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变的是她依然保留“为自己而活”的论点,并且身体力行地将其发挥到生活中,结果嘛,就是她有些时候会露出自私的小尾巴,比如现在,听见旁边有人热情地喊她“美女、美女”,钟数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是发小广告的,就是推销房子的,钟数心想。
结果对方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还没等钟数看清那人的长相,怀里就被塞了一颗骷髅头,对方撂下一句:“帮我拿一下。”便扭头飞奔出去,钟数低头和骷髅上空洞的眼睛对上视线,霎时间头皮都炸开了。
谁会在大街上往陌生人怀里塞骷髅啊!她一瞬间崩溃到想把这颗头丢出去,滚得越远越好,但是手臂僵硬不听使唤,她没能第一时间撒手,等她再想扔出去时,她注意到了骨头上标记区域的数字。
这大概是教学用的模具,依照她从陆焕然那儿得来的经验,相当一部分教学模具都取自于大体老师,也就是说,她怀里这颗骷髅头,很可能曾经是个活生生的人。
如果这样,随便乱扔人家的脑袋未免太不礼貌了。
钟数只好痛苦地嗷了一声,抱着骷髅头四处搜索那人的背影正在前方几十米的手扶电梯上,原来是有老人没站稳,后仰着身子差点躺倒,扔给她骷髅头的男人冲上去顶住了老人的背,这会儿电梯已经急停了,两位工作人员也赶了过来,冲上扶梯询问情况。
急停的电梯边上陆陆续续围了不少热心群众,钟数怀抱着一颗耸人的脑袋,决定还是不要过去凑热闹,免得再给谁吓出点儿事儿来。
她停在原地等,不时看一眼高处 LED 屏幕上的时钟,快 12 点了,考试下午 1 点半开始,减去路上消耗的时间,留给午饭的时间相当紧张。
正当她纠结着要不要放弃午饭,直接去考试的时候,耽搁她日程的肇事者从人群中杀了回来,奔到她面前刹住,边摘眼镜擦汗边道歉:“不好意思啊,刚才冒昧了。”
钟数把骷髅头奉还原主,打量着对方的脸庞,眉头轻轻拧起来,深吸一口气,试探到:“曾应飞?”
她当年那位四辩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愣了两秒,诧异地:“我艹”一声,喊道:“钟数,这么巧!”
“巧什么呀,不是你把这颗头扔给我的?”钟数甩了甩手,哭笑不得地控诉。
曾应飞尴尬地笑了,抚摸着骷髅头光洁的后脑勺道:“我都没认出来,刚才你周围不是抱孩子的就是拎行李的,就看见你一个人轻车简从……对了,你来 h 市干嘛?”
钟数“靠”一声,自己惊讶过度,居然差点儿把考试给忘了。
“我来考试,要来不及了。”她抬脚就走,匆匆到:“下次见啊!”
下次什么下次,曾应飞把骷髅头夹在腋下,掏出车钥匙追上她:“你去哪儿?我送你!”
坐在曾应飞香喷喷的保时捷副驾上,钟数忽然又想到辩论赛那一天,她躺下来一个舒服的角度,斜着眼睛觑着司机,心中弥漫出酸溜溜的好奇。
“诶,你为什么不留京继承你那四合院啊?”
“卖了。”
“卖了?为什么?”那得值多少钱啊,钟数眼前跑过一长串零。
“老人走了,现在家里就我跟我爸妈仨人,谁也没空照顾。”
“好吧。”独生子的悲哀,钟数撇撇嘴,但是一想到他卖了那院子换来的钱下辈子也花不完,
钟数就不由得深沉地叹了口气,妈的,这家伙命真好。
钟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夏天的 h 市在正午的日头下闪烁着金光:“你来 h 市多久了?”
“半个月。”曾应飞就知道这答案说出来她要吃惊,提前候着她的反应,一见她眼睛瞪圆便笑了:“我在美国念了两年硕士,本来有机会继续读个博,但是凌大师找到我,我们聊了聊,志趣相投,我就决定先来他这儿试试。”
“你是说凌云志?”钟数指着导航的目的地不可置信道:“零度科技的那个凌云志?”
“对啊。”曾应飞握着方向盘,抬抬眉得意地笑了下,方才听见钟数报出目的地时,他就在等这一刻了。
“我去……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钟数凌乱了片刻,整理好思路才继续开口:“他找你来做什么?”
“机械臂的运动与关节,我对这块儿比较了解简单来说,就是训练一只机械手怎么更像人的胳膊。”
钟数很想问问凌云志开出来的年薪是多少,谷粤提到过,零度开给研发的薪水相当优厚,但转念一想,曾应飞根本不是缺钱的主儿,还是算了,这种问题问出来只会让自己受伤。
她随口开了个玩笑:“你本来就要去公司吗?不会是去给我监考吧?”
“不是。”曾应飞冲她眨了下眼:“我是命题人之一,有部分阅卷的任务。”
钟数反应很快,平静到:“一会儿我在卷子上画几个王八做标记,你看见了给我满分就行,谢谢。”
曾应飞哈哈大笑:“你 OK 的啦!相信自己,就算不过,我也可以去和凌大师争取给你补考的机会。”
钟数不置可否,辩手的嘴,骗人的鬼,她还是选择把宝押在自己身上,下午考试之前曾应飞送给她一个三明治和一杯咖啡,她根本吃不下,但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居然撒谎说在高铁上吃过了,下场就是考场上肚子咕咕叫。
交了试卷,钟数直奔楼下的达美乐,要了一张厚底的培根薯角披萨坐下来大快朵颐,吃到第二块时,任青轩的电话打了过来。
“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钟数看着窗外摇动的树叶笑到。
“就知道你没问题。”任青轩那边似乎传来吹拉弹唱的声音,很是嘈杂,迷藏什么时候换成乡村大舞台风格啦?
钟数忍不住问:“你在哪儿呢?”
“我在家,我原来那个长河家园的旧房子,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任青轩往路边让了让,出殡的队伍即将经过,有戴白袖箍的男人在他脚边溜开一架圆鞭。他所说的好消息乍一听有点缺德老邻居死了。
还是挺悲哀的死法:洗澡跌了一跤,摔在浴缸里活活淹死的。
可这老东西名声实在太差,简直是个众所周知的偷窥癖,以前常住长河家园时,任青轩没少被他恶心到,因此他一死,周围的住户们弹冠相庆,快活得堪比过年。
在这种热闹场合碰见颜笑也是情理之中,他挂掉钟数之后,转身就发现颜笑正在自己身边嗑瓜子,还大方地递过来一把,操心道:“跟谁打电话呢?女朋友?”
任青轩笑而不语,捻了一颗瓜子进嘴里:“五香的,好。”
颜笑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最后释然一笑道:“是你想要的那个人吗?”
“……嗯。”
“真为你高兴。”颜笑笑着,用力叹了口气说:“不过你可得努力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