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名秋正要出门解手,穿着睡衣拖鞋,外套披在肩上,慢慢出来,远远看见苏玉琼搂水元,高叫了一声:“哎!”
他加快的脚步,走上前,推了苏玉琼一把,将水元拉回来。水元吓的拉住他手,李名秋道:“苏玉琼,你在干什么,还不回你自己家去。改天我就找你爸。”
苏玉琼涨红了脸:“我没欺负她。”
李名秋道:“回你家去。”
他的口气很不客气,苏玉琼感觉受到了侮辱,他急了,怨气上来,怒气冲冲,像个小亡命徒似的,压根不理李名秋,冲上来又把水元抱住,而且抱死了不放,向李名秋示威,表示自己并不怕他,不会屈服。水元给他气的要晕过去了,给他搂的紧紧的,气都喘不过来。李名秋也是热血上来了,没控制住自己,用力把他扯下来,然后打了他一巴掌。
水元叫道:“哥!你不要打他呀!”
苏玉琼是个敏感而脆弱的男孩子,他家里很惨,本来就经常受人欺负,水元见了几次他被人打,觉得他很可怜很心疼,所以见李名秋打他,顿时急了。
苏玉琼跌在地上,他再一次受辱了,眼睛发红,站起来要跟他撕打。
在李名秋眼里,苏玉琼一家命运悲惨,都是被人欺凌的弱者。他知道被人欺凌是什么滋味,所以总不愿意显得自己的行为是在欺凌人,所以哪怕他不喜欢苏玉琼和水元来往,也不忍心伤害这个敏感而可怜的小男孩子的自尊心,表面上还是对他很礼貌很照顾。他动了手的同时就有些后悔,但是已经收不住了,苏玉琼要冲上来报复,他只能又打了他一巴掌。
李名秋休息了半个月,又回去工作,但是身体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总是咳嗽低烧,年前又提早回了家中。
李名秋站在门口,看张玲在屋里翻箱倒柜的找东西。她穿着一件灰色的西服外套,裤子,黑毛衣,头发梳的一丝不乱,一边将几件衣服扔进手提包,一边说:“你生了病,还是不要去了,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我陪爸爸去就行。”
张玲突然回家来收拾东西,说要带爸爸去省城看病,李名秋突如其来的,也没有准备。张玲收拾了包,四下打量了一圈,看到李名秋立在那里,一言不发,走过去搂了他的腰,道:“你别担心啊,我自己可以陪爸爸去,没事的。”
李名秋道:“都怪我生病了,不然也可以陪你们一起去,你一个人怎么办。”
张玲笑道:“过年我们可能不回来了啊,今年只能你跟水元过年了。”
李名秋道:“你们住哪?”
张玲道:“那边有个姑姑家可以住的。”
李名秋道:“我给你买了双鞋。”
张玲道:“正好我带去省城穿。”
李名秋道:“嗯。”
两人搂抱了一会,张玲出门来,看到水元在外面探头探脑,刚要说话呢,水元一看到她,立马小脸严肃起来,说:“嫂子,饭煮好了,叫你们吃饭呢。”
吃了顿午饭,张玲便收拾东西走了,留下李名秋跟水元两个。李名秋坐在桌前有些郁郁寡欢,水元洗了碗筷,过来看见,忍不住走过去安慰道:“你别多想啦,嫂子她自己能行的。”
李名秋没说什么,但心情一直是有些沉重,过了几天,他跟水元一同到乡上,按照张玲给他的号码拨通了电话。电话里,张玲高兴的告诉他,爸爸已经住进了医院里,李名秋听了心里放心了很多,问她那边情况怎么样,说了十多分钟,挂了电话,他掏钱付了电话费。
回家的路上,水元挽着他胳膊,顺便又去一队一个医生那里打针,找几副药。李名秋病拖来拖去总不见好,天天吃药打针,挺恼火的,水元原先还挺高兴的,因为他生病在家,两人可以天天在一起,然而后来也有点担忧了。走路的时候她都扶着扶着他,时不时摸摸他衣服,担心他穿的太薄会受凉。
李名秋有的很慢,走一会要在路边石头上坐着,休息一下。水元也就陪着他慢慢走,平常走半个小时的路,这次却磨了两个多小时。他坐下歇息,水元把怀里的水壶拿过来,问他要不要喝水,她专注的看他的脸,握着他的手,看到他虚弱的模样,心里便不安。
冬天的天色阴沉,云被冻的在天上凝固成一团,寒气有点重,李名秋一路上一直咳嗽,那声音听的水元心里不是滋味,她紧紧抱着李名秋的胳膊握着他的手,好像挨的紧就能把温度传给他。
打了针出来,外面下起了细细的雪花,水元被冻的打了个哆嗦。李名秋倒是挺高兴的,望着雪笑道:“好多年没有下过雪了,今年的雪一定很大。”
水元说:“下雪你就感冒啦!”
李名秋道:“没事,咱们在家烤火。”
他们冒着雪,哆哆嗦嗦的走回家,回到家中,头发衣服上已经全被雪打湿了。水元抖着冻僵的手打开厨房门,去火塘边把火生上,跟李名秋两人坐在火边烤手,烤了很久才把身体烤暖和。
水元上灶煮了点姜汤,跟李名秋一人喝了一碗,李名秋喝了药,一直烤火烤到天黑。水元问他晚饭吃什么,李名秋不舒服,没胃口,让她煮自己的。
水元听他连晚饭都不吃了,心里便觉得很难受,感觉他病的很严重。
她放了假在家,哪里也不去了,小霞来找她玩,她不去,别的朋友来找她,她也不去,也没有去找苏玉琼。每天早上醒来,她先把火塘里的火生上,炭盆生起来,端进睡房里,把李名秋的衣服在炭盆边烤一烤,烤暖和,因为冬天冷,他刚从热被窝里出来,穿上冷衣服,身体又要难受。烤了衣服,烧好热水,这个时候里名秋差不多也醒了,水元问他想吃什么,去准备煮早饭。
李名秋在床上躺着,她也不走,把火盆端到床边,坐着陪他说话。她没事在家打毛线,打围巾,李名秋靠坐在床上,把枕头立起来,被子搭着腿,看她打,还给她指指点点,讨论针法。
过年的时候,李名秋让她去走亲戚,水元也不肯去,要在家里陪他。李名秋生着病,她一刻也不放心离开他,担心他吃饭喝药穿衣洗漱没人照顾。
冬天一直下雪,每隔几天,李名秋要去乡上输液,水元陪着他一起去,他们裹着厚厚的大衣,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去输液,满身雪花,她握着他的手,挽着他的胳膊,冬天,天地辽阔,四野无垠,路上没有行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去了又回,雪上留了两串脚印。
后来因为去乡上输液太麻烦了,李名秋把盐水带回家,自己给自己打吊瓶。他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扎针,自己用酒精擦拭手背,针头刺进血管,一开始控制不好,血液急速回流进了橡胶管,水元吓得尖叫起来。但过了几次李名秋便熟练了,每次都能操作的很流利。
这年过的很没滋没味的,李名秋病情不好,不怎么吃东西,水元看到他不吃,自己也没有胃口吃。只有正月初一的时候水元煮了点汤圆,吃的很好。
张玲打电话说,她一时回来不了,还要等些日子,李名秋叫她放心。她问李名秋的病情,李名秋告诉她还好。
李名秋出门怕风,坐月子似的,每天在家里守着火盆。他也无聊,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块木头,用个刻刀弄玩意儿,弄了十多天,刻了个小羊。小羊盘腿跪着,角盘着,肥肥的,特别可爱,因为水元是属羊的。水元得到这只小羊特别高兴,又让李名秋给她做个盒子。
她老想要个小箱子放小玩意,一直没有。李名秋想起李建民那些工具都在,还有很多料呢,便也来了兴致,要帮她做个小盒子打发时间。他把李建民的工具拿出来,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在石头上磨洗,磨去铁锈洗干净,找了几块好的木板,第二天便帮她做箱子。
幸而有这件事,帮他打发病中无聊的时光。水元围巾打了一半,也不打了,天天陪他一块做箱子,给他帮忙。
李名秋做事极认真,先拿纸笔画了个尺寸图,很耐心的将木板切割成固定的尺寸,然后用刨子把两面刨平,一层一层的刷上桐油,晾干,又刷上油漆,清漆。
水元看他病了好几个月了,每天躺在床上,心里是觉得很害怕很难受的,看到他还能给自己做小羊,做箱子,心里又稍稍能得到一点安慰,感觉他病的应该不是太重,至少还能做事。不过李名秋确实病的挺长久的,过了几天,他给张玲打电话,张玲听说他还在生病,十分惊讶:“怎么这么久啊,要不你到省里来看一下吧?反正爸爸也在这。”
李名秋顾了左右,雪花纷纷落在街道两边的桂树上,他避开声筒,轻轻咳嗽了两声,又转过来说道:“没事,估计过阵就好了,这边看看再说吧。”
张玲道:“你自己注意一点啊,要是不方便就不用给我打电话了,打个电话还要到乡上,走那么远,真折腾。”
李名秋道:“没事。”
李名秋是觉得省里太远了,折腾的太累,而且一个张佩林,一个他,两个重病的人凑一块,让张玲怎么照顾,所以还是不去算了。而水元在一旁听见了,道:“我们去市医院看一下吧。”
回去的路上,水元挽着他胳膊笑嘻嘻说:“我还没有去过大城市呢,哥,我们去看看吧,顺便给你看病。”
李名秋道:“太远了,没地方住。”
水元道:“没事的嘛,咱们可以住招待所,你让单位开个证明,不要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