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是听别人议论,大家都喜欢拿那个新科状元,呐,上面那个,”元琅回头随意地指了一下,又转过头来道:“那个柳怀山,大家总拿他跟我兄长比。他们俩都是状元,都长得好看,当然我兄长最好看!但是,你说说看,你觉得谁更好?”
景泓有些不清楚元琅是问他柳怀山和元玠谁更有才还是谁更好看,但是他只见过柳怀山,元玠是不曾见过面的,自然无法评论。只能道:“令兄长的才名早已远播天下,其文章佳作也在学子间广为流传,在下有幸读过一篇,其文风潇洒,思想深远,乃是我等后辈所仰慕追随的。”
“屁话!”阿琅听了很不高兴。这样的赞许他听多了,他兄长有多好他还能不知道吗?
景泓被他这样一怼有些尴尬,他也知道自己刚才说的尽是一些场面话,所以才惹得阿琅不高兴了。但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二人进行对比,这两人他实在都不相熟。而且他对元玠的赞赏也都出自真心,并非虚言。
元琅这会儿有点醉,从刚才的一番话他便觉出眼前这人并非一个有趣之人,于是道:“你知道朝中对你的评价如何吗?”
“不知。”景泓确实不知,他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他。
元琅呵呵地笑了几声,道:“文思清雅,如菊淡然。”
这是夸赞的话。景泓不在意别人说他,却听不得别人夸他,这总让他觉得很是受不起,从而生出别扭的感觉来。于是急忙回道:“这些都是过誉了,在下不才,文思浅薄,实在是承让了。”
“哼,真是无趣!”元琅眯着眼,像只猫一样盯着景泓,心里觉得这人不是真的谦虚就是太能装,能来这样的宴会,明摆着就不是什么正经事,还装作一副清高的样子。
元琅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又晃晃悠悠地走开了。
景泓又变成了一个人。
这厢房中,除了景泓这个角落,就是靖王的屏风后最安静了。看着屏风外依然尽是些男盗女(男)娼的淫秽之事,心里去意也渐渐上来了。
“靖王想要回去了?”柳怀山最是会看脸色,体贴的问道。
“不急,再看会儿吧。”靖王分明去意已决,却又不急着走,柳怀山猜不到他的心思,也不打算猜,只是给靖王再续上一杯。
景泓不敢喝酒,茶倒是喝了不少。这会儿尿意上来了,趁着没人注意他,便出了门找茅房去了。
万花楼是京城最大的妓坊,景泓差点就迷了路,幸好有路过的龟公和侍女,问了路才不至于丢人现眼。
只是在回去的路上经过一个厢房时,正巧打开的门内散发出一股甜腻的味道,刚开始不觉得如何,没走几步竟渐渐觉得使不上劲,头脑也开始发晕。
景泓心想着今晚他也没喝几杯酒呀,还上了一趟茅房,怎么这下酒劲竟上来了呢?走着走着,眼前一花竟然快要倒下。
因着这片是专门给朝中高官大臣们准备的清静厢房,每个厢房之间不但离得远,也没什么不相干的人在这里乱走动,因此没有人发现景泓的异样。
景泓扶着墙,只想赶紧回到方才的厢房里,但是脚上发软渐渐地有些走不动。
可怜景泓这个书呆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闻到了那些能让人四肢无力无法反抗的香气,这原本就是此地常见的药物,专治那些不听话性子烈的新人,却不料被路过的景泓吸了一些。
景泓实在支撑不住,也不知走了多久,离厢房还有多远,便一头栽了下去。只是意料之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一双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
“咦,这不是那个探花郎吗?我还以为他走了。”身后传来元琅的声音,景泓失去意识前终于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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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景泓一觉醒来,头脑在发晕,昨晚的一切回想起来就像是一个梦。可也正是因为头脑还在晕,才又证明了昨晚一切都不是梦。
晕了好一阵,才看清这是自己住的学舍客房,想来是那位元琅公子把他送了回来。景泓心里一阵感激,下次再见到元琅,一定要向他道谢才好。
休息了一早上,身体恢复得不错,头也没那么晕了,身子没那么无力了。今日这天气不错,午饭过后让人感觉昏昏欲睡,就在景泓坐在书桌边手拿书卷撑着头将睡未睡之时,靖王府的管家带了一张请柬来拜访他。
“景公子,打扰了。”这管家年纪在四五十岁左右,态度很和善,“今夜靖王会在府中设宴,邀请此次科举中各位进士才子共赴佳宴,还请公子赏脸。”
景泓接过红底烫金的请柬,上面用金笔写着“靖王府”三个字,笔力苍劲,笔锋凌厉,想象得出落笔之人是何等的傲气。
这张请帖比之昨日那张更为慎重,况且是王府的管家亲自送来,宴会的地点即在王府之内,可见这并非如昨晚一般随性的宴会。景泓心中知晓此宴的重要,于是郑重得接过请帖,并回复今夜必定赴宴,管家得到回复笑脸殷殷地回去复命了。
昨夜在万花楼里见过了靖王,虽没见到正脸,但也能感觉得出对方是位颇有威严的王爷。景泓生性平淡甚至有些胆小,心上对这样的人有些避讳,但他也不敢不去。傍晚时分,他不敢怠慢地换上了新衣裳,那是他出门前秀才爹才为他订做的,他一次也未曾穿过。
靖王府很大,这里原本是郑国公府,后来郑国公一家回到祖籍去居住,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郑国公是个无妻无儿女之人,也没什么后人能继承这大宅子,他自己已经老了,估计也不会再回来,便把这处宅子给了当时刚好要出宫建府的靖王。
郑国公是当今太后的娘家人,便也是靖王的表亲,靖王从小就深得郑国公的喜爱,对于这位表舅靖王也是极为喜欢与尊敬,因此这处宅子有很多处都还保留着郑国公当初在时的样子。
例如这流觞曲水亭,仿的是古人《兰亭序》里的流觞曲水赋诗之举。郑国公爱好文学,喜欢附庸风雅,在家里挖了一条小渠沟,取名小明渠,用做流觞曲水。他还在京时就时常约上三五好友一同饮酒赏月作诗,好不快活。
这小明渠不大,原本也不是用来做大宴之用,不过此宴靖王也并没有请太多人,只请了此次科举前十名者,与一些朝中的青年才俊罢了,因此也不算坐得紧凑。
今晚柳怀山没有再坐在靖王的身旁,而是坐在流觞曲水左边的首位上,下来是霍子贤,然后是景泓,往下按照科举排名而坐。右边坐着的是靖王宴请的朝中青俊,景泓想大概是按照官职品阶入坐的吧。
靖王坐在一旁的亭子里,并没有围坐在小明渠旁边,看来今夜是无意谈论风月。没有屏风,景泓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靖王的容貌。殿试时,景泓有幸得窥天子容颜,天子长相严俊,身姿修长,带有帝王之气,让人只看一眼便足以拜倒在其脚下。而眼前的靖王,长相与天子极为相似,眉宇间要更凌厉些,由于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身形比起天子更加健硕。
如果说天子是让人敬而不敢直视,那么靖王就是让人怕而不敢直视。
景泓只看了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直视靖王。
靖王的身边坐着一个气质不凡的公子,长袖蓝衫,温润如玉,一直面带微笑,让人一看好感倍增。他旁边坐着圆圆脸元琅小公子,缠着他不知在说什么,他很有耐心的应付着。
大家都已经入座,宴会开始之前,靖王作为主人自然要先说一番开宴辞。
靖王显然不是很喜欢这些虚礼,只简单说了两句便罢了。于是辞罢,开宴。
众人相互认识了一番,景泓方才知道那位靖王身边的蓝衫公子便是元琅的兄长,上一任状元郎元玠。
此处做流觞曲水,便少不得要附庸风雅一番。景泓也跟随众人玩了几轮,也可能是他运气好,那酒杯总是路过他,奔他人而去。
王府之宴不同万花楼那种地方,靖王虽然算不上文雅,但席上也并未出现劝酒之事,这倒是让景泓放心了不少。他自小就喝不得酒,沾酒便睡,秀才爹常说想要拐他,一杯酒足矣。
文人雅致少了许多勾心斗角,景泓也放松了不少,他话少又不太会交际,席间又不由得神游天际起来,直到自己的名字被元玠提起时,他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知今年的探花郎景公子,祖籍何处?在下前些日子有幸得览景公子文章,文风清雅,文思如菊,颇有些当年文相的影子,在下自己也是喜欢得很。不过景公子似乎不甚在外走动,在下一直想结交公子却无机缘。”
被元玠夸了一番,景泓有些脸红:“在下是自宣州来。”
“宣州?我听说过,虽不大,但却是个好地方。地处江南,土壤肥沃,听说那里有大片的茂林修竹,是江南文人最向往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