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是来寻求你的保护的。”
冰酒一样低沉冷静的声音流淌进房间里。福尔摩斯转过脸去望着窗外,我不需要看也知道他此刻隐忍的表情。我用力抱紧了他。
“你不知道你对我来说一直就像雨。”
“而你就像雾。”他低声说。
也许他从来没有用寻找蛛丝马迹的那套办法分析过我。从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甜一章就要进入新探案了,这章里暗示的就是接下来要主更的原创案件,具体还要好好构思一下。按《贝克街的福尔摩斯》的设定谢林福德?福尔摩斯一案发生在1895年末至1896年末,号称“失踪的一年”,这里提前了,因为作者突然想到失踪的一年可以……好好利用一下……对吧!
☆、第一百一十章 福尔摩斯之家
(上帝视角)
约克郡北赖丁的迈克罗夫特庄园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地方。
自小福尔摩斯莫名其妙地赶走伦敦来的数学教授和离开家庭之后的超过二十年间,庄园再没发生过一点波折。老西格福尔摩斯先生已经年逾七十,身体还硬朗,但脾气比年轻时愈发变幻无常,几乎判若两人,如果不是忍耐多年的维奥莱特磨练出了对付和无视他的一套办法,如果不是常年在庄园的老大谢林福德从小脾气就更像母亲而不是父亲,福尔摩斯家恐怕不会有一个人愿意在这逐渐压抑封闭的庄园里多待一分钟。甚至谢林福德自己的妻子儿女也坚决不在庄园常住,而是在北赖丁另有一栋房子,因此老大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两点一线奔波的生活。除了雇用来在庄园工作的几个工人和仆人,真正还在庄园扎根的就只有老福尔摩斯夫妇了。
经过二十年的消磨,庄园几乎没有了任何歇洛克留下的痕迹。维奥莱特福尔摩斯夫人毕竟还留下了迈克罗夫特的相框,虽然他从上大学起和家庭就若即若离,但从未发生大的矛盾,福尔摩斯一家也从不指望他在伦敦懒散的工作除满足个人生活外还能给家庭带来什么。但歇洛克完全是另一种命运。1874年7月,在剑桥大学冈维尔和凯厄斯学院读书的小福尔摩斯毫无征兆地来了一封简洁的信,语调平淡地通知而不是征求同意福尔摩斯夫妇自己未来的选择,而福尔摩斯先生一封愤怒而严厉的回信居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老西格震惊之下等了一个月,甚至都没有马上切断财政,因为他不相信歇洛克不但没有道歉悔改,而且胆敢连一句辩解或争吵的话都没有。事实证明,他的确敢。人们说父亲往往最欣赏和自己最像的一个儿子,并且希望这个儿子成为自己的继承人,在福尔摩斯家这句话成了一个悖论。不管老西格现在是否还承认,除去天赋异禀这部分不谈,当三个男孩还年幼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到,温顺如羊羔的谢林福德和懒散成性的迈克罗夫特天生就和自己不相像,前者先天或后天地受了太多母亲的影响,后者早早就迫不及待地投入社会,在哪个获得了比在家更扎实的教育。没有一个比歇洛克更像老福尔摩斯自己。出于家长的通病老先生固执地对歇洛克某些刺眼的光芒视而不见,而把他原原本本从自己这儿继承来的东西都看在眼里。当然,这是父亲的错,他一方面过滤掉了歇洛克自己生长出来的部分,另一方面又没有看见,正因为两个人在特定方面如此相像,在发生争执的时候不仅不会更容易解决,反而因为双方都死不让步而更为困难。
一个月之后,由于老福尔摩斯先生已经迁怒到了自己,迈克罗夫特无奈地替歇洛克带了一个同样简洁明了口信回来:歇洛克已经做了决定,不打算征求其他任何人的意见。
小福尔摩斯此刻已经巧妙地消失在了迷宫一般的伦敦,再也不在老福尔摩斯的势力范围内,毫不担心这个决定会在家里引发什么风波。倒霉的迈克罗夫特忍耐了两天,就带着福尔摩斯夫人“找回歇洛克”的央求逃回伦敦,一边和无动于衷的歇洛克喝下午茶一边敷衍地写了几封通报搜寻无果的信,就此了事。歇洛克根本没打算躲避迈克罗夫特,只要这位兄长乐意去找,他上天入地也逃不过。迈克罗夫特自己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把歇洛克交出去。对付几封信给老福尔摩斯夫妇造成的麻烦远不能和惹火了小福尔摩斯相比。
西格福尔摩斯彻底被惹怒了。二十年来所有的努力还历历在目,他花了最大的心思,舍弃了脸面请来的全英国最出色的天才被两个半大孩子公然从家里赶走,现在其中一个决计从事和骗子与乞丐无异的工作。他亲自写了一封因为暴怒而字迹杂乱的信去伦敦,不管照小福尔摩斯留下的通讯地址还能不能收到,也没有通过迈克罗夫特。对于老福尔摩斯先生来说,迈克罗夫特这个人早就从家庭里消失了。一个吓坏了的仆人出去把信送往邮局的时候,福尔摩斯先生非常不适时地看见了摆在桌子上的镜框,那正好是歇洛克在文法学校时的照片,是温柔而多愁善感的福尔摩斯夫人放在那里的。不仅是歇洛克的,还有两个哥哥的,出于怀旧的伤感,每一张学生时代的留影都以别致的形式点缀在家里,哪个房间都看得到。可怜的维奥莱特听见房间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才跑上楼梯来,看见的是玻璃相框碎了一地,漂亮孩子黑白颜色的影像躺在晶莹玻璃中间,歇洛克照相从来不笑,每一张照片上都是深沉或无神的凝视。福尔摩斯夫人反应还算及时,好歹哄住了先生,然后叫上女仆冲进了歇洛克的房间。两个女人手脚麻利,不出一个钟头就把一直空着的歇洛克的房间收拾个干净,维奥莱特把他留在家里的笔记,照片和书统统锁进了自己的箱子里。当然我们也知道,虽然躲过了被撕碎和丢弃的命运,这些在福尔摩斯夫妇看来蛊惑了歇洛克的东西也从此再没有出头之日。老福尔摩斯再走进房间的时候虽然怒气未消,但望着空了一半的屋子也没什么可发火的,就此罢休。之后福尔摩斯夫人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不动声色地把家里各处摆设的有歇洛克的照片逐渐换掉,家里其他人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到歇洛克的一切痕迹都干干净净地抹去的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感觉到房子起了什么变化。
在这里我们很难说福尔摩斯夫人这种看似果断的决定真的有什么作用,因为现在已经不能确定究竟歇洛克是出于一种归档的习惯才留下自己所有的记录,还是那些十几岁男孩不成熟的笔记对他真的很重要,或者也许只是福尔摩斯夫人想留住那个在家里少言寡语的孩子的一厢情愿。但是不管怎么说,这种温和且细致的性格跟福尔摩斯的习惯方式是很相宜的。事实上,如果不是(或者即便是)歇洛克早早就表现出对除自由的单身以外其他一切生活方式的恶意冷淡,福尔摩斯夫人规划中小儿子将来的配偶差不多也应该是一个和她本人一样的人,就像只有维奥莱特能安抚得了倔强又古怪的西格福尔摩斯,福尔摩斯夫人实在想不出其他什么样的女子能驾驭得了歇洛克。即使她嘴上不得不承认似乎并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她内心里其实并没真的相信小儿子会坚持一辈子逃避家庭的束缚,就像她内心里其实从不怀疑他早晚会和家人和好一样。
不管怎么说,这是歇洛克和家里的最后一次通信。从那以后,老福尔摩斯禁止家里任何人同伦敦的小福尔摩斯联系。起初维奥莱特低估了丈夫的秘密怒火,以为风头过去就可以一切如常,只要好言相劝,小福尔摩斯那边过两天也自然会态度软化。可想而知她因此在庄园引发了不止一次轩然大波。歇洛克很让她失望地也没有因时间流逝而妥协。到底到了这么一天,歇洛克成了福尔摩斯家里从来不提的名字。他们偶尔还会和迈克罗夫特联系,但表面上绝口不提小儿子的情况。自某一次试探发现歇洛克并没和家人记仇之后,老大谢林福德便开始定期往贝克街写信,因为寄信和收信地址在庄园以外,也不必担心引起额外的麻烦。歇洛克照样用冷静的口吻一一回复,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谢林福德从字里行间看见自己多年没有见过面的兄弟逐渐老练和稳重起来。福尔摩斯夫人还会怯怯地和迈克罗夫特打听小儿子的情况,还要瞒着丈夫。她自己寄出的信歇洛克从来没有回过,充其量通过二哥顺带简洁地回应一下,因为他知道,即使维奥莱特能做到在西格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信寄出去,也绝没有本事让他不知道有信从伦敦寄到庄园上来。
常年的平静是因为谢林福德打破的。三兄弟中看起来最平安无事的一个。一开始似乎只是流言,北赖丁的当地人窃窃私语说福尔摩斯家的老大可能和一个外来陌生女子保持不正当的关系,后者来历不明,且精通几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巫术。他们带着惊恐而神秘的表情猜测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被某种力量蛊惑了。几个月之后,本地一个富有的绅士被发现横死在家里,而当时在场的只有神志不清的谢林福德福尔摩斯。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谢林福德有罪,但也无法证明他清白。凶器留在了死者身上,擦得干干净净,谢林福德身上的血也可以说是别人作案时迸溅到他身上的,而且他当时很可能失去了知觉,然而他当时也确实还戴着手套,如果说是作案后自己晕厥也说得通。所有这些都只是猜测。这件案子的侦察艰苦地持续了将近一个月,只隐约摸到了一点影子,一个神神秘秘的看似和超自然力量有关的群体。这场风波已经导致整个北赖丁的居民危言耸听起来,甚至忘了自己生活在科学的17世纪。
未有确切消息的时候,这一案就已经隐隐惊动了远在伦敦的福尔摩斯。这个月不巧是谢林福德照例来信的时间,这位中规中矩的学院派牛津学生是从不违约的。歇洛克怀疑家里发生了什么,迈克罗夫特瞒着他,其实并非如此,因为在伦敦的福尔摩斯们其实都不知道这一回事。消息终于碾转送到病中的福尔摩斯手里时,他打定主意非要让一再折磨他的学生先行打头阵不可。高烧下的侦探放下信的时候露出一个虚弱的讽刺笑容。黑魔法,在19世纪!这些蠢货居然相信了这些,难怪拖到现在还没有头绪可是夜莺,你大概会喜欢这一案吧。
听见门铃响,却又不记得有预约客人的女仆有点纳闷地开了门。站在面前的是一位清瘦精神的绅士,一身黑色,左手提着箱子,看见来人,马上摘下了自己的高筒礼帽。女仆愕然地从那双清澈锐利的灰眼睛和淡淡的微笑里看见一点熟悉的东西,有点神似福尔摩斯老先生也有点像谢林福德,但又完全不同,比前者更温润,又比后者更坚硬。
二十年来连名字都没有在家里出现过的歇洛克福尔摩斯,冷静地站在福尔摩斯家族的家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嗯,没存稿,没计划,后面会发生什么我也只知道个大概,仿佛看见一大群bug在向我招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女巫誓言
(上帝视角)
女巫在北赖丁不止是个传说。
虽然名义上说是女巫(witch),其实人们恐惧且带着恐惧私下讨论的那些生物并不只有女性,还有相当一部分是所谓的巫汉。只不过在人们熟悉的这个组织里,时常引起人们注意的大多是女巫。在这个年代还悉心寻找证明某人使用巫术的证据,已经被看作是比使用巫术本身还可恶的事。所有人或者说大部分人,或者起码是接受过相当水平的教育的人都知道巫术这种东西并不真实存在,就算还有人尝试,也不过就是一点幻想和心理安慰。猎巫和时不时还会跳出来困扰可怜人的吸血鬼恐慌一样,成了历史上翻过去且一般不愿意再翻回来重温的一页。不管有多少人还担心巫术的真实性,或者不担心,他们起码都担心这些人在计划什么邪恶的事情。
北赖丁的居民们只能通过一点迹象推测出谁在从事这项古怪的工作。在这类坏事里众人的直觉都准得出奇。
现在我们比较能确定的成员是以下几个。安妮瓦尔特,本地的一位女裁缝,也是几位受怀疑的巫师中最年长的一位,年近五十,十几年前丈夫病逝之后她就痴迷于各种医学体系之外的治疗手段,或者说,咒语和仪式,并且相信如果早些求助于这些手段,也许就能留住她不可挽救的丈夫。她第一次被发现使用巫术是一位老实的农妇无意中发现她的手绢上绣了一个阴郁的图案,多数人相信那是用于收集某种恶灵的力量以保护施术者的。第二个是玛格布莱恩特,一位农民的妻子,她丈夫格拉汉姆布莱恩特也是传说中的巫汉之一。他们二人精通草药,也有过治好伤寒,失眠,或皮肉伤等乱七八糟病症的事迹,所以人们对这夫妇俩的定义颇有争议,有人说他们干的是上帝禁止的勾当,也有人说他们只是懂些民间秘方而已。这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被认为是带坏北赖丁地方年轻女孩子的罪魁祸首,也只有她们还记得或精心保留着古老的咒语和秘术,这些东西大部分年轻人们都一无所知,只有少数还对它们充满好奇。比如普丽茜拉和摩丽吉尔曼,一对十几岁的双胞胎,从来没有单个出现的时候。自从出生时几乎导致她们的母亲死于非命,本地人就用异样的眼光看这对美丽得让人类恐惧的生物。只要她们出现,孩子们都会悄悄散开躲开去,根本不需要大人们教训。自从某次进了瓦尔特的裁缝铺,那儿就成了她们的第二个栖居地,而且可以放心不会被外人奇怪的目光打扰。这三个女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裁缝铺里的其他人都会迅速找理由撤离。还有辛蒂格林,这位年轻姑娘是不到半个月前刚刚加入的外来物种。如果不是布莱恩特偶然发现她随身携带一本薄薄的中世纪咒语手抄小册子,她们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和陌生人分享自己的秘密。格林意外地会系统使用如尼魔文(注1)和异教咒语,因而不意外地迅速成被瓦尔特和布莱恩特提拔为高级成员。下一个就是最近鼎鼎大名的,传说中牵扯到谢林福德福尔摩斯的阿利西亚奥多。然而确切地说,这名女子虽然容貌动人,但有天生的智力缺陷,不善言语,要和对待小孩一样才能交流,很多人因此认为谢林福德福尔摩斯被她迷惑是十分荒谬的。我们的老福尔摩斯夫人就坚决这么认为。
“那么这就是我们目前能获得的全部信息了?”福尔摩斯翻了翻笔记本,皱着眉头问。
“我想是的,歇洛克。”
维奥莱特老太太有点难过地说。歇洛克的突然出现在迈克罗夫特庄园引发了一点小小的风波,她自己虽然不意外,但也欣喜若狂。让她耿耿于怀的是福尔摩斯礼貌地向她打过招呼之后,就马上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箱子里的东西摊开开始了调查工作,仿佛这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住在这儿没离开过一样。西格福尔摩斯开始拒绝和小儿子见面,但晚餐的时候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和歇洛克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边吃饭。只有福尔摩斯心里十分清楚,父亲现在较为宽容一来因为第一个咨询侦探已经名满天下,二来是因为这个咨询侦探目前是解救谢林福德的唯一希望。如果他想把家里的和平维持下去,或者进一步软化关系,就必须尽快开展并完成工作。他并不指望母亲能理解这一点。这可怜的女人已经为他难过了太久了。
“我希望能尽快见见这几位。”福尔摩斯轻轻合上笔记本,漫不经心地忽略了维奥莱特惊愕的神情。
“我真希望你不要,歇洛克,她们,她们……”
“不要告诉我,你也相信这些胡话。”福尔摩斯用忧郁的口气说,虽然他心里想的是,就算你真的相信,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我知道不应该,可是人们不是一直都说双胞胎就是有些奇怪的……不然那第十九张纸片上为什么画着一对双生子(注2)……”
“如果你也玩这种无聊的东西,那我可真的没有立场说她们在用什么魔鬼的把戏了。”
维奥莱特有点尴尬地摇了摇头。
“不,歇洛克,这可不一样。我们大家都只是好奇而已。这几个可怕的女人真的相信,而且在其他人身上使用。”
“然而那个据你们说从小就是个傻孩子的姑娘,我看不出她有什么威胁性。”
“哦,人们不是也经常说天生异常的孩子……歇洛克,别这么看着我。有本书里不是说,吸血鬼会找疯子做自己的仆人……”
“布拉姆斯托克的《德古拉》。”福尔摩斯随口说。
“天哪,你什么时候开始看这些了,歇洛克?”
“并不是我要看的。夜莺喜欢这些东西,就会在工作时间以外成天念叨,非要你也记住不可。再说,伦敦那出轰动的戏是我……没有什么。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就你留在家里的那个小女人好好交涉一下。”老福尔摩斯夫人阴沉地说,“歇洛克,你已经不是毛头小子了,我不能反对你的独身主义,但是万万没想到……”
“在性命攸关的场合这么推测我太不合适了。我们可以以后再谈这些琐事吗?非常感谢。还什么消息可以提供给我吗,妈妈?”
“也许有吧,小子,让你这么一气我全都忘了。”维奥莱特气呼呼地说,“不过你想见到她们倒是不难。这些女孩子最近胆大包天,已经开始张见到的人推销自己的那些魔鬼般的草药和咒语了。真奇怪牧师居然不干涉这些事。”
“牧师管不了的,妈妈。除非她们做了什么归警局管的事情。”
“她们还不算犯罪吗?居然连老实的谢林福德都不放过,并且诬陷他谋杀!”
“我们并没有证据。再说凭借我对谢林福德的了解,如果你认为她们成功勾引了他,就已经是诬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