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你侄子的钱都敢收,你咋心肠这么歹毒呢,我给你饭吃,给你衣穿,就是要你长大了卖你侄子挣黑心钱的?”说着,又踹了一脚,她以为周士武喜欢算计钻营是给穷的,骨子里不是穷凶极恶之人,结果还真是低估了他,卖侄子,勾结外人骗她的钱,好得很。
想到近日心头种种不适,她拽着周士武的脑袋就往地上摁,“使坏是吧,我现在弄死你算了,免得你再害人,那是你亲侄子亲娘啊,你咋想得出来。”
压着周士武的头,□□向地面,“死,都给我死了算了,活着有什么用?丢你老娘的脸。”
旁边的周士仁和刘氏被黄菁菁阵仗吓着了,周士武神色颓唐,不还手不反抗,任由黄菁菁拽掐,额头红了起来贴着少许的泥,狼狈不堪,周士仁看得眼角泛红,忙上前拉黄菁菁,“娘,您消消气,二哥知道错了,您别打他了,他知道错了,栓子栓子不是没事吗?”
闻言,黄菁菁怔了怔,脚转了方向,脸色铁青的踢向周士仁,“栓子没事,栓子有事你拿什么去换,一个两个不省心,养大你们有什么用,不还债啊,怎么不把我抬去河里淹死算了。”
想到马婆子嘲笑她的话,黄菁菁悲从中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像要把天哭塌下来似的,周士武脸色凄白,忍不住咳嗽起来,胡乱抹了下眼角,老老实实跪着,周士仁双眼通红,跟着啜泣起来,“娘,您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没本事,护不住栓子,对不起娘,要娘被人笑话,是我不争气。”
黄菁菁声音悲恸,任由周士仁说什么她都没反应,兀自哭得声音震天。
刘氏在灶房弄饭,听着院子的动静她就把栓子和梨花拽回了屋,不让出去,梨花被吓着了,在床上哭了会儿睡着了,栓子大些,懂些事了,他拉开窗户,踮着脚趴在窗棂上,看着院子的黄菁菁,她哭得很伤心,脸上满是失望和悲伤,他咬咬牙,不听刘氏的话,推开门走了出去,去灶房找刘氏,喉咙热得发堵,把树林的事儿说给刘氏听,完了擦了擦眼角,哽咽道,“马婆子说奶没教好孩子,奶才生气的,回来的时候奶眼眶都是红的。”
刘氏一怔,没想到还有这事,听着院子里的哭声,她也不好受,在灶房抹了好几次泪,都是一家人哪,周士武怎么能算计自己侄子,她抱着栓子,想着他差点就被卖了,找回来了,难过再次涌上心头,“你奶护着你,往后你长大了要好好孝顺她。”
黄菁菁嘴硬心软,最是要面子,引以为傲的就是有四个儿子,马婆子拿话戳黄菁菁的心窝子,黄菁菁能不气吗?
骄傲变成了别人讽刺挖苦嘲笑她的资本,黄菁菁怎么忍受得了。
田野里收工回家吃饭的汉子闻声而来,碍于黄菁菁哭声太过嘹亮,他们反而不敢探头探脑,黄菁菁眼里揉不得沙子,又是睚眦必报的人,今日看了她的笑话,往后她能让他们成为笑话,想想后果,大家都没胆推开那两扇半掩的门观看了。
黄菁菁哭够了,坐在地上嘿呼嘿呼喘气,肩膀一耸一耸的,袖子上,衣襟上,满是鼻涕和眼泪,她也不觉得脏,撑着地爬起身,边上的周士武立即抱住了她的腿,“娘,是我鬼迷心窍,对不起栓子和娘,您尽管打我骂我”
黄菁菁抹了抹泪,打了个嗝道,“你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打你,怎么不打你,你难道不该挨打吗?”
原主呕心沥血养大的儿子,竟成了歪瓜裂枣,心肠歹毒之人,若原主还在,只怕也被气死了吧,对原主来说,与其看着儿子长成这样子,不如死了算了。
如此想着,眼泪又布满了眼眶,黄菁菁鞠了把泪放手心,感同身受,她是为原主感到难过。
为人母,最大的期盼不过儿子身体健康,品行端正,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儿罢了,谁能
44 044 修建坟墓
周士武沿着河边, 边走边喊,声音嘶哑而干涩,眼睛紧紧盯着河面,河水清澈, 映着两侧树影, 以及他惊慌无助的脸颊,“娘”
声音响彻云霄,回应他的只是偶尔惊飞的山鸟。
天已大亮,远处有人扛着锄头,挑着担子走来, 周士武揉了揉发胀的双眼, 沿着来时的路跑了回去。
村里说大不大,丢了人很快就传开了, 黄菁菁失踪在村里炸开了锅, 传到里正家,里正琢磨片刻,叫村里几个年轻小伙子帮忙找, 心头却认为黄菁菁懂收敛, 一大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劲儿, 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
然而不等组织好人手,村里人说黄菁菁回来了, 她背着背篓去山坳村了, 走得早, 离开时家里人还在睡便没知会大家。
毕竟是一个村的人, 哪有多大的仇恨,不盼着人好,也不会诅咒人家。
只是看周士武两兄弟紧张的势头,众人不得不承认,黄菁菁把孩子教得好,离开一个时辰而已,两个儿子快把腿跑断了,换作其他人,不见得有这份孝心。
里正对黄菁菁的不满这才消了些,身为一村之长,村里太平便是他的功绩了。
阳光明媚,拂过树林的风夹杂着柔和的芳香,黄菁菁在前边走,引着身后的汉子上山,“那边走就有两株你们说的大树了,我老婆子没啥见识,好不好,还得让你们看看。”
“黄寡妇可别先去,你没见识那咱村里都是土人了,你大儿读过书,在镇上当掌柜,哪像我们一辈子在地里刨食。”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年纪比黄菁菁大个十来岁,身后跟着他儿子,一大早家里就来人敲门,说是打棺材,牛家的木工活是祖上传下来的,在十里八村小有名气,不过牛老头打了这么多口棺材,主动找上门为自己打棺材的还是少见,年纪轻轻没了命的来不及准备,死后家里人帮忙料理,年纪大的,到了一定岁数,家里晚辈会把后事的物件准备齐全。
黄菁菁不过四十多,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怎无缘无故想到打口棺材了?
这是牛老头的疑惑,他素来不过问人的家事,哪怕心有困惑,却不曾开口询问。
到了黄菁菁指的位置,牛老头仰头望去,树木笔直高大,两人才能环抱,他拿刀滑开树干,不由得赞黄菁菁目光毒辣,树木的位置不算隐秘,稻水村的人竟然没发现?
黄菁菁会看人眼色,牛老头的眼神已说明了一切,她道,“这棵树长势快,估计也就几年的光景,村里都是经验丰富的,他们选棺材树,更喜欢老树,喜欢往山里去,我无意间发现这着两棵树而已。”
文莲给娘家父母准备棺材,砍的便是这周围的树,昨日她逛到这,便看上了这两颗。
人活着争个安身立命的场所,死后不过安稳就够了,她拍了拍树,有些怅然若失。
“确实如此,不过以我多年经验来看,甭管老树还是青树,树干光滑,纹路清晰,好打磨就是好的。”牛老头拍了拍树干,树干纹丝不动,他又问道,“至于坟头,你想建在哪儿?”
黄菁菁回过神,指着凸出去的山丘道,“你帮我看看那儿如何?”
村里人多是战争后搬来的,没有祖坟,坟墓东一块西一块散落着,只要合适就成,没有多的讲究。
黄菁菁有自己的打算,便想弄得精致些,那块山头连着山,参天古树,葱葱郁郁,既能看到远处的青山绿水,又能遮挡炎炎烈日,一年四季有劳作的人,想来不至于寂寞。
“咱下去瞧瞧,怎么挑中那儿了?”村里人挑坟墓多选风水好的,能庇佑子孙后代,保佑子嗣平安健康,那处该是多年前山上碎石滚落堆积而成,寓意上不见得好,牛老头把自己想法说了。
“辛苦了一辈子,总要为自己想一回,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若是勤快的,早晚会出人头地,若是好吃懒惰的,再多金山银山都不够他们败的。”黄菁菁没有说谎,这是她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为其他人想过。
牛老头沉默,随后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哈哈哈,还是你想得明白,我家老太爷就不行,他硬要把坟墓建在我家门前,说活着的时候守着我们,死了也要守着我们,我们哪,就盼着他长命百岁哪。”
牛老头口中的老太爷就是他爹了,今年七十岁高龄了,成天有事没事就爱坐在自己坟头,数着日子住进去呢。
他们劝也没用,只得由着他去了。
黄菁菁的话说到他心坎上了,是啊,活着忙忙碌碌,死了还不能找块自己喜欢的地儿了?
他站在山丘上眺望,稻水村的景致尽收眼底,鼻尖充斥着春独有的花香,这块地风水算不好,但也没该避讳的地方,建坟墓,是没问题的。
“娘”
“娘”这时候,山脚响起两声娘,两道高大的人影呼溜溜由远及近,黄菁菁抬眉看了下日头,皱眉道,“老三,不是要去穆家吗,什么时辰了还磨磨叽叽的。”
周士仁和周士武满头大汗,到了跟前,确确实实看清是黄菁菁后,两人面色动容,竟喜极而泣,黄菁菁怒斥,“干什么啊,看着我没死很遗憾是不是?”
两人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周士武抵了抵周士文手臂,“三弟,你去穆家吧,我陪着娘。”
“陪什么陪,地里的活不用干了,以前怎么没见你孝顺。”黄菁菁的气还没消,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