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数目光游离着偏向车窗外，她想反驳自己是语言专业的，并且年轻时就最讨厌那些经济学院的男生。

Daniel 嘴里滔滔不绝，眼睛目视前方，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抬起偏向钟数的方向，那架势很像在重要会议上发表指示：“就比如说我和你”

钟数把脸转向窗外，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是给你发薪水的”

钟数在心里好生呕了一下。

拜 Daniel 所赐，今晚她到宴会厅的时候，还没开始吃就已经饱了，但为了避免傻坐在位置上被动社交，她还是选择端着个空盘子在甜品台边上晃悠，身边时不时有眼熟的领导和客户飘过，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儿灌了她一鼻子。

看来大伙儿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想将自己捯饬出个人样儿来，奈何原型设计不过关，美化空间有限，再怎么捯饬也和“赏心悦目”没关联。

钟数低着头浏览小蛋糕，脑子里莫名其妙挤进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任青轩那张脸即便往糙里折腾，也比这里浓妆艳抹的人们好看。

“想吃哪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钟数抬头，看见近在咫尺的 James 的脸，下意识后仰几公分拉开距离，挤出个生硬的微笑来说：“不啦，我有点反胃。”

“怎么回事？”James 关心地询问她：“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一碗腹黑学鸡汤和一张成功学大饼，她在心里回答，“没有，不用担心，只是最近压力有点大。“

“你应该留在我们项目组的。”James 欣赏地打量着她：“你知道吗？Daniel 后来给我的人都不如你。”

“谢谢。”没有酒杯，钟数俏皮地用手臂上端着的餐盘碰了碰 James 的香槟杯。

被她的古灵精怪逗笑，James 好奇道：“你今天有带伴侣过来吗？”

钟数皱了皱眉，开玩笑道：“没有，我把它忘在办公室的充电插座边上了。”

意识到她说自己的伴侣是工作电脑，James 哈哈大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说：“你可以在今晚多认识一些人，不要害羞我正好有个朋友想介绍给你，非常英俊。”

钟数对 James 口中的英俊持怀疑态度，然而从理性的角度出发，结识这个人也许会对她的职业发展大有裨益，于是她还是去了。

对方恰好和 James 坐一桌，是 a 家在亚洲区域布局 ai 智慧工厂的直接负责人，针对他的职位来看，这人还挺年轻有为。

年轻有为的男士询问钟数都有些什么爱好，钟数却跟被夺了魂儿似的，完全没法集中注意力和他谈话她的眼神止不住地往 James 左边飞，五分钟前她在甜品台边想起的人此刻正活生生地坐在那里，熟练又安静地给 James 倒酒。

chapter6 看走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不是老实本分吗？”

“你女儿知道你干这种事儿吗？”

……钟数心里闪过诸多疑问，但一句都没有问出口。显然，在这张桌子上问任青轩是怎么把自己卖给 James 的无异于给自己的职业生涯画上句号。

她尽管心有万千不平，但还没义愤填膺到失去理智，为一个不相干的男人断送自己前程的地步，只是低头玩着白瓷汤匙，心不在焉地听着“年轻有为”男士讲自己的职业经历，时不时嗯啊地敷衍两声。

“Doris 很器重你的，你知道吗？”

“是吗？”钟数侧头看他一眼，出于礼貌地短促一笑，这种话听听得了，谁当真谁傻。

“骗你干什么？”对方正经道：“上次我跟 Doris 吃饭，她的意思是想提你做这边的经理。”

那不就是取代 Daniel 的位置？离谱了吧！她和 Daniel 中间可还隔着一个职级呢，按照正常升迁速度，这位置再过 6 年也不一定能轮得上她。

钟数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这次侧过头盯住对方看了有几秒钟，心中对于这个说法的全盘否认渐渐退潮，心底的那一点儿奢望与侥幸冒出头来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是没可能啊！

一想到这点，钟数顿时连浑身的血液流速都加快了许多，开口问对方时，嗓音里还压抑着兴奋引起的轻微颤抖：“什么时候说的？”

“没隔多久，就前两个月吧，不过她也没挑明，但有人德不配位是真的”

对方突然打住，心虚地咳了一声，低声说：“说曹操，曹操到。”

钟数扭头，见到 Daniel 端着酒杯走过来，原来是他挨桌敬酒敬到这里了，这桌的人陆陆续续都站起来，她也跟着站了起来。

“感谢各位过去一年对我们部门的包容，来年我们再接再厉！”Daniel 说了几句常规的客套话，大家跟着他干杯，喝完他却没着急走，对着钟数抬抬下巴说：“luna 怎么坐这儿来了？”

“这儿看表演视线好。”钟数笑了笑，随口瞎扯。

“喝的什么？”Daniel 指着她的酒杯问。

“……雪碧。”

Daniel 笑了，钟数没来得及分析他这个笑里有没有不屑的成分，因为他很快转开了脸，扫了一圈桌边的人说：“给大家介绍一下哈，这我徒弟，钟数，名校毕业，特别优秀，工作积极主动，以后各位有事找不到我尽管找她啊！钟数最近身体不舒服，在吃药喝不了酒，没关系，咱们还是得单独喝一个，你就喝你的雪碧，我这”

他酒杯里没酒了，顺手把杯子竖在了任青轩面前，吩咐道：“给我加点儿白的。”

这是钟数今晚第一次和任青轩对视，他们俩几乎同时抬眼，眼神撞上的瞬间又默契地移开，任青轩伸手倒酒去了，钟数则淡淡地注视着 Daniel 的醉态，Daniel 肯定没喝多，因为钟数从他的神情里感受到了鲜明的挑衅。

钟数微笑着翘起嘴角，心里忽地明白过来任青轩出现在这里，就是 Daniel 要给她的一个下马威。

Daniel 在用事实告诉她：你有你的规则，我有我的法则。

她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摁住桌上的易拉罐，滋啦一声，单手拉开拉环，干脆利落地将整罐雪碧倒进高脚杯里，最后一滴雪碧落进杯中的时候，液体正好满到了杯沿，白色泡沫堆积在杯口，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圆顶。

那看起来真的挺像酒。

钟数掀起眼皮看向 Daniel，笑意不达眼底：“谢谢夸奖，我敬您。”

两只玻璃杯的杯壁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一声“叮”！

喝完这杯雪碧，钟数是真的再吃不下去什么了，恰好坐她左手边的美女穿了件一字肩的连衣裙，不太方便在餐桌上施展大动作，钟数便充当起了布菜员的角色，勤勉地为其夹菜盛汤，碰上鱼虾，还提供挑刺剥壳的服务。

倒不是她喜欢伺候人，只是这样一来，她可以用“忙碌”做借口来逃避餐桌上无聊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