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数是在陪任青轩逛教辅店的那个下午收到 offer 邮件的，准确来说，那不算是一个 offer，而是一道加试的邀请。

她两指拉开，在屏幕上放大了邮件字体，确认对方的意思是在入职前要进行一次线下笔试，笔试内容包括但不限于：自动控制、电路设计、算法与编程、传感器的信号处理、仿生学与生物力学等等。

如果换一个发件人，钟数百分百会认为对面在耍她，但零度的 hr 在一长串范围说明之后附上了学习地址和资源库，甚至贴心地介绍了几本教材和指定的老师，最后解释到：本次加试的成绩会影响到您的岗位分配，您的意向岗位竞争激烈，我们不得不提高了要求，请全力以赴。

这封邮件同时抄送给了两位创始人，看来关于钟数的去留，他们还是没能达成完全一致。想必零度的 hr 也是第一次担当这种夹缝中做人的任务，两边都不敢得罪，只好一边坦言考得不好会被调去后台运营做高级客服，一边使劲儿给钟数塞参考资料，比她本人还希望她能发挥出色、脱颖而出。

但……钟数嘬嘬牙花子，嘶了口气她只是个可怜的英专生啊！

她盯着邮件里的笔试日期反复看了几遍：5 月底，在 h 市和今年春招的应届生们一起集中开考，此时清明假期刚结束没多久，满打满算，她只剩下 45 天的准备时间，就算是“吃书”，也没有这么狼吞虎咽的吧？

“看啥呢？”任青轩抓着本黄色封皮的五三训练套卷过来，请钟数支支招：“我买这个有用吗？”

他拿到了自己的高中毕业证，决定 10 月份去报名参加来年的成人高考，以他那脆弱不堪的知识基础，现在开始准备都能算是临阵磨枪。

“没用。”钟数扫了一眼便迅速到：“你换那个新课标的跟堂练吧，这个对你来说太难了。”

“哦……”任青轩本想趁说话的机会碰一碰她的肩膀，谁让她出门在外总是拒绝和自己产生肢体接触，但钟数这客观冷静的回答实在是有些伤人了，他只好默默退下，又去边上换了本蓝色的跟堂练习。

“你应该拿政史地。”钟数从他背后探头瞄了一眼，建议他放下手中的物化生，这种理科性质太强的学科门类不适合任青轩这种没什么读书天赋的人。

任青轩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又听见她叹了口气说：“不过地理也不好学。”

他回头看着钟数，用表情怨恨发问：那是要怎样？

钟数笑了，缩回脑袋直起身道：“还是地理吧，你这方面知识太贫乏了，根本就是缺乏常识，哪天我出国了，你连时差都算不明白。”

任青轩翻了个白眼，闷哼一声。

不一会儿，俩人选好了教辅，绕过拥挤的书摊去柜台结账，老板按计算器时，他俩才想起来赵耀不见了，这家伙下学期要转来 g 市，李老师委婉地暗示任青轩：为了不被学校拒之门外，赵耀成绩单也不能太难看，但是你不要担心，你们家孩子不笨，就是顽皮了些，成绩上的进步空间还是很大的。

做哥哥的在老师面前脸都没地儿搁，回家立马严正警告赵耀，顺便请钟数出谋划策，给她制定了几项学习 kpi。

“人呢？”任青轩嘟囔一声，站在柜台前大喊一声：“赵耀！”

赵耀正坐在角落的地上忘情地阅读一本言情小说，闻声一激灵，脸上那副陶醉的微笑顷刻之间散尽，紧接着屁滚尿流地爬起来，随便从边上书架上摸了本资料奔去柜台。

回到家她才发现，自己随手拿的这本隶属于新思维系列，专供竞赛训练使用。

可怕的是，她摊开这本书，一边转笔，一边眼珠滴溜溜观察周围情况时，对上了钟数的视线，钟手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捕捉到她鬼鬼祟祟的眼神，越过笔记本盖给了她一个只可意会的微笑。

“嘿嘿。”赵耀停止了转笔，看着她讪笑两声。

“来，过来。”钟数冲她招招手。

赵耀合上一题都看不懂的新思维，十分狗腿地挪过来，请示钟数：“学霸，有何指教？”

“把你的新思维带过来。”钟数冲她身后抬抬下巴。

赵耀于是又扮演飞盘寻回中的四脚兽角色，叼着刚被抛下的作业本跑回来放在钟数面前。

钟数合上了笔记本盖，拿过新思维摊在笔记本上翻开，淡淡到：“这本书的编委会跟十几年前没什么变化，我小时候常做他们的题，对应付学校里的普通考试作用不大，你拿它干什么？”

赵耀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试图以拍马屁的方式糊弄过去：“难怪你是学霸！这本资料我一题都看不懂，你小时候经常做，你脑子里装了多少聪明啊。”

钟数无动于衷地撩她一眼：“聪明不要当成名词使用。”

赵耀充耳不闻，接着忽悠道：“你是不是你们家里最聪明的？就算不是，肯定也是成绩最好的那个，是吧！”

钟数沉默了两秒，或许是的，但从来没有人在“智商”和“成绩”这个维度上当面对她和妹妹进行过比较，所有人的评判都是奔着其他方面去的，在其他方面，她妹妹无一例外的全面胜出。

“你只需要和你自己比就好了。”钟数将随手翻过几页的新思维合上，抬眼看着对方道：“去换一本跟你哥同系列的跟堂练，这本别写了，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自信心。”

“哎”赵耀小大人般叹口气，为难说：“我写名字了，老板不会退钱的，他不退钱，我就没钱买跟堂练。”

钟数歪头盯着她，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也了解了赵耀，这个从小在世俗里滚大的小孩有一百二十个外放的心眼，既俗，又俗得可爱。

钟数笑到：“怎么地？想让我给你出钱？”

赵耀早知道这位姐姐是个大方的主儿，不像她哥，夏天里批发雪糕只让选择小布丁和碎冰冰，钟数填满冰柜用的都是梦龙和索菲亚，并且允许家庭成员随意享用，要不是怕被发现，她一天嗦十根不在话下，冰箱门指不定都能让她扇出风来。

“嘿嘿。”赵耀又装傻充愣地笑了下。

她爱死钟数的大方了，相较之下，钟数的智商都要往后让让，毕竟智商不能经过空气传播，而慷慨真的可以，而钟数一慷慨，不仅她享福，连她哥的负担也减轻了，赵耀虽然算不太明白经济账，但是谁里谁外还是能拎得清的。

“除了教辅还有什么需要的吗？”钟数点了点头，接着问。

赵耀列举了一长串学习用品，最后总结时，将心目中的数字打了个对折说出来。

钟数直接在她的对折基础上再打了个对折，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她，状似无意地提醒道：“没事儿少看点闲书，有剩的不如拿去吃炸鸡喝可乐，垃圾食品最多残害你的胃，脑残小说会腐蚀你的脑子。”

很有采购报价天赋的赵耀流着汗退下了，离开之前，钟数告诉她：这个钱我会找你哥要回来，你脑子里把我当自动红包机的念头最好从今天开始报废掉。

赵耀背后中箭，先是庆幸钟数只给了二百，接着不安道：“那你……”

“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是给你花了。”甚至也不需要告诉任青轩花了多少，关于阿轩怎样才能对等地补偿她，钟数有自己的换算方式那就不是赵耀一个未成年人可以听的了。

“哦哦。”赵耀松了口气，也没多想，攥紧了钱出门，在小区门口碰见老奶奶摆摊儿卖西瓜，烈日炎炎的，看着不落忍，她第一时间拆开了自己的红票子买了半拉西瓜，这个时节的西瓜还都是大棚早产儿，身价奇高，半拉西瓜花了 50 多块，赵耀得到找零，愣在原地退也不是，收也不是。

愁啊，现在她又得另谋财路了。她抱着自己斥巨资买来的西瓜苦恼地往前走，被楼上大爷和狗叫住，大爷聆听了小学生的烦恼，主动献出一计：自己出资请赵耀遛狗挣钱。

这简直是一举三得！狗好、人好、大爷好！

赵耀着急赚钱，提议就从今天开始，她把冰冰凉凉的西瓜塞进大爷的轮椅里，请大爷手捧着，自己拉过了狗绳，跟欢乐的狗狗一块儿奔出去二里地，撒了两圈野回来，钟数检查大爷手里的西瓜，感动得差点儿落泪：一口都没吃，大爷是怎么忍住的呢？她虽然也不想让大爷吃，但碍于情面没讲出口，没想到大爷道德操守这么高，自己就做到了。

为了感谢好心人，赵耀把额头上的汗水一抹擦，邀请大爷上自家去吃冰淇淋。

吃上冰淇淋已经是傍晚六点了，这个时间楼道里飘满各家各户的饭菜香气，唯独钟数她们这里，一盒披萨，几根雪糕对付晚饭，草草吃完，大家都在客厅里各自占块地儿，默契地开始埋头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