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钟数一点头,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又问:“如果他真的要给,我怎么告诉你?去馨悦找你吗?”
任青轩一听这个才想起来,他俩连个联系方式都没有,真真算得上是半个陌生人,哎,不好,怎么跟陌生人交浅言深了。
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掏出手机点开微信扫一扫:“那留个微信吧,我加你。”
嘀一声,对方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钟数看着新对话框里的陌生头像笑了笑,合上手机说:“原来你微信 id 就叫阿轩,我以为只有颜笑这么叫你。”
“你还认识颜笑?”任青轩震惊,这人到底在馨悦安插了多少眼线?
“那是,认识的人多着呢。”钟数转身,背后冲他挥了挥手。
她说认识的人多可不是一句自夸,这所医院里她还真有个挺硬的人脉手术室外管手术服的大姐。大姐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凭借不可撼动的江湖地位让许许多多进出手术室的大夫,甭管是主任专家还是刚上手术台的小喽啰,都恭恭敬敬的。
这么核心的人物,要不是当初切阑尾住院时睡她隔壁床,钟数还不太容易接触到呢。
认识一个大姐,其战略价值约等于拥有一本该医院的活点地图,钟数去 James 病房的路上抽空给大姐发了个消息,请大姐帮忙打听打听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叫赵耀的小姑娘入院。
发完,她就把手机揣进了兜里,打起精神应付眼前的棘手情况了。
James 全身多处骨折,尤其是下巴、胸腔和盆骨,幸好都不算致命伤,脑震荡倒是有点严重,昏迷了十几个小时才恢复意识,钟数来的正是时候,他睡完了上一觉,刚刚醒。
“哈喽 James!我来看你,最近感觉怎么样?”钟数弯腰对着他耳朵道。
James 一动不能动,眼珠缓缓移动过来,看着她眨了下眼。
“我救了你!”钟数完全不能共情对方身体上的痛苦,说起话来语气还挺雀跃:“哦不对,应该说是我和你喜欢的那位 003 号一起救了你,你知道他的名字吗?他叫阿轩。”
James 这次眨了两下眼。得,要钱无望。
“哎,行,我知道你在说谢谢了。”钟数扭头环顾一圈,没看见椅子,奇了怪了,难道特护病房的探病人员都不用坐的吗?继而她又想到,特护病房每天允许探视的时间只有一次,一次 15 分钟,真有至亲至爱躺在这里的,谁也舍不得坐下瞎侃。
这么一想,James 真是可悲可怜,穷得只剩下钱了,要来看他的人里,什么 Doris、小野先生之流,不用说,全是为了钱来的。
钟数今天上了一天班累得很,半分钟也不想多耽搁,撑在病床边对他说:“好好养病吧,再过几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到时候 Doris 和小野会来探望你。”
她和 James 没什么好说的,本来打算通知完就走,但举目四望,特护病房里其他探病的人一个都没挪步,她怕日后 James 记恨自己,只好说服自己多待一会儿。
聊点什么呢?总不能干巴巴地介绍自己今天的一日三餐,这对一个目前只能靠输液生活的病人多残酷啊?
考虑到人性之八卦,钟数和 James 讲了讲自己部门的人事变动,介绍到小野的时候,James 任命似的闭上了眼,看来他们俩之前就认识,钟数忙打住话头,转身一看,那些显示器上花花绿绿的线条怎么都开始报警了。
大事不好,再说下去要把 James 送回鬼门关了,钟数两害相权取其轻,赶紧脚底抹油开溜。
出了风淋,换下无尘服,钟数一边摘口罩一边掏出手机看大姐回的消息。
赵耀,女,9 岁,病房号 xxx 病床号 xxx。
大姐先是说明了一下赵耀的过敏情况,安慰钟数问题不严重,接着又问道:“这孩子和你什么关系?”
依大姐的看法,钟数压根儿就不是那种大发善心随便管别人闲事的人。
钟数侧头撇了一眼走廊玻璃里自己的倒影,打字回复:“没什么关系,一个朋友的妹妹。”
“哦。”大姐发来一条语音:“他妹妹有红斑狼疮他知道吧?”
钟数手机放在耳边听完,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她放慢脚步停在走廊当中,拿开手机想要再点开播放一次,确保自己没听错,却发现这条消息已经被撤回了,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嘘”的表情符号。
病人隐私按理来说不能随便外泄,钟数理解,也没再追问,但……她立刻靠边,站到了窗户附近,打开搜索引擎开始复习这个与高中生物课本紧密纠缠的免疫疾病。
发病表现、治疗手段、遗传关系,她的视线迟迟停留在“首次发病多见于青少年及成年期”这一行,忽然在刹那开始懊悔,她怎么能说自己和任青轩一样呢?他们的处境完全不同。
她尽管也有处处碰壁、大喊人生不值得的时刻,但至少还有个前途可以去奔一奔搏一搏,而任青轩这么苦心经营地活着,也只不过是走向一个注定灰暗的结局而已。
太不该了。
钟数熄了手机望着前方的地板出神,顶灯明亮,地板反光,她过去常和自己说过日子切忌想太多。
但此时此地她没法强迫自己停止思考,她怎么能将自己与任青轩混为一谈?至少她还身处这栋亮堂堂的大楼之中,而有些人,却恰如背后的一室暗灯。
这个疾病好像得一直吃药,即使换肾了?
chapter12 一张车票
“我不建议你现在离职,对你来说跳槽的时机不对,市场时机也不对。”
“为什么?”耳机里和钟数聊天的人是她高中时期的好友,多年过去,俩人虽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一年上头见不了几回,也不像别的闺蜜似的天天分享生活点滴,但真遇上点什么棘手的问题,她们还是彼此最可靠的后背。
谷粤如今是一家互联网大厂的 hr,工作两年,借着平台的资源,看过的优秀简历数不胜数,工作让她练就了一双毒辣的眼睛,许多外人看来还挺像样的简历在她那里几乎是一文不值,这其中包括钟数刚发给她的那一份。
“你想离职的核心原因是接受不了职场剥削,投入回报率比起有些关系户来说很不公平,可是你换一份工作这个问题也还是存在,避免不了的。”
钟数沉默,半晌,嗯了一声。
谷粤:“而且从你的简历来看啊,你的经验不够丰富,或者说没有足够的结果反馈来表现你的经验,你也根本还没有接触到管理工作,这样跳槽对你的职业生涯是没什么加成的。”
“我知道。”钟数毕业时给自己定下的目标是攒满三年工作经验再跳槽,可是如今“但我真的快待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的谷粤也顿了顿,似乎在千里之外听出了她压抑之下的委屈,放软了语调说:“那你有看到什么比较好的机会吗?”
“……没有。”钟数深深地叹了口气,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压到底的打气筒,方才把肺里全部的空气都压出去了,带着热度的水蒸气迅速在她嘴边凝成一团薄雾,她往前走,从自己制造的这团云雾里穿过,一个毫无根由的念头凭空冒出来这会儿应该是零下,可是没有下雪,果然,这是一座看不见雪的城市。
“啊~”谷粤反过来安慰她:“可能是快过年了,hr 都无心推进度了吧?”
“倒也不全是,有一些比较符合的岗位在招,但是给的都不如我现在多。”身后有电动车的喇叭声传来,钟数一边向前走,一边往绿化树的方向靠了靠,头也不回地接着说:“而且工作内容和我现在差不多,我去了又得从头开始。”
“是吧,所以我不建议你现在跳槽……哎,工作就是这样的,没办法,你只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