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州确实是个不大的地方,比不上江南其他诸如苏杭等地,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没想到这位蓝衫公子却知道,这着实让景泓有些意外。

“公子过誉了,宣州是个小地方,比不得苏杭等地。至于那大片的竹林,夏季时节繁茂翠绿,风过有铮铮之声,于竹林深处小酌一杯,感怀天地之间,倒不失为一个妙处。”

元琅坐在一旁,听到景泓的答话,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啧,又是一堆屁话!”

别人听不到,元玠却听到了。他转头看了元琅一眼,眼中警告意味甚浓,元琅乖乖地闭上嘴巴,脸上的不屑也收了起来。

元玠看元琅收起了不敬的模样,又转回头来看向景泓,笑问道:“过几日便是探花宴了,探花郎想好要到哪里去寻花了么?”

探花宴是新科之后的习俗,由探花郎及各位新科进士自杏花园出发,遍寻京城各处,摘取自己心中最好看的那一朵,回到琼林苑迎接状元。这期间,若是他人比探花郎先折花而返,探花郎则被罚。

此时正值春末夏初,百花盛放,京城虽名园居多,但景泓对京城的情况不甚了解,因此他颇为苦恼该到哪里去折花,不但能折到最美的花,还能比他人先行折下。

景泓摇摇头,如实道:“不知。”

元玠听了景泓此话,这是意料之中。“探花郎还是早做准备为好,切莫被他人抢了先机,最后只能受罚了。”

“应当……不会。”景泓毫无自信地笑了笑。

宴会进行到后半,大家都离开了各自的酒桌,纷纷端起酒杯与他们攒做一块去了。靖王也没管,倒是柳怀山又坐到了他身边,两人又低声说到了一起。

新人们没人理会景泓,都忙着和朝中青俊打好关系,倒是有好几个青俊主动过来和景泓搭讪,景泓都一一以礼待之,应付过去了。

其实也并非景泓不愿与人来往,只是他确实不善交际,过来与他打招呼之人都难免会生出一种说不下去的感觉,于是众人兴兴而来,悻悻而去。

元玠看景泓一个人坐着有些落寞,便拿着自己的酒杯走了过去。

“景公子,可否赏脸让在下敬你一杯?”

景泓看是元玠,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举起手中的酒杯,回敬元玠。

元玠是丞相长子,也应当便是下一任的丞相,这是朝中公认的事情。他现在虽只是一个中书舍人,但是离陛下最近,也是离圣意最近。在座的不论是新人还是旧人,都很想巴结他,可是他一直坐在亭子里和靖王待在一起,靖王不喜欢相互敬酒,便没人敢去打扰,自然就接近不了元玠。只是没想到,元玠竟然自己走下来与景泓搭话。

景泓对元玠的印象很好,在殿试时就见过他,他站在百官之中显得很不一样,有着朝中年长者并不具有的自信和风姿,也比其他同龄的纨绔子弟更有抱负和神采,即使混在其中也很容易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只是当时的景泓并不知道他便是鼎鼎大名的元玠公子。元玠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很是平易近人,景泓对这样的人很容易放下防备。

“不知景公子师承何人?公子文章隐约有文相之风,文相一向有自己独特的文采,后人难以模仿。在下也是倾慕文相风采之人,多年来观文相遗作,未曾习得半分独到之处,也是惭愧得很。”

“在下并非师承何方高人,不过是小时候家里请的一位寻常夫子罢了。儿时跟随先生读书,许是受了那位先生诸多影响。后来先生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便不再来家中教书。我爹爹嫌另找夫子麻烦,于是才将我送入了学堂。”景泓如实道。

“原来如此……”元玠点点头,略有所思。随即又笑道:“想来也可能是巧合,文相一生生于京城,长于京城,很少离开,世间偶有文风相似者也是有可能的。”

景泓对文相知之甚少,只知道他是先帝最倚重与信任之人,也一直隐约有传闻二人的关系不止与君臣。而文相是当世无二的文章大家,他所流传下来的诗文历来是学堂中学子们争相拜读与模仿的,景泓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除了元玠,从前从来没有谁说过他的文风很像文相。

“方才听到景公子说还没有想好到哪里去了寻花,景公子可能初来乍到对京城不甚熟悉,在下愿意为景公子指点一下迷津,不知景公子意下如何?”元玠转开话题道。

景泓没想到元玠来找他,竟是要帮助他,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真,真的吗?若是这样,那在下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元公子了。”

“谢倒不必,在下也是看景公子文章清雅,与那些俗人俗语不同,深得我心,所以想要助公子一臂之力。”

“这……实在是不敢当。”说起这个,景泓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现下是牡丹盛放的季节,当今太后最是喜欢牡丹,探花郎所探之花,虽说是为了迎接状元,但是最后还是要由状元献与陛下。所以这花,其实是你献与陛下的。京城中可采牡丹之处有二,但护国寺的牡丹是太后亲种,万万采不得。而另一处传芳园,则是一个寻牡丹的好地方。”

元玠言尽于此,景泓再笨也明白了。

群?1~22~49?整理.221--18 1:2:

第四章

探花宴当日,众进士集于杏花园,而后各自选择一个方向,出园寻花。杏花园位于京城的东侧,与各皇家林园相去不远。

今年上榜的进士中,除了此刻陪伴在陛下身边等待探花宴开席的柳怀山,就数景泓和霍子贤最为显眼。倒不全因为他们是前三甲,更是因为他们的相貌在众人中实在过于出类拔萃。

霍子贤原本就出身官宦,家中不缺钱财,平日里的穿着打扮都是依照京城贵公子的标准,只要他不开口说话,看着也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只是他这人的性子不讨人喜欢,又自视甚高,所以平日里出身稍微贫寒的学子不敢也不愿与他多接触。

今日的霍子贤一身紫衣锦服,腰上佩着蓝田玉,挂金丝香囊,头戴玉冠,手拿折扇,配着一脸的傲气,是为一位浊世公子也。

而景泓穿着那日王府小聚的时穿过的衣裳,也显得飘逸清雅,这与他的文风一致。

但在霍子贤的眼中,今日探花宴之重要无异于第二次殿试,而景泓却在面圣与见亲王之时表现得并无二致,若不是他傻那便是心气甚高,不把陛下放在眼里。

景泓自己没想那么多,他只是一个外地而来考取功名的学子,带的衣裳本就不多,若不是秀才爹每月千里迢迢不嫌麻烦地为他寄送新衣来,只怕他自己都不会意识到四季轮转。

其实今日探花宴对他而言不可谓不紧张,若他无法在众进士到达探花宴之前先行折花而返,那他便要与其他进士一起向状元献花,而此时的状元则有了选择的权利,若他手中之花没有被状元选中,那便要接受责罚。

不过幸好一早便有了元玠的提示,景泓也依托着那位同乡学子早已打听好了此处去往传芳园的路线,他只需按照路线到达园林折下他认为最好的那支花,折返即可。只是传芳园距离此处有些远,景泓心中也不知是否能最快赶回。

众人四散开去,景泓也随之鱼贯而出。

杏花园的门口停了一辆马车,马夫看到景泓出来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去,道:“公子可是探花郎景泓景公子?”

景泓心道奇怪,嘴上却也认了下来。

那马夫道:“便是您了,小的没看走眼。昨日一位姓李的公子找到小的,为公子您预定好了车马,让小的今日此时来此地接送公子,前去折花。”

景泓一听便知是那位同乡,他便是姓李。

“没想到李兄如此机敏,回去之后定当好好谢他一番。”景泓感激道。

上了马车,景泓顿时觉得心安了许多,马车一路前行,车夫也并未询问他要去向何处,想来必定是那位同乡早已与车夫言明。

马车一路而走,初时平稳快速,走了一段竟渐渐有些颠簸起来,景泓心里有些疑惑,掀开了车帘往外看去,才知晓马车竟然是出了城!

“车夫老伯,我们是否走错了路?”景泓心下疑惑,但又觉得元玠不至于如此戏弄他,想与车夫确认一番。

“没错呀,昨日早已说好的。而且我走这条路虽有些颠簸,但已是最快的捷径了,只是辛苦公子少不得要受累一番。”马夫一边赶车一边答道,语气轻快自信,没有半点支吾欺骗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