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数顿了顿问:“犯的什么事?”
“强奸。”这几乎是任青轩一生中最难以启齿的两个字,但在钟数的追问面前,他找不到,也不愿意用一个替代说法来掩盖过去。
“抱歉……”钟数无意揭人家短,她由此想到当初对任青轩与 James 关系的误会,时至今日,她从理性的角度分析,仍旧不觉得任青轩是一朵纯白无暇的茉莉花,那时面对唾手可得的捷径,任青轩未必没有摇摆过,只是最终没能说服自己迈出那一步。
而这没迈出去的一步,就是他们越走越近的原因。
“没什么。”任青轩摇摇头,重新捡起筷子去砂锅里捞鱼肉,他视线专注地在锅里搜寻,钟数则隔着雾气打量他脸庞,忽然出声说:“赵耀的病是遗传吗?”
这下任青轩可真是吓一跳了,大脑几乎宕机,身体来不及反应,以至于手指蹭到了砂锅边缘,被狠狠一烫才缩回手,神魂归位,盯着钟数的眼神里有一丝愤怒:“你怎么知道的?”
“都说了你身边到处都是我的眼线。”钟数轻佻一笑,毫不在意他语气里的质问,反道:“我还想问你呢,James 死了,你是怎么知道的,消息比我老板还快。”
任青轩用指腹蹭了蹭刚才被烫到的地方,趁这空档儿钟数起身去一旁的冰柜里拿了瓶冰水。
她很快回来,把冰水递给任青轩:“冷敷一会儿。”
任青轩犹豫了零点一秒,还是决定接过来,他不知道钟数怎么了,今晚和她聊天,总觉得她是在破罐破摔,即不怕冒犯自己,也不在意自己冒犯她。
既然如此,任青轩也不用费劲儿动脑子说话了,有什么说什么,直接和盘托出:“我也是被老板通知的。”
说是老板有点不准确,应该说是馨悦的分店经理,当初 Daniel 想要拉皮条,被钟数拒绝之后便找到了这位经理,允以重金,说动了这位胆小又贪财的小领导。
后来 James 住院,这位经理也始终关注着他的情况,一看他快完蛋了,立马展开危机应对措施,把任青轩从一线岗位上调下来,随便派了个闲差,让他白天尽量别在店里出现,避免有人调查 James 之死时顺藤摸瓜,扒出馨悦这条暗线。
“所以你现在算是带薪休假?”钟数抓住重点。
“嗯,正好照顾几天赵耀,她刚从医院回来,不肯写作业。”
钟数噗呲一声乐了,天底下小孩都一个样,天底下家长操的都是一样的心。
“你能辅导她写作业吗?”
“……小学生的作业我还是会写的。”
“小学生也得学英语啊。”
任青轩嘶一声,幽怨地盯着她:“你有点儿烦人了。”
钟数笑得更开心了,此时粥底火锅煮到最后,已经变成了一锅鲜美无比的海鲜粥,任青轩把翠绿的葱花倒进去,斜了一眼钟数问:“胡椒粉你吃吗?”
“不要,别放,谢谢。”钟数嘴角衔着挥之不去的笑意,捧起碗递给任青轩。
任青轩还她满满一碗粥。
钟数一边埋头喝粥一边问:“你今天说要带我看的房子,什么时候去?”
“吃完就去。”
“天都黑了。”钟数竖起白瓷勺,指了指玻璃外的天色。
“不远,就这附近。”
“好吧。”钟数妥协,二十分钟后,她坐在任青轩的摩托车后座上后悔,干嘛开口让人家帮忙找房子呢?自己调岗之后又没打算长期干下去,找个便宜酒店常住或者找个月租的公寓得了。
她发那条消息时实在欠考虑,光顾着发泄情绪对无辜人员乱挥指示棒了,根本没想到任青轩这么拿她的话当回事儿。
现在可好,骑虎难下了。
任青轩带她穿过大街小巷,街边的霓虹灯入了夜更加惹眼,仿佛就算按下静音键,也还是能听见周遭在吵嚷。
他们去看的第一个房子面积最大,两室一厅,户型规整没打隔断,租金也还算便宜,但房龄很老,板楼结构,没有电梯,楼道里灯泡不亮,楼下单元门常年敞开,锁已经不知道坏了多少年了这一点颇令二手中介任青轩感到羞惭,明明白天中介是拿感应卡开的门,合着那家伙在演戏呢,这演技也太生活化了。
第二个房子在某正经小区里,原先是两室,被房东大改了格局,颇具想象力地创造出两个一居室,面积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唯一的问题是……隔音不太好,他们俩去看房时,住在隔壁那间一居室的夫妻俩正在展开激烈对骂。
第三个房子是自建房,城镇化建设并非是一卷画轴铺开,抹平所有不经济的规划外建筑,自动生长出许多密密麻麻的高楼,而是从一个点向四方八方缓慢延伸出的经络,逐渐蚕食、取代落后的乡土民居。因此,在经络还没来得及合拢的区域,留存着许许多多的自建房,也就是所谓的城中村。
城中村的房子也有档次之分,选对了,那还是蛮有性价比的,任青轩筛选出的这一家就是城中村里的好房子,阳光充沛,装修用心,离主干道近,但……房子在三楼,一楼有家仅深夜营业的炒粉炒面店,和他们做邻居就甭想睡个安稳觉了。
钟数站在窗户边猛吸一口楼下的烟火气,打趣道:“你这是没安好心啊,我如果住这儿还不得一个月胖十斤。”
任青轩不甘心半途而废,还想带她去看第四家,钟数装不下去了,只好挑明说:“算了,我其实……没打算住很久,到时候找个酒店或者人才公寓过渡下就好了。”
“什么意思?”
“他们把我从原来的厂区调去显示屏厂,其实就是不想付给我裁员补偿金,想逼我自己离职”
“不想给你 n+1?”
“诶,你还知道 n+1 呢?”
任青轩翻了个白眼。
钟数低头一笑说:“我觉得这地方再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正好趁这段时间想想清楚后面该怎么打算,等我想清楚了就差不多该走了。”
任青轩靠在落灰的沙发边上,拨弄了两分钟手里的钥匙串,这才点点头道:“那就先不看了吧,我送你回去。”
“嗯……等等。”
“怎么了?”
“楼下那家是不是卖干炒牛河?”
干炒牛河意外的好吃极了,不知道用的什么河粉,入口比钟数以前吃过的所有干炒牛河都要湿润柔软,但厚度又略大一些,不至于失去口感,一筷子挑起来,底下的牛河还在滋滋冒着热气。
老板推荐二人搭配酸菜猪杂汤一起吃,堪称解腻上品。
钟数对酸菜和猪杂的组合抱有浓重的怀疑,结果汤端上来,她喝了一口便颠覆了以往对这两个食材的印象,竟然如此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