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本宫也有些乏了。”
红绫尾随在皇后身后,有意将她引到那藤萝青青的烟波池旁。经过一片绿树浓荫,正要穿过那一片蓊郁的藤萝,皇后怔怔地驻足下来。九妄言拥着兰烬落言笑晏晏的画面落入她的眼帘中。
眼前影成双,鸳鸯眷侣羡煞旁人;而自己,终日守着空落落的凤阙宫,相思入骨君却不知。多么讽刺可笑,她身为中宫,境况竟还比不上一个舞姬出身的卑贱女子!皇后暗自攥紧了手中的丝帕,编贝细齿紧咬着唇几乎要渗出血来。
“懿皇妃这狐媚子,贯会用些伎俩迷惑皇上,还把不把您这后宫之主放在眼里?她腹中的孩子还未出生,便已如此嚣张跋扈,一旦诞下了一个皇子,岂不是要凌驾在娘娘您头上?”
妒火在心头熊熊燃烧起来,无法遏制。皇后忿忿道:“兰烬落,是你给皇上灌迷魂汤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本宫对你不义!本宫会让你知道,受这份荣宠是要付出天大的代价的!”
“娘娘,依奴婢之见,懿皇妃腹中的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不能来到这世上。一旦她诞下皇子,非但您以后没有任何转圜之地,就连这皇后之位也要拱手相让给她。”
“没错,她的孩子只许死,不许生!她让我受尽冷落独守宫闱,我便要她尝尝痛失爱子的滋味。红绫,回宫!”
凤阙宫。
皇后取出一块缀着流苏的和田玉佩交到红绫手中:“红绫,这是本宫的信物。尉迟家名下有一间药坊,所制之药仅供给尉迟家的人。药坊里有一剂子母断肠散,能够在滑台的同时令母体大大受损,再也不能当娘亲。你拿着这玉佩前去药坊,替我取来那子母断肠散。”
“诺,红绫一定办妥,请娘娘放心。”
“红绫,本宫视你为心腹才将此重任交托给你,万万不得有误。事成之后,本宫重重有赏。”
☆、93、南柯浮生梦一场
入夜时分,月朗风清。红绫于未时出城前往尉迟家名下的那家千金药坊,从城外回来之时,正逢宫门关闭下锁之时,险些回不了宫。
“你是哪宫的小宫娥,如此不懂规矩?眼下已经酉时了,宫门就要下锁了。”
宫门口的守将一把将红绫拦下,趾高气扬,甲胄在身好不神气。
红绫从腰间摸出皇后给她的金牌,举起手摆在守将眼前:“你可看清楚了,我是皇后娘娘的贴身宫女红绫。娘娘要我出宫采购物品,你们可有微言?”
守将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却也是个胆小怕事之人。一见到刻有百鸟朝凤纹的代表皇后的金牌,立马吓得收手退让:“原来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绫姑娘,末将有眼不识泰山。来人,快开城门!”
两名小将打开锁,厚重华丽的朱漆宫门缓缓洞开。红绫噙着淡淡笑意,加快了进宫的速度。
凤阙宫。
“如何,药取到了么?”
红绫点点头:“取到了。娘娘,这子母断肠散是要掺进懿皇妃的安胎药中,还是日常饮食中?”
菡萏提议道:“不如,娘娘将这药与香料混杂在一起,绣个香囊给那狐媚子?这样一来人不知鬼不觉,杀死小皇子于无形之中。”
皇后眯缝着眸,摇了摇头:“不,本宫要将它涂抹在兰烬落煎熬安胎药的药罐子内壁上。任御医如何检验,都不会料到这一招。红绫你身形敏捷,就于今晚潜入御膳房,按照本宫的计划实行。”
“娘娘果然英明,奴婢这就去办。”
明月栖梧桐,疏星隐天幕。红绫穿着一袭黑衣,灵巧地足尖点地,轻轻一跃就到了御药房门口。门已经下锁,打开锁对她来说并不难,不多久锁便应声打开。
虚掩上门,红绫举着随身携带的火折子一番搜寻,终于找到了御医为兰烬落煎煮安胎药的药罐子。她并没有用那瓶子母断肠散,反而从衣襟处取出楚晏给她的青花瓷瓶,拔开红绸药盖,将落胎药小心翼翼地洒在瓦罐之中。
刚把药罐放回原处,门口传来一阵?O?O?@?@的声音。一个巡查的舍人厉声喝着:“你们是怎么做事儿的?魂不守舍的,连个门也关不好!你们可知道,这御药房里储备着天山雪莲等名贵的药材,不小心放进来一只耗子,毁坏了药材你们谁担待得起?”
“是,是……可是,咱们刚才离开的时候清清楚楚记得锁上了门啊,怎么会……”
另一个人呵斥着:“还不是都怪你。说是得了一壶好酒,硬要拉着我一块儿喝,现在醉醺醺的哪里还记得刚才的事情?”
“你不是也喝得酣畅么,怎么只怪我一人?”
巡查的舍人厉声训道:“好了,好了,你们俩快些把们给锁上!以后,都给咱家长点记性,听到没有!”
红绫闻言,立马抽身躲到了一排药柜后。门吱呀一声锁上,面对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红绫缓缓站起身来,从御药房的一扇桃心木窗遁去。
翌日清晨,负责照顾兰烬落的李御医前来花溆轩,为她送来今日的安胎药。
“有劳李太医每日悉心照料我腹中的胎儿。”兰烬落端着安胎药,轻轻吹着气。小腹日渐隆起来,已经三四个月了,她能分明地感受到腹中小生命的律动。
“臣不敢居功,只不过是尽了臣的本分罢了。”
手执白瓷小勺舀起一口黄褐色的汤药,略带苦涩的安胎药滑入喉中,她轻轻拭了拭唇角:“好生苦口。”
阑珊笑着劝慰道:“良药苦口才有药效,主子权当是为了小皇子罢。主子若觉得苦口,以后我给你备几颗糖莲子,就不觉得苦了。”
“也就数你最懂……”
话还未说完,忽然小腹中一阵绞痛,钻心蚀骨犹如万千蝼蚁啃噬。她痛苦地要攥着衣摆,连桌上的安胎药也掸落在了地上,碎了一地。一时间,原本嫣红的唇竟开始泛白,粘稠的血汩汩流淌而下,染红了鞋袜……
“安胎药,安胎药有问题……我的孩儿,李太医,救救我的孩儿……”
笙歌和阑珊被这猝不及防的情况吓到了,慌乱地求李太医快快为兰烬落诊治。李太医始料未及,虚汗连连,连忙颤抖着手搭上了兰烬落的脉搏。
☆、94、拟托良医益自伤
九妄言在花溆轩寝殿外来回踱步,忧心如焚。是他,亲手让自己的亲生骨血胎死腹中,不能来到这世上一赌尘世间的霓裳高歌,碧水青山。
是我负了你,绮罗,你一定要好好的。否则,让我如何再面对你……
默默地在心中向上苍乞求兰烬落的平安,浓厚的负罪感却又抹之不去。他的双手已经沾染上了鲜血,佛祖慧眼洞察一切,又岂能如他所愿。若是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二十年阳寿,去换取他的绮罗平安无恙。
阑珊等候在殿外,与笙歌垂首黯然泪下。谁都没有料及,竟会无端发生小产之事。到底是谁,蛇蝎心肠要荼毒皇子,谋害她家娘娘?
亦子衿虽稳坐着,喜怒不形于色,谁都知道他的心中是如何的愤恨不平。眼看着一个个女医里外忙碌着,一盆盆污浊的血水不间断地从寝殿中端出来,却无能为力。
一阵剧烈的痉挛,令她疼痛地喊不出声音来。仿佛有什么被生生剥离了自己的身躯,她瘫倒在床榻上,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她深切地感受得到,血不断地从身下汩汩流淌着,亦能感受得到腹中的小生命那熟悉的律动正在愈来愈弱,愈来愈弱……
“皇儿,我的皇儿――”
她多想保住孩子,保住她与九妄言经历了死生契阔后的结晶。她是个没用的娘亲,在不明不白中就让自己的孩子身犯险境。眼泪无休止地从眸角滚落而下,泪眼朦胧中,一个个女医神色紧张慌乱,身形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