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听到兰烬落如是说,阑珊一时笑靥如花,挽起她的手,喃喃说道:“我跟着主子来了,也好帮着分担些活儿。否则以主子这般娇弱的身子,哪能做那样重的活儿。还请主子不要嫌弃我愚钝才是。”

“我怎会嫌弃你,若有朝一日我还能出去,我决不让你再受半分的苦楚。只是这屋子是四人住的,此前已住了三人。眼下只剩一张床榻,这可如何是好?”

阑珊淡淡一笑:“没事。主子睡榻上,我打个地铺就是。”

她眸光一动:“这怎么行?再过数月便要入冬了,地上寒气重,岂是一两层被褥能够抵御得了的?

眼前的她爽朗笑道:“主子不必担心,我本就是丫鬟出身,身子骨哪有那么娇气。不打紧不打紧。”

兰烬落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笑容,犹如云翳间一束熹微的暖阳照进了心房,却还隐隐带着几分酸楚。终究是她这个当主子不争气,非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气儿同皇上闹变扭,才落得了今天这般田地,既害了自己又拖累了她。

☆、22、人生几度是秋凉

“这么标致的姑娘,怎么被贬到杂役房来了?”

“听闻这是皇上新纳的懿婧娥,好像是皇后娘娘责怪她请安误了时辰,才被贬来杂役房做苦工的。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如何惩处的这般严厉?真是委屈了她……”

“当真?宫中谁不知皇后娘娘心狠手辣,此次怕她看不得懿婧娥得皇上宠爱,这才故意的找茬。还是淑皇妃待下人和善,若我跟了她便好了……”

“才不是。我倒是听闻皇后早便忍了这狐媚子许久,是她自己恃宠而骄犯了宫规,这才落得这般境地。”

“嘘……你们可是不想活了?这番话若是教皇后娘娘听去了,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被分来浸染织布的兰烬落才被管事的带到杂役房来,四下的宫人们纷纷议论开来了。大多是替她惋惜,自然也有因为她是第一个被贬到杂役房来的后妃,因而尖酸刻薄,落井下石的。

她对那些风言风语不甚在意。倒是性急的阑珊,险些莽撞地上前与那宫人理论。幸好兰烬落扯了扯她的袖摆拦住了她,否则闹出了事,保不定管事的如何惩治阑珊。

“都在作什么呢!活人没见过?干活去!”

那管事的舍人名唤卞禧,身高七尺,手执一条长鞭。且不说他长得眉目粗犷乏善可陈,仅仅是总板着凶悍的脸耀武扬威,便足以令人厌憎。

卞禧见他们窃窃私语,厉声喝着,说罢便要扬起鞭子。宫人们一阵战栗,不得不各自忙活起来。

兰烬落听着他凶悍的呵斥声,怔怔地望着被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宫人。这一个愣神,立时被卞禧一顿斥责:“还有你,快些干活去!”

他扬着粗眉凶神恶煞的,眼看着鞭子就要抽到她身上来。

兰烬落乜斜着他心下不悦,卞禧已将一叠素布扔到她面前,扬眉瞪着她:“婧娥娘娘,请吧。”

兰烬落扯了扯唇角,纤手无奈地拾起散落了一地素布,学着向身旁的宫人一般将素布浸入染缸中,染色、铺挂、曝晒。或许,这就是她的命吧。注定要被人欺凌,注定要为人践踏。

卞禧看着她反反复复地浣洗、晾晒,倒也知趣儿,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哼”的字音,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染布院子。

烈日当头,做了三四个时辰的活计,兰烬落的腰肢早已酸痛不堪,一旁的阑珊亦累得满额豆大的汗珠。这时身旁走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面容虽算不得是花容月貌,却也姣好清秀。

只见她莞尔一笑,开口道:“你们是新来的绮罗姑娘和阑珊姑娘罢?我是和你们同住一个屋子的虞儿。清早咱们寅时三刻便起来做活儿了,是以不曾见到你们。若是累了便歇会儿罢,这会子卞阉人应是在杂役房偏室里躺着呢。平日里估摸着他隔个三刻钟来督查一次,待他来了,你们起来装装样子便是了。”

兰烬落看虞儿一脸和善的微笑,深感在杂役房倒要比日日如履薄冰的日子,要好过千倍万倍。

她浅笑盈盈:“多谢虞儿姑娘了,往后还望你多多照应我们。对了,虞儿姑娘是犯了何事才来到这杂役房的?”

虞儿深深叹了一口气,秀眉藏了几分无奈:“我打破了一个酒壶……”

“打破酒壶?”阑珊不禁一愣,“仅仅如此,那为何惩处得这般严厉?”

虞儿看了看周遭,便压低了声音,朝她们细细道来:“我原是跟着皇后娘娘的,姑娘才入宫,自然不清楚宫中的事儿。如今的皇后娘娘,是西楚的第二任皇后,原先的那一位听说久居冷宫,神智早已不清醒。皇后娘娘一日带了女儿红去看望她,我不小心绊倒打破了酒壶,娘娘便大发雷霆把我贬到了此地……到如今我仍不知道到底是犯了何等大罪。”

“你们这三个贱婢,趁着咱家不在,竟敢偷懒闲话!现在知错可晚了!快去墙角边跪着去,没咱家点头不准起来!”

突然自身后传来卞禧尖利的喝声,一道皮鞭狠狠地抽打在她们几人身上。兰烬落目光愤愤然望着他,他来了气,重重推搡了她们一把:“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拿开你的脏手,我自己会去!”

兰烬落则一把拂开卞禧推搡着自己的手。他一时气急败坏,扬起鞭子又要抽打,她横眉冷眼目光扫过嚣张跋扈的卞禧,傲骨铮然地走到了墙角边跪下。阑珊撇撇嘴,瞥了卞禧一眼,心中愤懑不已。

“绮罗姑娘,阑珊姑娘,都是虞儿害了你们。若不是我愣是要与你们唠嗑那宫闱秘史,便不会被卞阉人罚跪了。到底是言多必失。”

兰烬落略感歉疚:“是我们不好,非要问东问西的方才连累了你。倒是你一口一个‘卞阉人’的这么叫唤,怕是恨毒了卞舍人罢?”

虞儿撅着嘴嘟哝着:“自然是恨毒了他的。咱们院子里这些姐妹,明着恭恭敬敬地唤他卞舍人,私下里却都叫唤他卞阉人。他不过便是个阉人罢了,却整日耀武扬威地使唤我们。这事若是让他晓得了,那还得了?”

☆、23、泪眼问花花不语

不知不觉,暮色昏沉下来,已近酉时了。

“开饭了!”随着卞舍人的一声喊,宫人都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衣摆草草地擦了擦双手,直奔长桌旁去。

卞禧遣着伙食房的下人,将大桶的稀粥饭端到了长桌上。望去,尽是些吃剩下来的残羹冷炙,馊饭馊菜。

令兰烬落惊异的是,宫人们挨个儿等着伙计将稀粥盛入碗中。然后端着半碗掺了碎米、豆腐渣的如稀浆糊一样的粥,就着择剩下的枯黄的盐津青菜叶,一口喝了个见底,甘之如饴,丝毫不见有难以下咽之色。

兰烬落与阑珊以及虞儿仍长跪在墙角处。伙食房下人端着几碗稀粥趾高气扬地施舍给她们:“给,你的,这碗你的。”

“这饭菜怕是喂给牲畜吃也遭嫌,如何入得了人的口?”

兰烬落食不下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将瓦碗中的粥倾翻一地。下人不屑地唏嘘着:“哟,你还当自己是昔日的懿婧娥啊?如今不过就是个杂役房的奴隶,还心高气傲个什么劲儿?”

卞禧也走了过来,尖细的声音咄咄逼人:“兰烬落,你给我好好收着点你那娇小姐的脾气!这里的宫人都是犯了错被贬来的,你还指望着吃香的喝辣的,有山珍海味供着你不成?”

“一日三餐入不了口也就罢了,你动辄鞭笞宫人,滥用私刑。若有朝一日我还出得去,势必要一并奏禀皇上。到时候,只怕是你要吃不了兜着走。”

卞禧气急败坏,扬着鞭子恫吓道:“笑话,你以为你还有出头之日?你这贱婢若再如此,休怪咱家的鞭子不长眼!”

阑珊瘪瘪嘴:“主子,莫要跟这狗奴才一般见识。人是铁饭是钢,身子是自己的,何苦难为自个儿。”

兰烬落扯扯唇,不再与这蛮横的阉人胡扯。可腹中却阵阵的饥饿,做了一天的活却食不果腹,明早寅时便要起身,哪还有力气浸染素布?

自己的金兰姐妹的彤婕妤,眼下自己落了难,她竟然看都不来看看自己。到底宫中人人都是见风使舵的墙边草,什么金兰情意,都不过是一时敷衍而已。要活下去,唯有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