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我鼻子一酸,没控制住留下眼泪。他大概是碰到了我的眼泪,像是怕被烫到一样,手稍微松了下,我也能感到他身子一紧,然后向后退了退。

外面自由社的人已经失去耐心了,烦躁地走来走去,这时一个人跑过来,跟领头的人说在前面发现了唐奇,大家跟着他而去。我瞪大眼睛,心里低吼一声不行,绝对不行,唐奇必须是我的,他还没告诉我他知道的秘密呢。

我趁着姜慎分神时挣脱了他,但还没跑出去,脖后传来一阵剧痛。

待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躺在自己家的床上,周围安静得过分,一片漆黑。我扭头去开台灯,脖子后面疼得厉害,我才恍然想起发生了什么,该死的姜慎打了我。再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在我计算着大概昏睡了多久的时候,突然丝丝袅袅地闻到一股烟味。

我穿上拖鞋,揉着酸痛的脖子循着烟味来到客厅,并不意外地看到他坐在沙发上。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外套,衣服敞开着,露出里面那件皱巴巴的灰色 T 恤。他一手在抽烟,一手玩着手机,书包就放在身边。

他见我出来,把只剩下小半段的烟按在烟灰缸里。那其实不是烟灰缸,只是半截矿泉水瓶充当的临时烟灰缸,里面大大小小估计有十个左右的烟头了。在我印象中,他过去是不抽烟的。

他站起来,有些窘迫地用手扇了扇空气,似乎想赶走些味道,但也意识到了无济于事,很快就放弃了。他全程没有抬头看我一眼,然后用很快的语速说了句,“我的东西我拿走了。”说完拎着书包转身就走。

“哎!”

我急忙把他喊住,却没想好喊他的理由,想了想要说什么。

“为什么打我?”

“茶几上有消肿止疼的药。”他没回头,背对着我说。

“你怎么打开我家的门?”

“用你的指纹。”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城中村?

他没回答。

“你还知道什么?”

他也没回答。

我向他走过去,问出心底最大疑惑。

“你到底是栾如君那边的,还是自由社那边的?”

他还是不说话,可我清楚他一定有事瞒着我。

“你知道唐奇的下落吗?你知道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他仍旧闭口不言,我有些不耐烦。“你不说算了,你走吧,我自己去找,我一定要找到他。”

姜慎没有走,而是突然把书包扔到地上,转过身,怒视我。愤怒让他本就漆黑的瞳孔显得更加幽深,像是不见底的深渊,隐隐地散发着危险的寒意。他皱起眉,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你就那么蠢吗!”

我知道他哪里变了,就在他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晰,他老了。他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旅人,脸上带着掩饰不掉的疲惫和沧桑,他紧锁眉头,满脸阴鸷,仿佛在面对他寻找了多年的仇人一般。他见我呆愣着没表态,又吼了一句。

“你以为真出了事栾野会帮你吗?”

我一惊,没想到他居然知道我和栾野的事,不,他一定知道更多,他那些神秘又奇怪的行为,背后应该藏着更大的秘密。我紧抓着他不放,连连问他到底还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姜慎试图甩开我,去开门。我拦住他,逼他看着我。他有些无奈,也有些懊恼,苦笑一下说。

“我只是你爬进栾家的一颗棋子,是你的垫脚石。”

“你在说什么?”

“不是吗?”

他换了个讥讽的神情,让我不想再遮掩了。

“对,我的目标就是栾家。”

“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让我瞬间出神,怔怔看着他。

“或者说,你为了什么?为了谁?”

“跟你没关系。”

“就你那点把戏,”他冷笑了下,“会输的连骨头都不剩。”

“那走着瞧。”

我将路让出来,他却并没有走,他侧头怒视我,我看到他攥紧了拳头,蓄势待发的样子。我正想着他会不会再打我的时候,他突然转身,直奔我的卧室,我有种极不好的预感,跟了进去,果然看见他一把拉开我的壁橱。

我的壁橱后面是一面白墙,墙上就是我的把戏,我的计划,我人生唯一的目标。墙上贴着颂北和栾家所有新闻,以栾家几个重要人物为线索,梳理了他们的生活秘密,试图推理出一个答案,也就是被我放在中间的照片。

那张照片是栾家的小儿子,是颂北曾经的继承人,也是我已经去世的爱人。他在照片中浅浅地笑着,温柔地看着我,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姜慎也看着那张照片,大概愣了几秒钟,然后突然扑上去将墙上的资料一张张撕掉。我不理解他失控的原因,半恳求半威胁地想制止他,可于事无补。当我看着那张照片被他撕碎时,突然升起一股怨恨和恶毒。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事,就因为我不爱你吗?!”

姜慎满脸通红,浑身发抖,用一种扭曲的姿势冲我说。

“你以为你做的这一切很伟大吗?你做给谁看?你还是没变孟千千,你只爱你自己。”

说完他撞了我一下,走出去了。

在他走之后,我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倒不是因为他拆了我的壁橱,也不是他冲我吼叫,而是他的话,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再一次与记忆中的片段重叠了,严丝合缝,而这次我清醒地知道重叠的对象是谁。

我忽然想起好多关于姜慎的事情,他知道我的喜好,了解我的习惯,他能说出我的胎记在哪里,他用“雪团”存我的号码,他可以准确地撩拨我,他能轻易地让我沦陷,他说他的记忆里有我,他说他爱过我,我也爱过他……我真是蠢,我早该猜到的,只要稍作一些联想就可以猜到的,这个荒诞的时代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呢!

我在干什么?我还站在这里干什么?我要去留住他,我不能再让他从我身边溜走!

我踉踉跄跄冲出去,跑下楼,室外寒风袭来,让我更加清醒了。我虽然从小就不擅长科学学科,但长期混迹在爸爸的实验室,耳濡目染了解了不少脑科学常识。在栾颂北攻克了记忆疗愈技术后,曾经花费很大的精力研究另一项技术,但因为技术瓶颈和伦理问题宣布失败。那项技术的核心诉求,是将一个人的记忆完整地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脑中,就是记忆移植。过了这么多年,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疯狂的冒险家,也许已经实现了呢。

尽管荒唐,可只有这个理由是说得通的,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姜慎所有的反常。不,他不是姜慎,他的脸和他的记忆不是同一个人,我虽然不认识那张脸,但我早该认出他的记忆的!那是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啊,是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段感情,也是我犯过的代价最大的错误,我怎么才认出来呢!我为了他回到这个城市,潜入颂北公司,我为了他笨拙又偏执地寻找真相,可怎么偏偏认不出他来呢!我真是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