势利小人。很快栾野就知道我没有被流放,听说又在他舅舅家里撒泼了。王延之倒对我这个策略很满意,在这个关键时间点我要守着孟千千,更不能错过姜慎的一切。

公关中心过去只有三层,因为这几年自由社的频繁挑衅又把 9 层和 10 层划给了公关二部。我大学没毕业自作主张去公关二部实习的时候,还与公关一部挤在 11 层里办公,我当时赌气地想,如果我从整个颂北大厦最不起眼的角落一步步爬上去,是不是就能证明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