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爷摸着肚子哈哈大笑,眼睛像长了勾子般打量着吴夫人坐得笔挺的腰和挺起的胸,将吴夫人看得如坐针毡后,他才满意的绕过吴夫人到上座去,可他不老实的脚却轻轻踢了吴夫人的脚两下后才安稳坐下。
见吴老爷又端出他吴家大老爷的派头来,吴夫人憋了一肚子的邪火却无处可撒。
草草吃了饭,吴老爷剔着牙说:“今儿个晚上我到别的屋里去,让你也歇歇。”他这番话本是试探,吴夫人从来不喜他到小妾的屋子里去。
可谁知吴夫人这回居然眼前一亮说:“这样好,妹妹们久不见老爷必是想得很。”
吴老爷慢条斯理的说:“……你要是心中不舒坦,就留我一留。”他觉得吴夫人这几天比以前几年老端着架子好太多了,这夫妻两人到了床上还讲那么多规矩干什么?不管是妻是妾,他就图个痛快。
吴夫人眯眼笑,自顾自喝茶,半晌才说:“敬贤的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我今晚嘱咐他两句,明天就该让他继续上课去。”
吴老爷一听是儿子的事,那半腔淫|火倒消了大半,正色道:“难为你还想着,我是早忘了。”
吴夫人白了他一眼,说:“那可是我的儿子!日后他风光了,也有我的好处,我不上心谁上心?”
吴老爷被吴夫人这番话说得开心了,又陪了半天小心才走,却没有去妾们的屋子,而是到前院他自己的书房歇了。
吴夫人候得吴老爷离开,听婆子说他去了前院才放下心。她好不容易才把吴老爷的心又拴了回来,怎肯让他又回到那群下流东西屋里去?回想起这几天的甜蜜,吴夫人不由得红了脸,她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居然到此刻才体会到那种事的美妙,回想起这几日的欲罢不能,疲乏欲死中还舍不得离了那事的快活,好像越累、腰越酸、腿越软才更是到了趣处。
她捂住烧热的耳朵,轻啐自己:“……呸,不正经。”
可这不正经竟是如此的勾人。
吴夫人定了定神,又绣了两张帕子才使人把敬贤叫过来。
敬贤走到屋门前时还是一步步扶着墙慢慢走的,虽说他年纪小好得快,可那板子打得不轻,十竹板打下来,他几乎以为自己的双腿会废掉,谁知糊了一夜药后他就可以在仆妇的搀扶中下床小解了,又过了几天,虽然仍是痛得要命,但的确一步步慢慢走是没问题了。听到吴夫人叫人传他,立刻收拾整齐了赶过来,待到要进门,不肯让吴夫人看出他的伤,更是挺直了腰抬起了头,强撑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掀帘子进屋。
吴夫人看到敬贤行动如常的进来就心中不快,这板子还是打轻了,不过想想吴老爷对敬贤的看重,他也不会把敬贤打出个好歹,只能在心中暗叹,要是这一回就能把他打残了日后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吴夫人一脸疼惜的站起来迎了几步把敬贤搀到炕头坐下,认真打量了他后说:“可好多了?”敬贤立刻就要站起来回话,被吴夫人按着胳膊又坐回去才说:“好多了,累娘操心了。”
吴夫人叹气道:“你叫我一声娘,就是我的儿子。这回你爹打你,他下手重了点,不过都是为你好,你不可心生怨恨。”
敬贤立刻站起来说:“儿子不敢!”吴夫人又让他坐回去,温和问道:“那一日你爹到底是为什么生你的气?”
敬贤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可他也有一肚子的委屈要说,挣扎半天,终于败在吴夫人的慈善上,结巴道:“……先、先生讲的,我听不懂。”
吴夫人猜也是这么回事,安慰他道:“莫急,你才刚刚开蒙,这学问是一步步慢慢学的,一开始谁都不懂的,你学啊学啊的就懂了。”
吴夫人看敬贤仍是垂着小脑袋,摸着他的头说:“不如这样,以后你有不懂的就去问你大哥。”
敬贤惊讶的抬起头,敬泰对他来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人,以前他的姨娘曾经指着远处走过的敬泰对他说:“你这辈子就是要成为像他这样的人。”可是敬泰在敬贤眼中就像那年画中的金童,是他怎么也比不上的人物。他虽然年纪小没见识,吴夫人对他一向和蔼,可是也知道在吴夫人眼中他比不上敬泰,所以听到吴夫人这样说他不怎么相信。
吴夫人却是打算着从现在开始就要在敬贤心中扎下他不如敬泰的根,要他从这一刻起就记住他要管敬泰叫“大哥”。宗谱中记的不过是一个虚名,吴夫人要敬贤从心底记得他是吴家的次子,他是一个排在敬泰后面的人。
所以她鼓励道:“不如我现在就让人带你去他的屋里,先认认门吧。”
敬贤直到被领出吴夫人的屋子,走进敬泰的房间也没有回过神来,他的脑袋糊成一团,仍是不敢相信吴夫人是真的让他来找敬泰!她居然愿意让敬泰跟他一起学习!敬贤此刻是真的感动了,他头一回真的相信了吴夫人把他当儿子看。
敬贤走进敬泰的屋子时很惊讶,因为屋中并没有比他的屋子好多少,东西家具也都是用旧的,那些他想像中敬泰用的金的银的贵重东西也都不存在,他跟自己一样用粗瓷的茶杯喝茶,用旧茶壶装水,屋子里的火盆也不比他屋子里的好、比他多出一两个。
唯一不同的就是敬泰的模样,看起来简直像个小先生似的,一板一眼。而且现在已经晚上了,敬贤自己在这个时辰都是玩耍一会儿就睡了,而敬泰正端正的坐在书桌前,背挺得笔直的在念书习字,见到婆子领着敬贤进来就立刻站起来迎,双手拱起行礼如对大宾,慌得敬贤立刻手忙脚乱的还礼,觉得自己真就像吴老爷说的那样上不了台面。
敬贤乱七八糟的行了礼就退到一旁,婆子上前把吴夫人交待的说了遍后,敬贤看到敬泰在婆子交待吴夫人的话时还特意恭敬的半躬身听婆子传话,好像他面前的不是一个粗俗的仆妇而是吴夫人。
敬贤头一回感觉到自己跟敬泰的差距,他觉得自卑,觉得自己就是再学一百年也比不上敬泰。
敬泰着人送走婆子,叫敬贤过去,虽然他比敬贤要低一头,却表现的像个大哥哥,拉他过去严肃问:“娘要我教你念书,你可吃得了苦?”
敬贤拼命点头,又要下跪,被敬泰拉起。敬泰严肃的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不可轻言下跪!除了天地父母君师,咱们的膝盖是弯一下都不行的!”
敬贤点头受教,敬泰问他:“你如今念的是什么书?”
敬贤就指着跟字帖放在一起的百家姓。敬泰抽出薄薄一本百家姓,与敬贤两人并排坐在书桌前,从第一页第一行第一个字“赵”姓开始讲起。其实这百家姓只是让初学字的学生们先从最熟悉的,身旁都有的姓氏学起,最是简单不过。敬泰当年开蒙也是这一本,于是讲起来头头是道,他从三皇五帝讲起,讲这姓氏的由来,几个小故事一串就把赵姓活灵活现的给说出来了,赵姓中声名远播的人物之类的,正史野史相杂,讲得趣味横生,直到三更,敬贤仍不肯离开,他觉得敬泰的学问已经可以当先生了,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事?
最后是敬贤屋子里的婆子找了来,啰嗦着二少爷都这么晚了,明儿个还要去先生那里,这早上起不来可怎么好?连拖带拽的把敬贤拉了回去。
直到敬贤躺在床上仍然心潮起伏无法平静,敬泰带给他的震撼太大了,在这一刻敬泰矮小的个头和他的年龄都比不上他今天晚上教给敬贤的那些东西。
敬贤觉得这天晚上他才真正开始了学习,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像是让人浇了桶井水,一片通透清明,他兴奋的想,要是让大哥这样一直教下去,或许他有一天也能像大哥那样有学问吧。
第 10 章
一连几日敬贤都跑到敬泰屋子里去求教,结果白天先生讲的他听不懂也不着急了。之前先生说话跟听天书似的,他听不懂心中着急,日日捧着书是字认识他,可他不认识字。他也想识字长学问,先生不顶用他只好自己胡乱想办法,日日捧着书盯着上面的方块字死看,好像看多了这字也就记住了,他还在无人时偷偷用毛笔在桌子上划拉,想学字,可是干划也划不出个所以然。他觉得自己就像那山里的熊瞎子,蒙住眼睛一片黑。
敬泰一本正经的教他,听他说起自己胡乱习字的事后立刻找到了一张“永”字贴让他临,还告诉他横、撇、竖、捺、点,只要习好了这几笔,字就能写漂亮了。
敬贤认认真真的学,像用着全部的力气,他不再想着玩闹,不再想着吃东西,只想快些再快些,学得多些再多些,他不会困不会累,全身充满了无穷尽的精力。
可是他是一个八岁的大男孩,敬泰却只是一个五岁的娃娃,平常敬泰就认真用功,如今又分出精神来指点敬贤,这样下来不几日,敬泰就病了。
敬泰一病可算是掐住了吴夫人的命根子了,她守在敬泰身旁足有小半月,大夫是接二连三的请过来,都说着一模一样的话,大爷这是学习费神累着了。
吴夫人心知这里面有敬贤的事,却不肯去骂他,只一边在心中将那倒霉孩子咒上个千八百遍,一边只守在敬泰身旁日日掉泪。
吴老爷出门一个多月,回来后发现敬泰居然病倒了,吴夫人熬的是形销骨立,吴老爷急了,连夜到前方大点的镇子里请来名医,把大的小的都瞧过一遍后,大夫说小少爷是看书熬累了,“还是身体要紧啊,这学问是慢慢作的,不能急,熬坏了身子可是一辈子的事!”老大夫摸着山羊胡说。
又说吴夫人也是熬的,她白天黑夜的连轴转一连半个多月,就是铁人也熬不住。吴老爷急得跳脚,一个是嫡子一个是嫡妻,哪个出了事这吴家都要塌天,一下子两个出事,吴老爷还真是觉得自己也要倒了。
好酒好肉的招待着大夫,开来好药给两个病人吃,大夫也这样怎么着也要养个小一年才能见好,敬泰年纪幼小,吴夫人则是年纪渐长,两个都要提着心好好养。
吴老爷连连点头,只觉得头发都白了一半。等送走大夫,吴老爷就开始查是什么事,敬泰的先生教了他好几年,不至于突然之间就不知道怎么教学生了,吴老爷把敬泰身旁的丫头婆子男仆叫来打了几小板一问,就把敬贤问出来了,原来敬贤之前每天都要让敬泰教他教到半夜,而一大早敬泰仍是五更起就去念书,大半个月下来,敬泰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吴老爷气得眼前一阵黑,几乎要站不稳,跌坐到椅上后颤声道:“把、把那个忤逆不孝的兔崽子给我提过来!!”
敬贤这一个多月也是日日拜佛,这孩子想法简单,虽然多少猜到点是什么让大哥病倒的,可他也害怕胆颤,在房中躲了几日后见吴夫人不来责骂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虽然课堂上先生讲的仍然是天书,他也没心情再去管。等到吴老爷回来,他更是吓得几晚上睡不着觉,害怕一睁眼就又让人扔回到那间妾住的小院子里去了,他已经当惯了二少爷,他喜欢让丫头婆子们伺候,他喜欢身旁走过的管事男仆都向他躬身行礼。
他实在不愿意再去当以前的自己了,看得更多以后他越发不喜欢以前坐井观天的那个连大名都没有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