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这一幕,与曾经的那一个梦是何其的相似啊。梦中的她,倔强地喝下了一碗落胎药,亲手打掉了自己的孩子。梦中的锦袍男子紧握着拳,爱与恨复杂纠缠着那段刻骨铭心的虐心之恋。

上苍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你要如此狠心地将孩子从我身边夺走……

她含着泪,双眸渐渐闭合。朦胧中她听到李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的声音回荡在耳畔:“皇上,请恕臣回天乏力。娘娘的脉象虚浮无力,胎儿,保不住了。幸好没有严重地伤及母体,只要好好调理,皇妃娘娘一定还能为皇室开枝散叶。”

昏昏沉沉地醒来,刚才虚幻而又真切的一幕仍旧历历在目。兰烬落猛然惊起,紧紧攥着身旁九妄言的衣袖,心急如焚地问道:“妄言,孩子,我们的孩子怎么样了?”

九妄言握住她的手,眸中染上一层悲恸的色彩:“皇儿,没有保住。”

她落寞地松开手,瞪大的双眸噙着泪花,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说什么?别闹了,我们的皇儿得到上苍的庇佑一定不会有事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与我说笑?笙歌,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有意在寻我开心?”

“娘娘,这是真的。小皇子他,没了……娘娘不要太过伤怀,忧能伤身啊。”

两行清泪落下,抚过平坦的小腹,这才如梦方醒。

兰烬落疯了一般地捶打着九妄言的胸膛,哭着闹着:“怎么会没了呢。妄言,你说过的,你要教我们的孩儿习武。让他驰骋战场保卫边疆,为国立功;你还说要教他吟诗作赋,对弈书画,满腹诗书倾倒天下闺阁女子。我们还要让他喊一声父皇母妃,看着他日益长大,为他娶妻纳妾,看他儿孙满堂……”

“绮罗,别哭了好么。你要把身子好好调理好,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她伏在他的胸口处落泪,滚烫的泪一滴滴落在他的胸口,刺痛了他的心。

“是我这个做娘亲的没本事,没能好保护我们的孩子。妄言,你可会怪我?”

他抚着她的三千青丝,低头吻住她冰冷的唇:“我怎会苛责于你,我说过,只有你才是我唯一的妻。孩子,以后还会有,但我的绮罗却只有一个。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为我们不幸夭折的孩子一个公道。”

“我想知道,安胎药里有何玄机。”

李太医上前拱手作揖:“回禀娘娘,微臣对待娘娘的安胎药从不敢马虎。即便是煎熬的过程也一定亲自看守着,唯恐下人有何差池。因此,药物本事应当没有问题。余下的可能性只有两种,要么是熬制之中有人蓄意掺入了落胎药;要么,就是药罐内壁本已事先沾上了落胎药物。”

皇后脸色煞白:“李太医,你休要以为只凭三言两语,便能将自己的责任推卸到他人身上!你又如何能够断定,药物本身决对没有问题?”

“皇后娘娘无须心急,微臣负责照料懿皇妃,就有着脱不开的罪责。还望皇上能让微臣戴罪立功,查明事出何因。”

☆、95、反误了卿卿性命

“回皇上,微臣对药罐上残留的药物进行了多日的研究分析,发现此落胎药由藏红花以及罂粟花提取物为主。成分经过比对,此药应当是尉迟家名下药坊特制的子母断肠散。此药非但能够堕胎,还能致使女子终身不孕。”

兰烬落听罢,手中的金盏花茶杯砰然落地,目光聚焦到了皇后尉迟苡的身上。九妄言拥紧了她,低声劝慰道:“绮罗,我决不会让我们的皇儿枉死。蛇蝎之人,必定要正法!”

凌厉的目光如利剑一般,令皇后惶恐万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皇上,不是臣妾!臣妾没有杀害小皇子……”

“皇后为何如此惊慌失措,尽是六宫之主的风范?莫非你心中有鬼!”

“不,不……”

九妄言望向皇后身边的红绫,红绫不着痕迹地微微颔首,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起身一拂袖:“孙之曜,立马派人搜寻凤阙宫!”

皇后跌坐在地上,心跳加剧,犹如鼓槌剧烈敲击着鼓面。她反复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有事情的,子母断肠散她已经命红绫处理掉了,任凭宫人将凤阙宫翻了个遍也不会找到的。

不多久,一行宫人已经从凤阙宫回来。为首的宫人手中端着一个铺着黄绸的檀木方盘,上面一瓶越窑碧荷色的药瓶:“回禀皇上,在凤阙宫搜到了这个。”

“呈上来。”

皇后的心里一口,这不就是自己给红绫的那瓶子母断肠散么?红绫一向心细如尘,断然不会有所贻误,将把柄留下来。她不可置信地望向红绫,却见她脸庞上冷若冰霜,全然看不出有丝毫的感情。

她低眉间,按捺着慌乱的心绪努力寻思着对策。蓦然一把拽住红绫的衣襟,跪下了深深叩首:“皇上,是臣妾管理下人不力。红绫见懿皇妃妖媚惑主,致使皇上沉迷酒色冷落了臣妾这一中宫,是以才心生妒恨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后宫出了宫娥毒害皇子的事情,臣妾难辞其咎。”

“皇上,奴婢有罪,不该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在皇后娘娘独守宫闱凄清冷落之时,确实生出了对懿皇妃的妒意。那日娘娘在澜瑟园看到皇上与懿皇妃言笑晏晏,甚至还道出了‘她的孩子只许死,不许生’的话语。奴婢愚昧,未能及时禀明皇上,才酿成了今时今日小皇子胎死腹中的惨剧。请皇上降罪。”

“红绫,你……你为何要胳膊肘向外拐?本宫待你不薄!后宫之中岂能允许有你这等血口喷人,颠倒是非黑白的大胆刁奴!”

皇后一侧首,忽然起身从身后侍卫的手中拔过一柄长剑,猝不及防地用尽全力刺进了红绫的腹中。手颤抖着道:“你我,枉为主仆一场!”

一行血迹从红绫嘴角渗透下来,只瞪大双眼望了皇后一眼,转眼之间就已经倒在地上。

兰烬落头一遭亲眼目睹这血腥的一幕,惊恐地失声尖叫起来。一个耳光狠狠落在尉迟苡的脸颊上:“尉迟苡,你够了!只毒害皇子这一条便足以处死你,怎知你蛇蝎心肠,竟当着朕的面狠毒地手刃了宫娥!”

“不,是她污蔑臣妾,她罪该万死。臣妾,臣妾只不过是替皇上整顿后宫的歪风邪气罢了,臣妾没有错!错的,是兰烬落这个贱人,她蛊惑君王觊觎皇后之位,要将臣妾置之死地!”

尉迟苡疯了一般地连跪带爬地上前扯住九妄言的衣摆。他厌嫌地一把拂开:“来人!皇后尉迟氏身为六宫之主,却心肠歹毒,残害皇嗣,手刃宫娥,有失妇德。何以敬承宗庙,母仪天下?朕念在尉迟一族为我西楚鞠躬尽瘁,战匈奴,征月氏,护边疆,即日起褫夺皇后封号,贬居冷宫悔过静思。大将军尉迟胤贬为从三品云麾将军,太尉尉迟德及其余族人贬为庶民流放边疆!”

“皇上,臣妾知错了,求皇上念在臣妾久侍宫闱的份上不要废了我……”

尉迟苡试图力挽狂澜,怎知被九妄言一脚踹开,重重跌倒。九妄言抱起颤栗的兰烬落回了寝殿,受了重伤命悬一线红绫也被宫人抬下去医治。她望着这花溆轩中的一切,不禁凄然笑了起来。

呵,曾经熙妃也是这般落魄地瘫倒在地上,等来了一个赐白绫一丈自行了断的圣旨。没想到,多年之后的自己虽未被赐死,却要长此以往地在冷宫里度过余生!

“哈,哈哈哈……熙妃啊熙妃,你为何总是这样阴魂不散?你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要找一个容貌与你相似的贱人把本宫也拖下水!兰烬落,本宫斗得过熙妃,却斗不过你啊……”

☆、96、画角一声谯门冷

画角一声谯门冷,月隐梧桐荷已残。独自缓步在九曲回廊上的九妄言衣袂飘扬,手里提着一壶酒,晚风携带着丝丝入骨的凉意浮动起他的墨发。如斯晚景,兜转在长廊上,心绪亦随着黯淡的月光油然落寞起来。

不知不觉已是八月末了,即将要入秋了啊。

他忘不了,昨夜的那一个噩梦。他梦见自己还未出生的皇儿一身鲜血,向他哭着喊着,父皇,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欺骗母妃?

不知怎的,微醉几分的九妄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花絮轩宫门前。正要推开宫门迈入,双手却迟疑地停顿下来,几番踌躇落寞地收回了手。像是在对身后的孙之曜说话,又似是在自言自语:“算了,还是走罢。”

花溆轩中,兰烬落斜倚在床榻上,面色如素绢。自此小产后,她夜夜辗转难眠,又没有好好地调养身子,比起从前来已经消瘦了不少。

映着明灭不定的烛光,十指青葱执着一把剪子,狠狠地剪破了手中的婴孩衣衫。她曾为腹中的孩子绣了那样多纹样,做了那样多的衣裳。从对襟到窄袖,从丝绸到锦缎,从夏装到秋衣……

“娘娘,小皇子福薄没能来到这世上。若是小皇子看见您为了他而伤神流泪,茶饭不思,一定会心疼您的。”阑珊端着一盘菜肴,“人是铁饭是钢,您多多少少吃一点罢。这些菜都是子衿公子按照您的喜好吩咐做的,可别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放那儿罢,我现在还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