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满庭芳 段夫人吴老爷 4531 字 5个月前

这边一个陌生的男仆过来传说说吴老爷叫他,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吓得恨不能晕过去。伺候他的婆子可不管他这些小心思,一边说着老爷叫传赶紧的,一边七手八脚的给他穿衣梳头,打扮出个光鲜模样就给推出去了。

吴老爷在书房中气得绕圈,地都踏薄了一层,好不容易等到敬贤进门,一见这小子吃得脸色红润,通身上下没有一丁点为了吴夫人和敬泰担忧着急的模样,不等他行礼问安,一步上去兜头就是一巴掌!这一掌就扇掉了敬贤两颗后槽牙,敬贤进门还没来得及说两句好听话,他连吴老爷的脸都没看清就挨了一巴掌,骨碌到地上,捧着脑袋半天不认东西南北,一张嘴吐出满口血沫子。

敬贤趴在地上头晕脑胀的吐,吴老爷气鼓鼓的站在那里半天不见他求饶说两句好听话,看他只是趴在那里吐个昏天暗地,这火蹭蹭向上冒,他咆哮着指着敬贤,喊道:“不孝子!累得嫡母嫡兄为你操心劳神!命都快送掉半条了,你还好吃好喝的跟没事人似的!!你就是这样做人的吗?你当得起这个贤字吗!!你当得起……”吴老爷气得说不出话,上前一脚正踢到敬贤腰眼上。

敬贤被踢得滑出去几尺远,捂着侧腹痛得翻滚起来。

吴老爷站在门口大叫:“来人,拿板子来!!”

把敬贤扔到板凳上打了七八板后又扔到以前吴家老太太住的那间大屋子里罚跪,吴家老太太五年前去世后,这屋子就没了人,常听人说里头在闹鬼。

敬贤昏沉沉跪在四面透风的阴冷的大屋里,不到一刻就栽倒了,左右无人看顾,竟没有一个人发现。

吴老爷自回来后正事顾不上管先来料理吴夫人和敬泰,又罚了敬贤,累得头重脚轻,生意账册都顾不上看,寻了间妾室的屋子歇下。

吴夫人半夜起来,她喝了药出了身痛汗,全身都轻快不少。起来先换了身衣服喝了碗热粥,又去看过敬泰,见他喝过药后脸色转好,睡得正香,吴夫人腾出手来问吴老爷和敬贤,得知吴老爷打了敬贤又扔到老太太的旧屋罚跪,他歇到妾室的屋子里后,沉吟半晌,着人端了碗热汤面,不叫人跟着自己去了老太太的旧屋。

旧屋许久不曾有人打扫,积了指肚厚的灰。吴夫人端着热汤面慢慢走进去就看到正中间的青石地上歪着个小人,她走过去放下面碗,先试了试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叹了口气,席地而坐,把敬贤拉到怀里,像哄敬泰那样轻轻摇晃他。

敬贤身上一阵冷一阵热,全身轻飘飘的好似要化羽仙去,忽尔听到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呼唤他,他茫茫然醒来,发现自己正被吴夫人抱在怀里,抬头就看到吴夫人苍白的脸上带着温暖的笑,一脸病态却慈爱的看着他。

他下意识的喊了声:“娘……”

吴夫人轻轻摸着他的脸,应道:“哎,我的儿,苦了你了。”

敬贤满腹担忧委屈倾泻而出,抱着吴夫人就哭嚎起来。吴夫人一下下拍着他的背哄他,轻声细语的哄着他止住泪,说:“你爹是为你好,这为人父母都是盼着孩子好的。你切记不可怨恨。”

敬贤抽噎着点头,说:“儿子知道,都是儿子不是累得娘和大哥生病,儿子……”

吴夫人打断他的话说:“我是你娘,敬泰是你大哥,娘和大哥都不会埋怨你的。”拍着他的头说:“莫再把此事放在心上。”

敬贤嗫嚅着说不出话来,心中像打翻了油盐铺,一时酸甜苦辣什么都有。

吴夫人把汤面端给他,说:“吃吧。”

热烫的面碗捧在手中,敬贤才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阵的寒意,油汪汪的面上卧着一个鸡蛋,看着就香。他吸吸溜溜的把一碗面带汤都倒进肚子里,顿时觉得这身上也有力气了,精神也好了。

吴夫人又抱着他说了会话,直陪他到天将明才离开。

吴夫人前脚走,吴老爷心情复杂的从暗处走出来,他手中也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在妾室的屋子里拿的一壶温茶和几碟糕点。他在妾室处歇下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如果这次敬泰有个好歹,吴夫人也跟着去了,那这个家可就只剩下敬贤一个儿子了,要是敬贤也跟着出个什么事,那他辛苦半辈子挣下的家业,等他一命归西可要都落在族里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族亲手中了。

吴老爷想了想,又爬起来,把妾室屋子里的茶点搜刮一遍装个盒子提着要给敬贤送去,可他到了吴老太太的旧屋后,却在窗外看到吴夫人正一脸慈爱的看着敬贤吃面条,看着她枯干泛白的嘴唇,瘦伶伶的模样,吴老爷不知怎么觉得一阵心酸。他头回觉得这吴家的女人中,吴夫人还是不一样的。不管在床上那些妾有多美多好,这吴家的夫人还是只有冯月容一个人。就是吴夫人真的不行了,他自然有钱再娶个新鲜的过来,可再娶的就能有吴夫人这么好吗?她会对吴夫人留下的三个孩子好吗?

吴老爷站在门外的风中看着门里的这对母子,看着吴夫人抱着敬贤陪他说话。等到天边泛白,吴夫人才步履蹒跚的走了。

吴夫人回到屋子里就又病倒了,大夫再来看说又劳了神,这病又重了三分。吴老爷这回听说这件事,这心可是真的为吴夫人揪起来了,他坐在吴夫人榻前守了好几日,连敬泰那边都不常去了。

直到秋天,吴夫人和敬泰才算养好,两人能下床了,能吃饭了,能见人说话不累了,吴老爷这心才落到肚子里。

又到年尾,庄稼一年的收成都入了库,吴老爷今年要好好的酬神,感谢祖宗保佑这一家大小,也要为吴夫人和敬泰好好上次供,这时他才发现在吴夫人病重的这几个月里,家中一应事务竟是由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管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不管是前院还是后院,仆人账房车马后厨采买,被吴家两位小姐管得是滴水不漏。

吴老爷头回正视了自己的这两个嫡女,以前瞧见她们只觉得漂亮体面,像他摆在书房的名画玉器,光鲜亮丽,摆设而已。可是经过这次的事,他才看到这两个女儿能干的地方,女儿也开始像儿子一样在他心中鲜明起来。

年关将到,府中的事渐渐多了起来,吴夫人身体底子本来就好,她在娘家时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姑娘,一场病三分真,七分假。到了年关,她觉得这次的事在吴老爷心中算是扎下根,他就是没嫌敬贤十分,也足有个七八分了。以前他或许会盘算着让敬贤在敬泰后当家,这份看重越养越大,说不定什么时候敬泰就会被他挤下去,可这次事后吴老爷应该不会再那么看重敬贤。

吴夫人放下这大半的心,开始从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手中把管家的事慢慢收回来了,吴家重新归到吴夫人手中后,院里院外的人都看得清楚,不少人认为吴夫人和敬泰少爷这回要是熬不过去,敬贤二爷说不定就要住到正屋里去了,可绕了这一圈下来,吴夫人重新掌权不说,吴老爷也更体贴看重吴夫人这一房的三个子女,至于敬贤二爷,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不被人重视的庶子了。

就算他仍然住在吴夫人的东屋里,可是却渐渐失去了存在感。

第 11 章

吴二小姐这一年过得可舒坦,自打去年除夕祭祖开了宗祠进了宗谱,吴老爷赐下个大名“宝”字,这下吴家内宅上下看着这位新出炉的宝二小姐眼神都不一样了,透着那么股子亲热劲。

吴夫人请了针指出众的妇人教她女红针线,吴二小姐当面答应得挺好,背过脸就忘个干净,一次二次那位妇人还教训她,也曾到吴夫人的屋子里去抱怨,说二小姐这样回头嫁出去可不会得婆家的心。

吴夫人杂事多,对吴二小姐又看重,觉得她见人知事不比平常丫头,对那针指妇人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那妇人不曾在别人家遇到过这种事,那些人家只要听她一说这姑娘家的不肯用心学女红针线,无不严责打骂,哪知这吴家屯的吴老爷家竟然如此放纵自己家的姑娘,她心中不服,觉得自己的本事让人看轻,平常无事就嘴里不干不净的跟婆子丫头唠叨,什么这二小姐嫁出去不出三年就一定会被婆家退回来!

粗使的婆子们不懂事,把这当笑话讲,不巧让冯妈妈听见,唬了一大跳!她不去管那多舌的针指妇人,只管把那群婆子捆起来打了一顿。不出几日这话就传到吴二小姐的耳朵里了,冯妈妈晚了一步这几个多话的婆子就被吴二小姐捆了扔到庄子上去了,她急得跺脚,那些婆子都是坐五十望六十的人了,平日里早就不让她们干活了,瞧着年纪大了点,也就是白养着她们。可那庄子上可是不养闲人的,六七十的老汉也要下地插秧,只要还能动就要干活,这些婆子好歹跟她有些交情,上回听到她们在聊二小姐的是非就知道这事要糟,比起这吴家内宅里另两位主子,吴二小姐可是眼里最不揉沙子的一个。

冯妈妈平常就敬着吴二小姐三分,见出了这档子事,思量再三仍然想为这几个老姐妹求求情,她不敢去打吴二小姐的主意,转头去见了吴夫人。

吴夫人最近心情好,一边盘账一边听冯妈妈小心翼翼的说,她没当一回事,回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几个婆子罢了。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历来都是不养闲人的,就是我和老爷这日日也不得闲。平日里不过睁一眼闭一眼不去管她们,本是我们主人家宽宏,谁知竟让这些婆子如此随便。宝二丫头管得好,让她们到庄子上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也省得一天到晚嚼舌头根子!”吴夫人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些乱嚼舌头的长舌妇人,可这样的人哪个院子都不缺,再说不过几个下仆妇人,她又怎么肯为这种人扫了自己姑娘的脸面?

冯妈妈见吴夫人不肯让她们回来,嗫嚅着把这几个婆子跟针指妇人的闲话捡还能入耳的学了遍,至于那二小姐嫁出去定会让婆家退回来的话,就是借她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说。

吴夫人起初脸上还带着笑,越听脸越黑,最后听冯妈妈说:“之前奴婢已经使人打了她们一顿,长长记性教训,想是日后再不敢了。只是若是将她们这样赶出去,怕是外面更要传二小姐的闲话……”

“她们敢!!”吴夫人拍案而起,震得桌案上的纸笔都移了位,冯妈妈吓白了脸,不知道哪句话吴夫人听得不顺耳,立刻半矮了身软声喊道:“夫人消消气……”

吴夫人阴阴一笑,在屋里转了两圈,竟像没看到冯妈妈似的,半晌归座,平静唤来屋外候差的婆子,叫传外院管事。

管事来了不敢进屋,站在外廊门口对着门里的吴夫人请安,说:“夫人有何吩咐?”

吴夫人坐在门里的小榻上,脚边搁着火盆,手中拿着本账,慢悠悠翻。

三九寒天管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汗,半盏茶后吴夫人使着小丫头把账册递给管事。

管事接过一看,这是院中仆人的花名册,从头到尾好多名字上都划了圈,他心中不安也不敢问,偷瞧吴夫人脸色。

吴夫人端起茶抿了口,说:“宅子里的人多了些,改日唤人牙子来,将这册子上圈了的都卖了吧。”

管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他还没来得及求情,吴夫人起身回里屋了,他一个男仆也不敢在内宅夫人正房内高声叫嚷,握着册子哆嗦半晌,黯然离去。

这吴家大宅要卖人的消息一传出来,仆人们个个胆战心惊,纷纷猜想自己平日里有没有偷懒耍滑。

吴老爷晚上就知道了这件事,也拿着吴夫人给管事的册子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年老体弱的仆人,这些人平常干活越来越少,可是却个个都成了半个主子般骄横,吴老爷在外面也多少听说了些自家老仆做的腌臜事,不过都是老脸面,他也只能不痛不痒的说他们两句,吴夫人这一手可算是搔到吴老爷心中的痒处了,当下也不顾管事结巴着求情,只说了句:“内宅琐事还拿到前院来?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当晚吴老爷回了吴夫人的屋子,吴夫人眼圈泛红捡着那讲吴二小姐的难听的话添油加醋说了一通,哭道:“我只是想,若是日后我与你有个好歹,这家中只剩下他们兄妹几个,那些下流东西还不活吃了他们?如今是我们在,这些人就敢这样话里话外的糟蹋我的姑娘,若是我不在了,我那可怜苦命的女儿可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