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怜被她这种关怀备至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正欲开口道谢,贺翊也悄无声息走近,对遗怜问候道:“好久不见呀,况娘子。”

遗怜脑中飞快地闪过许多念头,费尽千辛万苦才想起来,京里早前就有传闻,这几年,贺小郡主同姜四姑娘有分桃的癖好,两个人时常都在一处,家里已经连亲事也不替她们议了。姜家也在城南,正处于漩涡中心,估摸着贺翊也是去接姜兰则到公主府避难的。

说话间,贺翊自然地挽起姜兰则的手,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都极为坦荡。遗怜虽不明就里,亦莞尔一笑道:“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贵人。”

兰则见她们主仆三人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就知是家中遭难,逃命至此,当即作主把人唤上马车。见遗怜三人犹豫不决,她便斜眼朝贺翊看去:“我那金贵的郡主娘娘哎,你快说句话呀!这天寒地冻的,难不成,你真想看她们冻死、饿死?”

一顿夹枪带棒,说得贺翊连连讨饶:“姜兰则,你说话要不要这样不中听!”说着,她也伸出手去拉遗怜,“如蒙不弃,就一起走吧,况娘子。”

避难避到平恩长公主府上,属实是走了狗屎运,这也是况遗怜当时最好的选择。她毫不犹豫就跟姜兰则一起,坐到了贺小郡主的下首,三个丫头也被她紧紧带在身边。

姜兰则要比初见时沉静,但还是不至于冷场,在合适的时机,她总会出言拉近关系。贺小郡主同她的关系也是真好,听她说什么都是笑盈盈的。

不过兰则也算知道分寸,有些话,她只在将下马车的时候,轻轻拽了遗怜的衣角,附耳道:“将从城南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五少爷正带着人在街上发疯,久寻不到您,他该着急了……您看,要不要送个信给他?”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况遗怜都觉得自己隐匿得很好,她的爱恨嗔痴,她女儿家的心思,从没有向任何人袒露。时至今日,听了姜兰则的问话,她才惊觉,原来男欢女爱,竟是那样一种藏不住的东西。

她跟元暮江的事儿,竟然连兰则这样的小女孩子都看出来了,简直不可思议。

短暂震惊过后,她也开始学着坦然微笑:“他那个人做事情,就是不太周全。不过,如果四姑娘方便的话,还是托人送个信给他罢。”

“这样应该会比较好一点。”她欲盖弥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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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他带愁来

第二天,文德殿果然炸开了锅。

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然活生生饿死、冻死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所谓京畿重地更是在一夕之间陷入巨大的暴乱之中。这样的荒唐事,简直闻所未闻。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韦太后看了底下人递上来的折子,气得当即就要拿办开封府尹,责问他是怎么照管治下百姓的。

“饿死这么多人!逼得百姓们去偷、去抢,你们这群人都是死的吗,都装看不见,不闻不问,就都想着把担子一肩扔给我!亏你们一个个还都自诩饱读圣人之书,你们眼里还有朝廷,还有王法吗!”

韦月娥年纪大了,骂完这些话就单手伏在案上喘粗气。大臣们挨了训斥,自然是跪倒一片。口里喊着“太后息怒”,心里却各有各的盘算。

对少帝党来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开封府尹这个位子上的人自然是保不住了,不过他们本来也没打算保就是了。原就是想着用一名朝廷大员换韦太后身败名裂,甚至韦太后动怒杀人还更能激起少帝党内部的愤慨,无形中反而有利于促进他们内部的团结。

另则,就今天的局面来说,韦太后杀再多的人也无济于事。数以万计的流民要想顺利扛过这一冬,就需要充足的粮食、药物以及住处,这些东西从哪来?说来说去,还不是要真金白银才顶用。

谈到用钱,就不得不提国库的情况了。亏空是必然的,北边年年都在打仗,输了割地赢了赔款,从先帝朝开始就加征赋税徭役,再雄厚的国力,也禁不起这样寅吃卯粮。

如今的情形,明年的军费是绝不能动的,官家俨然到了封后选妃的年纪,给他修三宫六院的钱当然也不能随便挪用,宗室里那些公主郡主、亲王郡王的嚼用更有老祖宗的成例在,等闲也变更不了。

国库那几个子儿,光今年年初川西剿匪、山东饥荒、江浙抗洪就花去一多半儿,年底这一场雪灾,韦太后还能从哪儿变出几百万银子来抚恤灾民?

朝廷收支,瞒是瞒不住的,哪个当官的心里都有一杆称。事已至此,无外乎一条路今年京官的欠俸就都不要发了,都拿去赈灾!从朝廷宰相到衙门胥吏,大家勒紧裤腰带挤一挤,这个大灾年,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这样的法子,大家心照不宣。户部尚书站出来泣血上奏,中书门下那几个老头儿明确表态,再由韦太后提溜着官家一道明发谕旨,这件事儿,基本就定了调。

这样做,当时看起来尽管无可厚非,内里实则却是有大隐患的。拿官员薪俸堵国家财政上的窟窿眼,本质还是拆东墙补西墙,矛盾只是从百姓转移到了官员身上,国库缺钱这个棘手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到解决。

百姓吃不起饭会造反,当官的吃不起饭难道就心甘情愿挨饿吗?高官厚禄那些人就不说了,他们原也不指望朝廷那点子禄米过日子,可各州府县清水衙门里那些小吏又该怎么办呢?他们也是人,过年也会想到饮食坊买条鱼、割点肉,一家老小辛苦一年,也想吃顿像样的年饭呀。

韦太后一句话就要拿他们小半年的俸禄去应付国事,于情于理,这群人都不可能甘心。古往今来,真正能做到毁家纾难的人,往往都是腰缠万贯的大财主,普通人有几个能做到那份上?

这一点,少帝党的人很清楚,他们想的,就是要祸水东引,通过韦太后停发薪俸这一举动激起官吏们对她的不满,从而将一场不可预料的天灾彻底转变成震动朝野的政治奇袭。他们就是准备先动摇韦太后的统治,再进一步,彻底地摧毁她。

这种近乎于光明正大的“阳谋”,同样在朝多年的韦月娥很容易就能看清。只不过,她已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国事、家事、天下事,已将她逼到了一个窄小的隘口,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顾眼前,再说其他。

无论如何,灾民不可以不抚恤、不救治,副皇帝也是皇帝,是皇帝就是万民之主,她不可能眼睁睁看自己的子民曝尸荒野。至于剩下的事情,就一件件往下做吧。

从文德殿出来,韦太后已经走不稳路了,宫人们一路抬她到垂花宫,杨太妃见此情形也吓一跳。她在朝上也是有耳目的,京城周边受灾那几个县的情况,她并不比韦太后知道的少。朝堂上那些波折,一早也有奴才们过来回禀。

然而还是觉得胆战心惊,尤其韦月娥还紧闭双眼,面色惨白地躺在她怀里。

杨仙芝缓慢叹出口气,忽然间想到,多年来精心预防着的灭顶之灾,或许真的就要降临了。赵裕安就要被人推上那个孤寒之位,而韦月娥,却极有可能让人拖拽下马。

杨太妃从小宫女手里接过热巾子,自己一点点替韦月娥擦了额头上的汗。她的神色看起来依旧平静、从容,内心却是压抑不住的惊涛骇浪。谁叫她是个没有退路的人呢,在韦月娥和赵裕安之间,她既不能选边站,更不能保持中立。

那她,到底是应该一门心思扶持亲生儿子上位,还是像现在这样,依旧忠心耿耿陪在眼前这个人身边呢?

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仅是这样想着,便已落了满面的泪。泪珠牵线似的往下掉,滴到韦月娥脸上,把她也惊醒了。她毕竟是个要强的人,歇了一小会儿,缓过精神来,还伸手替杨仙芝擦眼泪,安慰她莫哭。

“还没到我出殡的时候呢,你不要哭得这样伤心。”

一句近乎于叹息的话,听得杨仙芝心揪在一处,轻轻握住韦太后的手,她几乎是泣不成声了:“您再说这样的混账话,我真不要活了。”

那种时候,此番境地,又是两个纠葛半生的聪明女人,有再多的左支右绌,再难以言喻的思绪,她们口中的话,都不能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禁忌,就是宫闱惨变。

韦月娥招招手让杨仙芝趴到她胸上,单手一下下捋着她发髻上的金凤流苏,还是劝她说:“这么些年,多少风浪都过来了,我还怕他们给我下套?我可是先帝金口玉言托孤的摄政太后,你放心,天塌不了,就是塌下来一块儿,我也能用半截身子把它顶回去!”

其实,这么多年下来,杨仙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心甘情愿做了韦月娥的副手。明明她才是官家的生母,帝国名正言顺的太后,可这些虚名,她竟然从来没有想过要为自己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