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处栽着几株芙蓉花,素白色的花朵傲然怒放着,娇嫩欲滴,丰盈饱满。她喟叹一声,轻声问着身旁的芙蓉花:“芙蓉,你告诉我,这皇宫之中是不是当真不存在真情,没有丝毫人情味儿可言?”
芙蓉似乎听到了她的轻叹,却又垂首不言不语。也罢,花再如何通人性,总也不会回答她的问话。
好不容易捱到了就寝的时刻。兰烬落挣扎着站起身来,双腿早已经麻木不堪了,险些行走都成问题。阑珊搀扶着她走到屋舍里,便在床榻边歇息下来。
虞儿嘱咐着她们:“这屋舍里的另两人可都不是善主,平日里我也没少受她们欺凌。你们二人才来,可得仔细着些。”
“多谢提醒,咱们会小心些的。主子,你怎样了?”
阑珊看着兰烬落揉着小腿甚是苦楚,心里忧虑得紧。
不多久,屋门被吱呀一声推开。继而门槛外走进两个宫人,用轻蔑的口吻说道:“哟,这不是懿婧娥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映照着暗淡的烛光,亦湮雪才看清她们的容貌。先前听虞儿说了,一个左颊有大块胎记的其貌不扬的女子唤作阿丑,一个凤眸细长,面带狡黠笑容的是昭儿。
“那又怎样。如今我们可不是同样的境地么,你非富非贵有何资格嗤笑于我?以讽刺他人为乐趣,真真是可怜至极。”
昭儿细细端详起她来,狡黠一笑:“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见多识广的娘娘岂是没听说过么?”
兰烬落忽然笑出了声:“那昭儿姑娘言下之意是,我是落地的凤凰,姑娘你是鸡?”
“你……”
她一时气结,愤愤地望着她,那目光似乎是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兰烬落也无意与她们两个再做无谓的纠缠,便与阑珊开始动手铺地铺。
“适才是昭儿不好,惹了姐姐生气了。”
正收拾着,昭儿忽然转变了态度,端着一杯茶水,满目歉意地赔笑着,“还请姐姐原谅昭儿不懂事,昭儿以水代酒,向姐姐致歉了。姐姐能否赏脸接受的昭儿的一番薄意?”
兰烬落心生疑窦,不知她的态度竟为何转变的这样快。但看着她一副歉疚的笑,也不好推却。心里寻思着谅其中也不会有什么名堂,便接过茶杯,饮下了茶水便睡下了。
昭儿端着已被饮尽的茶杯,唇角不着痕迹的上扬。适才温和的笑靥与和风细语一扫而光,只剩下城府与算计。
兰烬落枕着棉絮破败的布枕沉沉睡去,丝毫不曾注意到茶水中的异样,以及昭儿得逞的目光。
☆、24、乱红飞过秋千去
“起来!贱婢,你到底是要睡到几时?快快起来!”
身上火辣辣的鞭笞的疼痛,迷蒙之中只觉有什么在抽打着自己的身躯,所及之处是刀绞一般的疼痛。耳畔传来卞舍人的呵斥以及阑珊和虞儿带着哭腔的低低的呼唤。
“主子,主子……”
“绮罗姑娘……”
兰烬落惺惺然睁开了朦胧的眼,喃喃道:“是何人在聒噪不休?阑珊,打发他下去。本宫今日不见人。”
卞禧一横眉,怒目圆睁着,复又扬鞭狠狠抽打在她柔弱的身躯上:“本宫?你这贱婢若还是娘娘,咱家还是太上皇!贱婢,你若再不起来,咱家便把你鞭笞得皮开肉绽!”
她惊醒过来,入眼便是卞禧凶神恶煞的目光,以及他手中沾染了点点鲜血的长鞭。衣衫褴褛的她周身尽是凌乱的鞭痕,蚀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再一望,阑珊和虞儿泪眼相望,替她担忧不已。
窗外,不知何时已日上三竿了。明媚刺眼的阳光透过蛛网盘结的木窗窗棂,径直洒落下来,明晃晃的睁不开眼。平日里,她还未曾有一日睡得这么沉的。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莫不是昨晚昭儿端给她的那碗茶水中有何蹊跷?!她猛地一惊,再瞥向昭儿,她的脸庞上尽是一副得意忘形之色。她竟没有丝毫防备地喝下了异样的茶水……
“这下醒了?你可知道眼下几时了?都快要过辰时了!”
兰烬落昨夜虽是和衣而睡,衣衫也不免有些凌乱。
她匆匆整了整衣衫,怒嗔道:“卞舍人岂是不知女子闺房不可擅入这个道理?好歹我也曾是月余日的婧娥,即便被贬杂役房,依然曾经是皇上的嫔妃。卞舍人却在我安睡之时擅自闯入,难道不怕皇上龙颜大怒么?再者,适才舍人竟出言不逊,竟以太上皇自称,岂不是对已驾崩的太上皇的大不敬?”
“你这贱婢,真真是伶牙俐齿!你休要忘了,一日为奴终生为奴!既然沦落到此地,便得由我管束着。你不知悔改,咱家便让你尝尝这长鞭的滋味!”
说罢,他的长鞭挥舞而下,犹如嗜血撒旦向她扑来,抽打在她的身上。本就被单薄的衣衫上更是血肉模糊了。素白衣衫上那一道道交叉着的血红的伤痕,仿佛彼岸盛开出一片血色的曼陀罗花。褴褛衣衫上,无一不触目惊心,令人心惊肉跳。
兰烬落紧蹙着黛眉,眸角因疼痛而挤出了几痕晶莹的泪滴,喉底发出了声声痛苦的呻吟,可却死命咬着唇忍受着鞭笞那火辣辣的痛楚,硬是不肯向卞舍人低头求饶。
阑珊心中一阵阵剧烈地痉挛着,那鞭子,就好像抽打在了自己的心上。她想都没想,竟扑在了兰烬落身上护住了她,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抵住了卞舍人的长鞭,鞭子所及之处,在她的脊背上留下了道道血痕。
“嘶……”阑珊秀眉痛苦地扭拧在了一块儿。
“卞舍人,别打了别打了……”
卞禧仍旧不觉畅快,又要扬鞭打向她们。虞儿跪倒在地,抽泣着死死拉住了他的袖口。俏脸因为淌落下来的清泪而楚楚可怜。
兰烬落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阑珊,心里一阵痛楚:“阑珊,你怎么样了?疼不疼?”
“没事,我没……事。”
卞禧收了鞭子,一阵大笑,老气横秋的脸上因大笑而扭曲:“哈哈哈,既然你们都低声下气地这般苦求,我便放过你们。但是这贱婢,休想!来人,从今日起派人特地看着她,让她从寅时一直到戌时都得干活儿,夜间就宿在柴房;白天里只需给一顿午饭,听到没有?”
几个年纪轻的舍人唯唯诺诺地颤巍巍答道:“诺……”
窗外乱红飞舞,似在着意渲染着冬季的肃杀与惨寂。刺目的红,艳丽得讽刺,与她身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相映。伤口,还在汩汩流血。身上有形的伤口化作心中无形的恨,她已开始疼痛得麻木。
兰烬落咬着唇,一字一顿地愤然道:“卞禧,我若有一日出得去,到时必要你十倍偿还于我!”
卞禧扬着鞭子得意地笑着:“那你且捱得到出去那日再跟咱家说这话,给咱家把她拖到柴房里去!”
☆、25、屋漏偏逢连夜雨
岁月荏苒,不知不觉在这炼狱般的杂役房中,已然捱过了两个春秋。在这两年的光阴里,杂役房这个炼狱磨去了她身上的戾气,倒是多了一分“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处变不惊。
转眼又至元熙七年的冬季十二月。这两年来她没少挨皇后的折腾和卞舍人的鞭笞,次次抽打得她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每每挨了鞭子,阑珊便偷偷跑来杂役房替她敷上药,但日复一日,周身已遍布了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
“起来了!”
负责看管兰烬落的几个舍人往熟睡的她身上狠狠踹了几脚,伏在柴草堆上的她蹙着眉醒来。望着窗外还未亮的天空,知道约是寅时三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