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夫人哭得直倒噎气，一个劲的拍胸口，吴老爷早就气红了眼，经过吴夫人和敬泰这一场病，他已经觉得人世无常，若是他和吴夫人真走到前头，留下这几个孩子只怕立刻就能让人生吞活剥。

“这群欺主的王八羔子！”吴老爷咬牙切齿，第二天就唤来了人牙子，将册子上圈起的人按十五人一组算起，统统发卖个干净。

吴夫人坐在门里听着外头的哭号，心中快活，这些老仆有好多都是从吴老太太手里传下来的，老太太都死了五年了，这些家伙现在还时不时的念叨着吴老太太当时管家是如何如何。这几年她可没少受他们的气，不过因为是吴家老太太留下的老人，吴老爷多少念着旧情，她不好处置。趁着这次的机会正好将他们全都撵出去！吴夫人顿时觉得坐在这院子中都轻快多了，她长出一口气，盘算着再买新人进来。

吴夫人边盘算着要再买多少人进来才合适，边对冯妈妈说：“叫大姐和二姐过来，看她们的院子里想添多少人。”

冯妈妈连忙答应着，出了屋子站在空荡荡的院子中央，周围连个熟悉的面孔都没有，全都是年纪轻轻的小丫头，心头一酸，悄悄擦了擦眼角的泪去叫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

不多时，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相携而来，两姐妹差一头，一前一后，都穿着鲜艳的红衣裳，头戴金钗颈挂金项圈，项圈上栓着长命百岁的金锁，真如年画中走出的娃娃般一身富贵气。

冯妈妈等在门口迎二位小姐，吴大小姐亲热的喊了声冯妈妈就进去了，她是吴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几乎就是冯妈妈带大的。

吴二小姐跟在后面，有样学样的也喊了声冯妈妈。

冯妈妈笑得像见了亲闺女，亲热的不得了，侧半身让开吴二小姐的礼，上前挽着她说：“二小姐莫要跟我外道，小时候我可是抱着宝二小姐长大的呢。二小姐小心脚下。”冯妈妈亲手掀帘子迎吴二小姐进去，挽着她进了吴夫人的屋子，她这般作态，满屋子里四五个小丫头几乎没把眼珠子瞪掉，这满院里除了吴夫人，就是吴老爷来也不曾见过冯妈妈这样奉承。

冯妈妈是瞧清楚了，自己就是伺候吴夫人一辈子，也比不上她自己的闺女的一根头发丝。吴二小姐要是在吴夫人跟前透出一丁点不痛快来，吴夫人只怕就能立刻办了她。偏偏吴二小姐又是个不好说话的，都说上头的人心宽，就是偶尔得罪个一两次，贵人事忙也未必能记在心上。可吴二小姐不，她能为一两句闲言闲语捆人，吴夫人就能为了她卖了半个宅子的仆人，这样一尊活菩萨，她怎么敢不好好贡起来？她还想在吴家宅养老呢，这把年纪再被卖出去干活，她有几条命也不够糟蹋。

吴夫人没提家中卖仆人的事，可这院子里的大事小情哪件逃得过吴大小姐和吴二小姐？她们管过事掌过家，虽然不知道这些老仆哪里碍了吴夫人的眼，不过也都聪明的不提半句，吴夫人说要她们挑丫头，两个人都天真可爱的扳着指头算要什么样的丫头，什么会厨艺会做小点心啊，会梳头会调胭脂啊，会绣花会做衣裳啊，会养花会养小狗小猫啊，好像她们要挑的都是些通天彻地什么都会都能干的丫头。

吴夫人捧腹大笑，无力的点着两个女儿的额头说：“……要、要真有这样的丫头，那也是皇帝老爷用的，咱家买不来！”

两个女儿扯着吴夫人的咿咿呀呀的哼叽，把吴夫人搓揉得面团般摇啊晃啊，撒娇撒痴。

吴夫人被这两个可爱女儿闹得直求饶，母女三人闹成一气，吴老爷掀帘子进来时就看到炕上缠成一团的三母女，个个笑得身娇体软，莺声燕语一室香暖。他站在门口得意的瞧，好像看着自己屋中藏的财宝黄金。

三母女瞧见吴老爷进来，个个整衣理发，摆出体面模样下炕行礼问安。吴老爷瞧着觉得好笑，先慈爱的瞧过两个女儿，再看吴夫人，小声凑到她耳边说：“我瞧你的模样，跟咱女儿也差不多少，一样嫩生生的脸。”边说边摸上她的下巴。

吴夫人让他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把两个女儿赶出去，回头一瞧，吴二小姐早拖着吴大小姐闪人了，屋中只剩下吴夫人和吴老爷。

吴老爷嘿嘿一笑，打横抱起吴夫人就压上炕，解衣脱鞋。

吴夫人软手软脚的挣扎，臊得不行，这青天白日里女儿刚出去，她怎能就在房里荒唐？连忙小声贴着吴老爷脸颊求饶道：“这、这还早呢！用过午饭、用过午饭歇晌了你再来……你、你别脱啊……”

吴老爷一腔邪火烧得双眼赤红，一边笑一边手下不停，三五下就把吴夫人剥个精光，解了自家裤带说：“行，我中午再来。”不等她再开口就压了上去。

吴夫人含着唇把呻吟掩在喉中，岂料吴老爷竟更觉得趣，凑到她颈前胸口一阵乱舔乱咬。

两夫妻一阵荒唐后，云收雨散。各自掩衣坐起靠在一处，吴夫人仍气喘吁吁，说道：“……这几日我这里事忙，你也多往几个妹妹那里去坐坐。”她是真觉得累了，若是闲极无事，吴老爷多来亲近也好，可快到年关，她忙得恨不能一天变作二十四个时辰，吴老爷却像着了邪般日日往她屋子里钻，要是放在前几年，她梦里也要笑醒，可是如今她儿女双全，早就歇了争宠的心了。

吴老爷闭目不语，只一手拢在吴夫人背后徐徐拍拂，半辈子夫妻了，他少有如此温存的时候。吴夫人贪恋这点温情，小鸟依人般偎在吴老爷怀里。这个男人粗蛮的很，她十五岁嫁过来时几乎以为自己嫁了头黑熊瞎子，时候长了倒知道这人不似看起来那般无用，是个肯干事的好男人，虽然屋中荒唐了些，吴夫人背地里也不知流过多少泪，有时恨起来恨不能啖其肉寝其皮，也曾想过抱着牌位过也好过这样日日熬下去。可如今再想，以前那些痛苦伤心竟如烟雾般化去再无踪影，吴夫人倚在吴老爷厚实的胸前，心中柔软，只愿这好日子过到下辈子再下辈子，她也心甘情愿。

她也是真心不再嫉妒，虽然自己心中不快，可为了让吴老爷舒服，她也愿意放宽心怀接受那些女人，见吴老爷半天不搭腔，不由得奇道：“可是不喜欢那几个了？正巧要再买人进来，不如再挑几个好的放到你的院子里去？”

吴老爷懒洋洋睁开眼，慢吞吞笑道：“……你当我还是那十几岁的小牛犊子？浑身使不完的劲？在你这里弄一回我要歇三天，真是老了。”

吴夫人顾不上脸红，吓得坐直身捧着吴老爷的脸上下打量，口中惊呼道：“你身子不爽？那你还老惦记着这种事？你怎么就……！”吴夫人气得说不出来话，翻身下炕穿鞋披衣就要去给吴老爷请大夫，说一千道一万，她这辈子就靠着吴老爷活的，他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她还不得一头碰死去？

吴老爷看到吴夫人头也顾不上梳乱七八糟的就要往屋外叫人，心中感动得一片甜蜜烫软，又觉好笑，不肯让她这样出去丢人，探身将她捞回来箍在怀里，哄道：“急什么？难道你就盼着我不好了回头再去找个更好的来？我没事。”他本是调笑，却见吴夫人红了眼圈，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向下掉，立刻慌了手脚给她抹泪，摸着那跟十年前一样娇嫩的脸蛋，他长长叹了口气，抱着吴夫人说：“……苦了你了。”

吴夫人扑到吴老爷怀里痛哭道：“你要是真有个好歹，我立刻碰死！谁我也不管了！”

吴老爷摇晃着她慢悠悠笑着说：“哪个要死？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那西天再好也不去！”

吴老爷甜言蜜语哄吴夫人，自打嫁过来这么多年，也就刚新婚时的两三个月里他如此伏低作小，如今老夫老妻了这甜话仍是一说一大筐，吴夫人让他哄得全身软似春泥，伏在吴老爷怀里一副小女儿情状。

两人在屋里腻到午时，才穿衣起身叫人摆饭。

饭后，吴老爷不让吴夫人再看账，揽着她上炕歇晌，虽然吴老爷睡沉了呼噜打得震天响，吴夫人睁着眼睛根本睡不着也贴在他怀里甜蜜。

到了下午，吴老爷到前院去，吴夫人想了想仍是吩咐人到镇子上去请大夫过来瞧瞧吴老爷的身子，要说也是快三十的人了，这男人到了三四十就是一关，前几日东边村子里卖豆腐的吴二狗就是三十四岁没的。吴夫人掐指一算，今年年关过后，吴老爷就三十了，顿时觉得心头额角一片凉，脚下都发虚。她勉强定了定神，安慰自己吴老爷不会有事的，这个家可真是离不了他。

吴老爷晚上回来就听说了大夫的事，抱着吴夫人又亲热了半夜，说：“请大夫也好，让他给你瞧瞧，看能不能再生个儿子。”

吴夫人被这话吓得呼的从被子里坐起来，结巴道：“儿、儿子？”

吴老爷枕臂叹气道：“你再生个儿子吧，还是亲生的跟你贴心。我看敬贤也是个不中用的，趁着我还有劲，再让你生个儿子。”他看吴夫人吓得说不出来话，把她拉到怀里抱着说：“是我不对，早几年这样做的话，只怕咱的儿子早就出来了。幸好还来得及，咱家的儿子还是该你生。”

吴夫人听到这话差点掉泪，从她生下吴二小姐之后，吴老爷好像认准了她生不出儿子似的，那几年她是真艰难，日日提心吊胆，上边还有吴家老太太在，她因害怕被赶回娘家，几乎像个影子般躲在内宅。敬泰是她的救星，自那后她才敢挺直了腰杆说话。要是吴老爷早几年这样想，那该多好。

吴老爷抱着吴夫人躺在被窝里，慢悠悠的说：“再生个儿子，敬泰有个伴，你日后也有个靠，就是敬泰有个好歹也不至于咱家就绝了后。”他这话等于是把敬贤给排除了继承吴家的男丁之外了。

吴夫人听到这话，心中的大石才算真正放下。

第 12 章

三月初，大夫诊出吴夫人有了身孕，整个吴家都沸腾了，吴老爷笑得合不拢嘴，着人给大夫扛了整条猪腿送回去，又加了全宅的人一道肉菜。

春去秋来，腊月前吴夫人生下了个六斤四两的胖小子，吴老爷在屋外听到产婆报喜，当时就跪下冲着吴家祖坟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吴老爷三十了才得了第二个嫡子，喜得在门外摆了十天的流水席。这孩子生在年尾，跟敬泰一样落地就长一岁。没过百日，吴老爷就张落着要让这个儿子入宗谱，吴夫人倒是不反对，可吴老爷接下来说的话倒是让她瞠目结舌。

宗谱上排行第二的是妾生的庶子，如今正经二爷出生，吴老爷盘算着要让那个庶子把排行第二的这个名分让出来，把吴夫人生的这个二爷排上去，至于那个庶子，顺延到三子。

吴夫人半靠在床头，额头上还绑着红布，听到吴老爷这样说半晌才回神，结巴道：“……这样，成吗？这敬贤心里头能服气？”

吴老爷坐在床边摸着下巴说：“……要不，就抹了他这个嫡子的名分吧，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吴夫人不吭声，抱着小儿子哄。

吴老爷瞧着她的样子像是不情愿，说：“你是怎么想的？”

吴夫人迟疑的说：“……要不，就这么着吧。敬贤也是个好孩子，虽说没大出息，到底也是你的血脉，他一向听话。”她看着襁褓中粉团般的小儿子，硬起心肠说：“小的就排第三，反正都是我的儿子，我不薄哪个不就行了？”

吴老爷心中叹气，真是妇人之见！可他不肯用狠话说吴夫人，只得虎着脸说：“这是什么话！正经的二爷在这里，该给他的名分不给他，儿子长大了能乐意？日后他走出去还不让人戳着后脊梁笑话！”

吴夫人生了小儿子，觉得这都是老天爷的福报，她有心要为小儿子积福，害怕惹得敬贤怨恨给小儿子招祸，可她又当不了吴老爷的家，左右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