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蒂多兰手里拿着我的枪,枪口顶在我的左肋下,虽然她的表情就好像情况正好相反一样。那是艾琳给我的人生第一把枪,第一次真正锋芒出鞘是对准了我。为什么这世界上最可笑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充斥着我的脑海。为什么是她,她为什么这么做。但是这些念头只是呼啸而过,没有占据太久,我更没有问出来。没有什么比一个头脑一片空白的人问一个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人“为什么”更让人捧腹大笑的了。
“走吧,我也有话要对你说。”哈蒂拿枪的手挡在她的披肩下面,她用另一只手拽了我一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拦着奥彭肖不让他报警实在是一种默契。”
“如果他去报警,你会冒险在他出门之前打死他的。那时候你就已经把枪拿走了吧。”
“我应该说你聪明还是愚蠢?已经知道了是我,却从来没有防备过我会把枪偷走。”
“别说这些了,好吗。我们去哪儿?”
“去‘你’杀人的那个餐厅。”
我突然强烈地怀疑这不是她的声音。沙哑的嗓子,哈蒂从来没有用过的口气,这不可能是哈蒂多兰的声音。
“那个餐厅已经关门很久了。”
“我有后门的钥匙。”
“哈,没错。你当然有。”
我僵硬地迈开了第一步。
“我希望你表情自然一点,装作和每天出门散步一样,免得被人看出问题。”
“看出来又怎么样。你会在大街上开枪吗?”我真的舒展出一丝不太死板的笑意,脚下也放松了一些,“我们现在拴在一起,如果你对我开枪,我会死死拽着你不放。你跑不了。”
“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处境。”哈蒂语气辛辣,但是不是在嘲笑我。她自嘲的时候就像要哭出来一样。
“如果被逼无奈,我真的会开枪。”
去餐厅还要过三条街,我不敢赌她会不会当街开枪,这段时间里必须想出对策。她为什么现在又看上去十分自责的样子。有时间就有希望。还能思考就有希望。
刚才的对话唤醒了我僵死的头脑。它渐渐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那个女仆,丽莎,是你收买的?你让希尔达邀请我去宴会?”
“对。”
“你在酒里下了安眠药,又亲手处理掉了。”我抑制着开始混乱的呼吸,“餐厅里戴黑纱的女人也是你,他们没找到是因为你作案之后马上去了贝克街。手帕是你自己做的,全伦敦再找不到第二条。不瞒你说,我们两个的针法还有点像,都不熟练。你们雇了一个惯犯扮成餐厅侍者,把铃兰制剂放在酒里,你负责把我们聚在餐桌旁边……”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不会认为我应该感到自豪吧?”哈蒂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周围一边低声说,“在伦敦神探福尔摩斯的眼前做手脚,他和他年轻有为的学生却都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不会。因为这不是你的责任,而是我的。”
“什么?”
她露出了惊疑的表情。只能这样,让她不要太有把握,让疑云变成恐惧。
“哈蒂,如果他们威胁你,我们可以帮你。”
“不,你不明白。”
第一条街就这么过去了。
“好吧,我不明白。但这样做是极为不明智的。”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现在非常诚恳地提出这个建议。你会被抓到的。”
“福尔摩斯吗。”她现出了一丝苦笑,“就算你现在当面向他求救,他大概也只会把你当作犯罪嫌疑人。”
我沉默了一两秒钟。
“你还做了什么?”
“给他一封信,现在应该到了。”她说,“说你是他要找的人,还附了一张从你日记里撕下来的语焉不详的一页,算是你的坦白。”
我的日记?
最近一个月之内写的每一个字都还记录在记忆里,精确到每一页。我几乎逐行在脑子里浏览了一遍,甚至忘记了谴责她的卑鄙行径。
“意思是说,我完了吗?”我的表情一定和她一样难看,“我是不是提到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
“我……”她犹豫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一样说,“我很遗憾这不是第一次打你日记本的主意。福尔摩斯在邮局发现的那张纸和你的本子一样,是我特意找的,因为那时候还没有合适的你自己写的东西。加上之前我们做的一些准备,比如找了一个黑头发的跟你有点像的女孩子去发电报,他现在应该有充足的证据证明你……抱歉。”
第二条街被甩在身后,我已经能看见史密斯琴行的招牌了。天知道我还有没有命再碰一次哈德森太太的钢琴。
钢琴,这个词像闪电一样划破我的脑海,久违的感觉让我蓦然兴奋起来,全部脑细胞像被点燃了一样,霎时间进入了亢奋状态。
要怎么让他知道我在哪儿。怎么让他相信。我不是不信任福尔摩斯,但是不能把全部都押在他有能力发现真相上。我必须做点什么。他需要信息,需要证据。我需要传递信息。
“哈蒂,我们能进琴行一会儿吗?”我抑制着不让声音发抖。
“干什么?”
“哈德森太太总是忘记请调琴师来。我们刚好顺路,我想……”
“如果你还有一点想活命,请不要用任何花招,等我把话说完。”
“花招?拿枪的不是你吗?”
她不作声了,脸色有点发红。这是一个僵局。她敢同归于尽,但不会是为了“安杰拉非要去找调琴师”这么一个不值得的理由。
“我肯定要去。如果你乐意,就在店里开枪好了。”
“如果你敢在店里呼救的话,我不能保证。”她咬着嘴唇,就像是我在挟持她一样。
“都在你的监视下。”我说,“如果写字,也让你看着。这样总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