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数自嘲地笑了笑说：“忍字头上一把刀啊，诶，你知道吗？我刚毕业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三十岁的时候肯定能年薪百万，变得那种 CBD 里走路带风的女强人。”

谷粤在电话那头跟着笑：“你连高跟鞋都不会穿诶拜托！”

钟数歪了歪头，才想起来似的：“是哦，不过女强人就一定要会穿高跟鞋吗？”

谷粤那边认真地考虑了半分钟，坚定地告诉她：“不一定的，也不一定要在 CBD 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用非得穿职业套装挎奢侈品包包，职场精英的呈现形式有很多种，你想选哪种就选哪种，或者你一种都不想选，那你就走你自己的路，也一定会成功的。”

“我一定会成功吗？”钟数开了个玩笑，故作惊讶地问她。

“当然了。”谷粤毫不迟疑。

“为什么啊？”

“嗯，because……”谷粤想了想，总觉得这答案用中文很难表达，干脆直接道：“it's you，you，OK？”

俩人不约而同地想起老友记里的经典台词“it's you，Rachel”，钟数抬头望着夜空眨了眨眼睛，说不出话来，友谊真是妙不可言的东西，居然能从千里之外给自己灌输能量，一通电话就能将她从消沉、痛苦的绝望之路上拽回来，原地塑身成一个真善美的金身。

怕自己再开口就要哽咽，她攒足一口气，短促道：“好，挂了，拜拜！”

挂断电话时看了眼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她从医院走出来都半个小时了吗？原本只想散散心顺便问候下老友，没想到不知不觉煲了三十分钟电话粥，看前方的路牌指示，她都快走到地铁口了。

那就一口气走过去坐地铁回去吧！

钟数往冰凉的手心呵了口气，正要搓一搓，身后又有喇叭嘀了她一声。

“啧，哔三小！”她不耐烦地甩回头，想看看是谁这么过分，在行人道上都快把行人逼得上树了。

结果是任青轩骑着他的摩托慢悠悠缀在后面，一对上钟数这愤怒的视线，他立刻摇头解释：“不是我，我没按你。”

因着这俩“路障”彻底停了下来，身后早就迫不及待的几辆电鸡抓准时机，嗖的一下从俩人中间穿了过去。

任青轩朝这些背影努努嘴：“是他们。”

钟数表情严峻地缓缓转头，犀利的视线咬住电鸡主人远去的背影不放，不到五秒，自动破功，紧抿的嘴唇分开来，笑出一排小白牙，扭回头问任青轩：“你也要回去了？”

“嗯。”赵耀情况稳定下来，但是鉴于她自身的免疫情况很复杂，医生建议还得住院观察两天，任青轩打算趁她睡着回家拿点换洗衣服，他骑车回去的路线正好和钟数去地铁站的路线重合，远远就看见有这么一个人在边打电话边走路，也不知道在和谁聊些什么，总之非常投入，一会儿望天一会儿看地的，还有几次差点撞到树干。

靠近了一点，他就认出那是刚刚在医院戏弄过自己的人。这也太没谱儿了，任青轩自己模糊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的概念，还觉得钟数这种左右晃悠的走路方式不对，多危险啊！拿马路当自己家客厅呢？

他放慢速度跟在钟数后边蛇形，最后几乎慢到熄火拿脚划拉了，钟数也没发现他。

任青轩相当无语，最开始他设想的是自己在某个关键时刻喊住钟数，大声提醒她：“小心！”

结果不知道该说此人运气太好还是这座城市里久经磨砺的电鸡战士都太有本领，这样的危险时刻居然一次也没有发生。

后来他就改变想法了，他扒在后边慢悠悠地走，纯粹是想看看钟数到底还能聊多久，有这么多话讲，讲话的时候动用这么多感情，大概率是男朋友吧？

此刻这种猜测更确信了一点，因为她挂掉电话之后心情不错的样子，像株干涸的小白杨喝饱了水，重新挺拔起来，生机盎然。

“你往哪儿走啊？能不能捎我一程？”钟数扭头左右看了看，没车，迅速一溜烟儿小跑过来。

任青轩下意识地想要后仰，但胳膊和身子似乎分家了，不归一个大脑使唤，想要往后靠的身子被两截握着车把手的胳膊拽着，最后也没挪动多少，净剩下一场白紧张了。

“咳，我住长、长河家园。”说出来还挺不好意思的，任青轩租那个房子，勉强算个小区房，但熟悉那片儿的人都知道，那个小区堪称拆迁时代的元老级回迁房，板楼结构，城市化建设至今多少年历史，那个小区就有多少岁，只多不少，因为租金便宜、鱼龙混杂、人员流动大执法困难等等因素叠加在一起，造就了它独特的环境氛围附近除了红灯业发达之外，博彩业也挺发达，总之呢，名声是很响亮的。

不过钟数对此一无所知，想来是过去这一年半里，心里想的、耳朵里听的、眼睛里看的，全都只有自己的工作和前途吧。

“哟，还挺顺路的。”她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任青轩展示地图上被一条线串起来的三个点。

任青轩无言以对、无可反驳，只好尴尬道：“那、那你上来吧。”

“有头盔吗？”钟数一撩腿跨上来坐稳，主动提问。

“啊？后备箱里有。”任青轩平常不怎么戴，都是放在车上防备交警突击检查的。

“哦，那你等等啊。”钟数又滋溜一下跳下去了，打开后备箱掏出两个头盔，一黑一白，黑的大，白的小。

白头盔是给赵耀准备的，大龄儿童款，任青轩担心她戴不进去，建议道：“你戴那个大的吧，我就不”

钟数咔哒一声，将白头盔扣在了自己脑袋上，严丝合缝，她晃了晃，倍感满意，于是将剩下那个黑头盔递给任青轩：“喏，你也戴上，骑车怎么能不戴头盔呢，多危险啊！”

任青轩张了张嘴，这一瞬间他嘴唇是很忙的，想同时说好几句话，譬如“你头真小”“我不戴头盔习惯了”……结果一句也没说出来，很配合地接过头盔戴上了。

俩人穿行在冰凉的晚风之中，钟数后背顶在后备箱上，离任青轩还有两三拳的礼貌距离，风从他俩中间刮过，吹得钟数唇瓣都要僵了。

“你应该买一个挡风被！”怕任青轩戴着头盔听不清楚，她在风里大声说。

“什么？”任青轩从后视镜里困惑地瞄她一眼，他这造型单看脖子以上，还挺赛博朋克的，像是会出现在《头号玩家》里的电影人物，诸如帅气炮灰甲、美丽路人乙之类。

钟数过分活泼的神经分岔成两条，一条用来幻想电影里的异世界，另一条在严谨地考虑挡风被的用处……嗯，用处不大，像他这样有接送小孩需求的，还不如买一辆四轮电车呢。

于是她扯着嗓子喊回去：“我说，你应该买辆车！”

这次任青轩听明白了，很干脆地回她：“没钱！你给我买？”

钟数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忽然暂停，想起什么似的，戳戳他后肩道：“诶，James 那边我帮你问了，他确实有感谢费要给你。”

任青轩感兴趣道：“多少啊？”

“不多，五千。”钟数决定把自己那五千块送出去，她留着很膈应，某人也是应得的。

任青轩没有丝毫怀疑，喜道：“天上掉馅饼啊！”

“是啊是啊！”钟数刚附和完，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响起短信提示音，尽管条件不太允许，她还是挣扎着掏出手机来看了，结果同她所期待的一样：12306 来信，春运车票候补成功！

不戴头盔等着被罚款吧??

月饼看来有切身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