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同意了,我们的婚礼成为了我最难以忘怀的一日,我以为我得到她了,我彻底拥有了她,欣喜冲昏了我的脑子,我忘记了我们最初的开始是多么的脆弱纤薄,这不过是一个合约,而合约总有终结的一日。”天气并不寒冷,正是温度适宜的时日,修斯却在摩擦着双手想要得到一丝的温暖,从心中透出的寒冷快要将他的血管也冻在了一起,呼出的每一口气都是透骨的冷意。
“我尽力了,但她的朋友仍是不治而去了,我没法放手……我瞒了她数年……当事情败露的那日,她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我,连一点眼神都没有留下,我为她造出了那座与她童年记忆毫无二致的小屋,她笑着在这里迎来了她人生最后的终末……我拥有的金钱和权力在死亡面前百无一用,我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无计可施……”
修斯浑噩的眼睛凝视着他唯一的子嗣,悲伤填满了他的心房,依旧持续着的呼吸仿佛对他是一种缓慢而又痛苦的煎熬,“我错误地想用一种比合约更加紧密的联系来维持我和她之间摇摇欲坠的情势一个孩子,还有什么能比血脉相连的子嗣更为紧密。”
约拿抿紧了嘴唇,手掌逐渐在膝盖上攥紧成了拳头,他知道这个故事,他在很久以前就触及到这个故事的边缘,看见了这份深深隐藏住的真相一角。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天的,一个漫天飞雪的冬日,洁白的雪铺遍了整个庄园,一眼看去天地也融成白色的一体,圣洁又美丽。”
修斯的眼球在微不可察地颤动,过去的事物从他的回忆里冒出了尖,他带着自己承受不住的苦楚将目光移向了窗外,“我也在那天亲眼见证了一个幼小子嗣的出生和离世,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太多的鲜红血液在流淌……我的骨血宛如烂泥般摔碎在冰冷刺骨的雪面,时间凝固在了这一瞬,我连自己歇斯底里的哀嚎也听不见了……”
“但我终于留住了你,我的儿子,我与她唯一的子嗣。”一声悠久的叹息,修斯转过了脸颊,一个日益衰老的男人面有愧色地看着他疏离多年的儿子,嘴唇哆嗦地开合:“对不起,你的父亲确实是个无可救药的懦夫,我那时没办法再看着你……你让我想起了我愚蠢的错误……让我看见了自己无尽的悔恨……”
约拿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想离开,但他还没站起身就被父亲攥住了手腕,嘶哑的声音振荡在他的脑中,“约拿,我知道你和那孩子的事,趁一切还来得及,你还拥有着机会,别成为我……别成为我……”
约拿甩开了父亲的手臂,他仓皇地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椅子被他的力道“砰”的一声向后摔去,他喘着气怔怔瞧着他的父亲,慌张失措地反驳道:“我不是你,他爱我,他亲自选择了我!”
他的父亲沉默地凝望着他,浑浊的眼睛蓦地亮起了一点光彩,又很快消散而去,微小的声音在他父亲的喉间轻颤,“对不起……不要原谅我……”
约拿知道这不是对他的歉意,而是对一个透过他才能瞥见一眼的幻影莫及的忏悔。
他后退着,简直是狼狈不堪地逃离了。
他失魂落魄地赶回了府邸中,急不可耐地想要再见到小狗,他的内部像是被什么东西侵入了一般给腐蚀出了一个空洞,空虚、紧张和不安在反复击打着他。
他打开了门,心急火燎地喘着大气,慌了神的眼睛紧紧聚焦在他安稳睡熟的小狗身上,他沉重的脚步慢慢变得轻缓,悄悄地走到了小狗的身边看着他睡着的模样。
心中吊着的石头忽地放下了,约拿低头吻在小狗的额头、鼻尖和软乎乎的唇瓣上,深情地抚摸小狗的脸颊,自言自语地肯定着什么:“对,对,我不是我父亲,我们和父亲他们不一样,露露爱我才选择了我不是吗?你最终是自愿为我留下的,你是自愿的……”
“我学会爱了。”他在无意识地流泪,“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你了,我爱你啊,露露,我爱你……”
群 43163400③ 整理~2022-03-21 00:08:56
第四十七章
自打法庭的宣判在他的愣神中结束以来,这些没完没了的声音就像是驻留在艾迪的身体里似的,比以往的心悸更为可怖,它们撕扯他苦不堪言的神志,折磨着他让他昼日昼夜难以入眠。
所有的哭声、尖叫和愤怒的大吼,黑色的箱盒,晃动不止的锁链,刺骨难忍的电击……所有的一切都在循环地响彻,一次又一次地映现,他在无穷无尽的时间里哆嗦着蜷起身体,在黑暗里泪流满面,睡眠不再是一种放松的安歇,而是磨难和煎熬。
痛苦在他的睡梦中永无休止地舞动,他哭着在他满是伤痕的噩梦里辗转反侧,缩进了软弱的躯壳,时间变得格外的缓慢,幻听越发严重,他终于受不住了,哀泣着向主人乞求能睡眠的药物,但不论他多么软软地哀求,不论他多少次发誓绝不会吃多剂量了,主人都没有答应,主人只是搂着他安抚他脆弱的神经,吻上他的嘴唇让他在缠绵激烈的情欲中忽略掉窸窸窣窣的幻听。
渐渐地,幻声并没有就此消失,可他备受精神折磨的肉体在性爱里逐渐沉沦了,他克制不住自己渴求主人爱抚的念头,几乎无时无刻都想要主人的陪伴,他实在是太害怕了。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会来打扰的室内寂然无声,只有偶尔两声微弱的抽泣从床上鼓起的一大团里颤颤传出。
“艾迪,你背弃了我们。”
一阵朦朦胧胧的幻声从虚空中隐隐传入他的耳廓,艾迪怯缩成一团,捂着脑袋无处可躲,他清楚明晰地知道这道幻音是不存在的假象,但他的整个世界确实在为此震颤不停。
对不起,对不起……
“艾迪,为什么……为什么不选择哥哥?为什么不让我们回到哥哥的身边?”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想回去的,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艾迪的眼睛里聚满了泪水,他痛苦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掌,想用躯体上的疼痛来驱散自己对幻声的注意。
“救救我们,艾迪,救救这些你被迫放手的灵魂……你不该忘记的、你不该忘记那些绝望和痛苦的……”
别说了,别说了!他想大声嚷嚷,想让这些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声音停止下来,可一点作用也没有,它们始终在嗡嗡作响,吓唬他,缠住他,让他不住地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
明亮的光线打破了黑暗,艾迪含着泪水愣愣地看着掀开被子的主人,他发出了一声委屈又难过的声音,呜呜咽咽地扑到了主人的怀里。
“主人……它们又在说话了……”艾迪窝进了主人敞开的怀抱,身体克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我好怕……我好怕啊……”
“没事的,没事的,主人在这,露露不怕。” 主人的手掌落在了他的脊背上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勒住他腰部的手臂越发地收紧。
艾迪在主人的怀里缩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点情绪,被抱着他的主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玩他的耳垂,时不时亲亲他的发顶,“露露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他小声说道,一边又往主人的怀里缩了缩,乖乖地抬着脑袋感受着主人对他的亲吻,他对情欲越发渴望的身体似是只有得到这般亲昵的触碰才能缓解他的不安和焦躁。
距离约拿从父亲的府邸回来已有了几日,纵然他落荒而逃般匆匆离开了他父亲的府邸,他父亲最后的那番话语还是在他的脑中持续地回荡着,久久不散,一些在他内心中被他刻意忽视的声音逐渐变得响亮,振聋发聩,但他仍旧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露露现在想吃点东西吗?”约拿摸摸小狗的脸颊,心疼地感受着手掌下明显消瘦了不少的脸蛋,“露露今天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
小狗侧着头乖顺地蹭着他的掌心,嘴里含含糊糊地嘟囔:“不想吃……我不饿……”
厨房为了让小狗每天能多吃一点,几乎是想着法子在做食物,但效果仍是不好,约拿忧虑小狗的身体,轻声轻语地哄了他好久,小狗才慢吞吞坐起身穿好了衣服跟着他来到了餐厅。
精致的食物被侍者们有条不紊地摆盘上餐桌,餐桌上弥漫着芳香扑鼻的气味,但小狗没有一丁半点的触动,他恹恹地看了会儿侍者们一道又一道递上美食,注意力很快又不知道移到了哪里,散漫的目光飘移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到了约拿的身上。
“主人,我真的不太饿……”小狗低低说道。
“乖,吃一点好吗?今天的奶油蘑菇汤想尝尝吗?”约拿哄着他,摆手示意一旁伫立着的侍者端上一个小碗,热气腾腾的奶香味顿时扑面而来,他拿起调羹细细地吹凉了几分,再亲手递到小狗的嘴边想喂他吃下。
小狗瞟瞟他,勉为其难地尝了两口,约拿见他总算动口吃了东西,赶紧用眼神示意侍者们把小狗喜欢吃的食物都靠前摆放,一边哄劝一边亲手喂给他。
虽然每道餐品小狗都勉强地吃了一点,相比起过去两日已是有了极大的进步,但仍是吃得不多,约拿微微拧起了眉头,对身边的侍者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就递来了一道甜点搁在了小狗的面前。
“露露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这道点心的吗?”约拿捏捏小狗的耳垂,亲昵地附耳说道:“主人特地让他们做了露露最喜欢的巧克力味。”
手指夹起一块圆形的酥饼轻轻搁在小狗的唇边,半命令半诱劝道:“露露尝尝看。”
长长的睫毛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微微一颤,小狗张开了樱红唇瓣,软软的舌尖蹭过约拿的指腹把饼干含进了嘴里细嚼慢咽。
约拿满意地挑起了嘴角,他知道小狗向来喜欢吃甜食,尤其是用可可粉制作的黄油酥饼,香甜可口的酥饼入口即化,香浓的巧克力瞬时就能在味蕾上跃动,几乎没人能拒绝这道口齿余香、回味无穷的点心至少小狗不能。
在他满心以为这道点心能给小狗唤起点食欲的时候,一连串宛如断了线的眼泪从湛蓝的眼睛里滚落了出来,一颗颗砸在了衣领上,也砸在了约拿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