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顾北识机械式地回应,双手抓住了元筝的胳膊,嘴唇在哆嗦,“不是她绑架的我哥?”
“奕钧哥还原了案发经过。自从傅清入狱后,她和你父亲的那些事,包括她丈夫性功能障碍头上戴了好几顶绿帽子的事,都传遍了。他们在邻里间抬不起头,所以他们决定搬家。”元筝快速说着。
“傅清在狱里查出患癌了,她跑出来,大概是想回家看一眼。也许是见到妻子受了刺激,那个男人想报复你们的心到达了顶峰,所以找了个由头骗你们来,你们上钩了。”
顾北识嘴唇颤抖着,“我哥说了别来的,是我说要来的……”
李铭鄞沉默着搂住了他的肩膀。
元筝也在他肩上捏了捏,“保外就医的服刑人员能跑了,这种事谁都料想不到,你不要自责,反而是有些人该为此付出代价……我继续说。碰面后,南知大概是和他们起了争执,傅清身上有两处刀口,在肩膀和手臂上,侧写他们当时的姿势,她应该是替南知挡了刀。”
“现在什么情况?”李铭鄞问。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镇定,神色也看不出破绽,一副他稍微醒一醒神就能加入搜救队坐镇指挥的样子。
元筝看了看他,突然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拥抱。
李铭鄞一怔。
元筝也捏了捏他的肩膀,继续说着,“岸边发现了傅清的尸体,他们开出来的车停在两公里外。后座全是血,大部分应该是傅清的,伤到动脉了,她死于失血过多……”
元筝引着他们往车被发现的地方走,“负责她的警察说,傅清入狱后经常和狱友讲各种情史,大部分大概率不符合实际实际上,很多年来傅清都处于一种懵懂的状态,有时清醒,但大部分时候她沉浸在被她自己定义成‘爱’的幻觉里。”
顾北识心里一抽,他想起了在连绵的雨季中,他和傅清见过的那一面。
她说过的,她被爱困住太久了。那时她是清醒的吗?
她在追逐什么?在世人眼里她会被定义为“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种种污名化的词汇堆砌,公序良俗对她口诛笔伐,法律法规也确认她已经失去了自我约束的能力,会不受控制地对他人造成伤害……可她在追逐什么?
她甚至曾与他那把人生过得一塌糊涂的父亲拥抱取暖。他们又在彼此身上得到了什么?
顾北识怕得后背发凉,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因为对沈南知的担忧已经刻入他的中枢神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成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的同时,有人大喊“看见他们了!”
所有人精神振奋,循着声源,远远的,他们看见了在一处河堤上,那个男人露了头,挟持着沈南知跳进了水里。
他们往那个河堤上奔,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电影里的升格镜头,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望远镜里被无限放大,不停歇的风声和水声,谈判专家和警察的喊话,现场指挥部署着救援队,水面风太大了,那个男人在喊什么他们听不真切,可只有沈南知不断地被按进水中又向上挣扎的动作无比分明。
那动作反反复复,像一场漫长的刑罚,要把目睹的人都凌迟。
顾北识跪在河堤边,恨不能跳下去,李铭鄞牢牢抓着他的手腕。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哥哥,哥哥!你把头朝后仰,别抬手,会沉下去,你仰头!
可这个男人杀了人,他知道自己活不成了,他想要死也不让他们好过,黄泉路上只有亡妻他不甘心,也许他这辈子活在了太多的不甘心里,现在走到了尽头,唯有手持恨意,掌握复仇的权力,玩弄一个人的性命,看他的家亲眷属如他一样痛苦,才不算白走一遭。
沈南知显然是太好的报复对象了。从他进家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是那个总喝得烂醉如泥的邻居的儿子。
他是那个给他戴了绿帽子的邻居,吹嘘中的,在市重点念书的大儿子。他和那个毛头小子不同,他眼里没有那种倔强,或者说,他已经学会了把那种倔强隐藏起来,对着他露出微笑。
可他顶讨厌这种姿态,彬彬有礼的,仿佛高高在上,他只是想取走那两个盒子,并不想在这里多留一秒,他的一言一行,都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他其实是想羞辱他。那女人总是不懂,他笑她也笑,他们谈不到一起去。
他被激怒了,挥起手边的菜刀上前时没有失去理智,他不想杀掉那个女人,也不想杀了这个孩子。他只是想报复他……就像他总是对那个女人拳打脚踢一样……
可为什么,那个给别人生了儿子的女人要冲上来保护这个讨厌的孩子?
现在他回不了头了。他只有握着刀,不断地把这个还没长成的孩子往水里按,看他呛水,看他挣扎,看他眼里贯穿始终的镇定渐渐被惊恐取代,变得失焦,变得迷离……
他又发狠地去掐这个孩子的脖子,他手里的刀还没有砍下去,但他马上就会把这把刀刺进这孩子的脖子里。因为到现在,他都没有说一声求求你放过我,凭什么?
岸边谈判专家在喊什么,年迈的父亲,减刑,人生还很长。
人生没有那么长的。年迈的父亲一张老脸全被他们丢尽了,现在他杀了人,如何再面见他。
沈南知突然发了狠地还击他,在水下用膝盖顶他的裆。
不痛的,水有阻力,早不痛的。
直到这个孩子不能再反抗。他想仰天大笑,却笑不出来。
岸边的现场指挥抬起了手。
砰一声枪响。
这个男人终于不再把沈南知往下按,一道红色从他眉心正中喷涌而出,他失去了力气。
早已悄声潜在水下靠近他们的救援人员立刻游上去,托住了沈南知和那具尸体。
救下来了!河堤上的他们一阵眩晕,元筝和成杰一人搂着一个。
沈南知躺上了救生艇,立刻有急救人员开始对他施救。
李铭鄞闭上了眼,成杰用力地捏了捏他的后脖颈,“兄弟顶住,没事了,有救了,没事了……”
另一边,两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突兀地出现,他们是从两棵树中间、几米高的矮房顶上直接跳下来的。他们身高相仿,齐刷刷的寸头,手上都提着长方形的盒子。
是特种部队的狙击手们。他们通常两人一组,在等待射杀指令时,一个侦察,一个狙击。
其中一个在登车前,不经意一回头,看见了岸边有一身机长制服,一错眼准备走,定睛看了看,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梁汐泽?”
梁汐泽转头,看见他,愣了一下,叫出他的名字,“姚文珩。”
“你怎么在这儿。”姚文珩把枪盒扔另一只手提着,梁汐泽走过来伸手要和他握手,他就在他掌心上拍了一下。
“……你救的是我弟的对象。”
“你弟,”姚文珩打量打量他,而后笑了,他眉角有道疤,笑起来有些痞气,“哦,是李赫渊他弟。怪不得能把我们两个派出来。原来是大首长家的儿婿被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