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元特别喜欢弄吃了,现在家里条件比较好了,不缺米不缺面,经常有肉有糖,她放假没事干,李名秋又不在家,她无聊便捣鼓吃的。一个人捣鼓也没意思,总要一两个伙伴跟她一起捣鼓才行。
苏玉琼爱吃。他家里条件不好,吃不饱饭,水元挺可怜他,看到他就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挨饿,想吃吃不着。所以她特别喜欢给苏玉琼煮饭吃,看他吃的狼吞虎咽,吃的饱饱的,就特别有满足感。
李名秋经常不在家,水元便把苏玉琼带来家里玩,让他又吃又睡。苏玉琼也特别喜欢她家,水元一叫他就来。于是这天李名秋因为要拿点东西,突然回了一次家,走进厨房里,就看见一个半大小子站在他家灶台边,拿个筷子从锅里捞干豆角吃。锅里煮的是排骨炖干豆角,炖的咕噜咕噜正香,那小子穿着他的旧衬衣,青裤子,就站在锅边上,一手拿筷子,一手拿勺子,又吃又喝。
李名秋没认出是谁,那小子听到他脚步声,回过头来,一张瘦白的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正是苏玉琼。
苏玉琼愣在那里,面红耳赤。
李名秋虽然很意外,但他比苏玉琼成熟老道多了,看出这少年尴尬,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你是水元的朋友,叫苏玉琼吧,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见水元陪你玩呢。”
苏玉琼低声道:“她在外面呢。”
李名秋道:“你爸爸最近还好吗?”
苏玉琼道:“挺好的。”
他放下了勺子,放下了筷子,李名秋关切了问了几句,水元拿着个盘子回来了,看到李名秋,高兴道:“哥,你怎么回来了?”
李名秋道:“我拿个东西。”
正好是午饭时间了,锅里饭也煮好了,李名秋便顺便吃午饭。水元把菜盛到大碗里,盛了米饭,苏玉琼局促的站在边上,李名秋招呼他:“你别站着,过来一起吃吧。”
苏玉琼慢慢的挪过来,水元看出他紧张,说:“你不要害怕啦,我哥人很好的,他喜欢家里来客人,你放心的吃啊。”
李名秋做人厚道,礼数周全,心里怎么想不重要,面上一定是做的好看,绝不会给人难堪的,吃了午饭,他问苏玉琼要不要看书,送给了他一些书,两个笔记本一支笔,还给他拿了一块钱,说了很多温文善良的好话,客客气气的把他送走了。
水元本来看李名秋态度很好,还以为他不讨厌苏玉琼了,及至看到她把苏玉琼送走,意识到他大概有点不高兴了。
李名秋不愿意跟她生气,只是很温柔的说:“我不是让你不要跟他来往吗?”
水元靠在门上,手缠着袖子,小小声的解释说:“我跟他只是好朋友啦。”
李名秋道:“你跟他交朋友我不管,不过我事先跟你说,我反对你跟他谈恋爱,这人靠不住,他这性子不适合你,你要是跟他谈恋爱,这辈子有你好受的。”
水元道:“人家性子怎么啦,他就是有时候别扭一点,他人不坏的。”
李名秋淡淡道:“这世界上有几个坏人,真正十恶不赦的坏人,你这辈子也难得见到一个,秦桧还出了名的爱老婆呢,我当然知道他没有杀人放火了。”
水元说:“我知道啦。”
然而依然故我,等李名秋走了,她又时不时的把苏玉琼叫来家里玩。
李名秋知道,可是他只能说,水元不听他的,他也管不了。
入秋下了一场大雨,天气骤然转凉了,他去了一趟原安县公社学习。可能是因为两年前那场重病吧,他的肺部落下了一点隐疾,这两年在乡下工作,风里来雨里去,也没有好好保养,那天回到公社,因为感觉有点热,就脱了外套。一下午总感觉背心有点凉凉的,当时天气热,他也没在意,然而到了晚上却咳嗽发起烧来,早上起不来床了。
他请了一天假,在宿舍休息。白天宿舍院里没人,只有院子拐角处有个八十多的老大爷,也派不上用场。他也没力气煮饭,起床倒了开水,用了半包头痛粉,回到床上蒙着被子睡觉。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神魂颠倒,傍晚的时候,他醒来了,看到窗外染上了夜色。
人是最好不要在白天睡觉的,尤其是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昏睡了一天,醒来,看到黑漆漆的夜色,空荡荡的屋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你睡着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大家谈笑,说话,锅碗瓢盆的声音响脆,欢快而热闹,然而都跟你没有关系,你跟这个世界隔绝了。那一瞬间涌起的孤独和恐惧足以让人窒息。李名秋躺在黑乎乎的屋子里,听到外面院子里下班的吵闹声,这么低迷了许久,才终于下床去,穿上衣服,打开门。他拿了小铝锅煮面条。
厨房里接了水,铁签伸进煤油炉的孔里蘸了煤油,打火机点燃,将煤油炉子上的棉芯一根根点燃,坐上锅,盯着锅煮面条。他站在桌子前,站了一会,头痛欲裂,不得不又用了半包头痛粉。
头痛粉有致瘾的成分,时间长了药量会越来越大,以前一包能用四次,现在只能用两次了。用了药,头痛勉强缓了一点,吃了面条,又上床睡觉。
李名秋在宿舍睡了两天,身体还是难受,只得请了假回家去。水元这时候在上学,也没在家,不过家里清净,没人吵闹,床也大,可以满足他休息。
水元放假回家,见李名秋的屋子门虚掩着,有些惊讶。推开门一看,李名秋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睡觉。大白天李名秋自然不会没事在家睡觉的,水元走到床边去,看到他脸色不大好,顿时有点不安,担心道:“你生病了呀?”
李名秋并没有睡着,翻了个身过来,眼神疲惫的看她,声音低哑道:“回来了?不是还没到放假吗?”
水元道:“学校蒸笼坏了,没法蒸饭,修不好,我们放半个月。”
李名秋点了点头,道:“柜子里有香蕉,还有吃的,你去拿出来吃吧。”
水元惊讶道:“香蕉?”
她只听说过香蕉,还有书上见过,香蕉是热带水果,这里没有,连县城都见不到。她半信半疑去打开柜子,看到里面一个塑料袋,果然是香蕉,皮子是黑的,她心里不解,这是什么香蕉,不过还是剥开来吃了一个。香蕉已经有点坏了,吃着像烂红薯的味道,不好吃。
除了香蕉,还有薄荷糖,水果糖。竟然还有软糖,水元以前吃的都是硬糖,没吃过软糖,感觉软糖很好吃。还有杏子蜜饯,麻花,芝麻糖非常丰盛。
她拿着吃的到了床边去,剥了一个看起来比较好的香蕉,给李名秋吃,李名秋道摇头道:“你吃吧,我不爱这些。”
香蕉是李名秋到原安县学习的时候有人送的,总共也没几个。其实他也从来没吃过香蕉,不过他这人,口腹之欲一向淡薄,想着水元没吃过这种玩意,便一直放着,等她回家来吃。糖是他买的,水元比较爱吃糖。原安县那边更大一点,东西多,他给张玲买了双皮鞋和丝巾,给水元买了件衣裳还有零食。本来是想给张玲道歉,让她高兴的,不过他因为生病,也没有到张玲那去,所以丝巾和皮鞋都还在柜子里,他躺在床上看水元高兴的吃糖,又试衣裳。
水元也看到那双鞋了,假装没看到,也不问。换上了李名秋给她买的新衣裳,她吃了香蕉,吃了会糖,跟李名秋说话,听说李名秋还没吃饭,便到厨房去给他煮饭去了,很快她煮好了一锅白粥,坛子里捞了两个泡萝卜切丝。
萝卜泡的红红的,酸辣脆爽,下饭很好吃,粥熬的清,米是米汤是汤的,能照见人影了。她是怕李名秋生病,吃不下太干的东西,特意熬的清,哪知道李名秋看见,道:“怎么熬的这么清。”
水元道:“啊?那你要吃什么呀。”
他是不想吃了饭一下午都要跑厕所撒尿,不过也知道水元是为他的,也就没说什么,道:“没事,就吃这个吧。”
吃了饭,李名秋继续睡觉,水元看他堆了一盆衣服,便端了去洗,还有洗自己在学校换的衣服。洗完衣服晾上,就到黄昏了,她进屋去问李名秋吃什么。
苏玉琼站在院子外。水元放假没有去找他,所以他就自己来了,他不敢叫门,站在那等,水元出来,看见他,连忙过去,向他摆了摆手,先生道:“你回去吧,我哥在家呢,你先回去吧。”
苏玉琼不肯走,水元走过去,拽了他的袖子:“我哥在家呢,你先回去呀。”
苏玉琼说:“那你什么时候来找我啊。”
水元道:“再说吧,你先走啊。”
苏玉琼道:“是不是你哥不让你跟我玩,你就不跟我玩啊。咱们两个好,关他什么事啊,他干嘛不许我们见面。”
水元看到李名秋已经出来了,连忙推他:“你不要吵好不好,你先回去啊,我改天再找你。”哪知道苏玉琼不受她的劝,推他他也不退,还伸手把她抱住了,像搂孩子似的搂着她,就要跟她一起,水元吓的连忙挣扎:“你放开呀!”
苏玉琼道:“我不放,我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