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希望你不要。”
“我也希望。不要和梅丽透露任何内容。”
“她不会知道。”
福尔摩斯站了起来。“我知道你不会出错。那么我先走了。”
华生也站了起来。“你要小心。”
侦探严肃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狡猾的笑意。
“真高兴你没拦着我。”
“事实上,我从来没拦过。”
新年过了。连续三天,福尔摩斯都会到纸上写的那个三流酒馆去,色调昏暗,行事低调,掩盖了原来的绅士做派,只点一杯酒,坐在桌边低着头喝完,如果有人过来坐同一张桌子,他就懒洋洋地搭几句话,如果没有就离开。有时候会有一些所谓的消遣节目,一些浓妆艳抹,穿长裙的舞女和歌女登台演出,酒吧钢琴师弹几支小打小闹的曲子,如此而已。
三天里他淹没在弥漫的烟雾和酒味中,听到了下城区的无数流言蜚语,家长里短,也打听到了所有来往的陌生人。可以说是收获颇丰,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但是这些都不重要。第一次转折发生在1891年1月4日那天晚上。福尔摩斯再次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家酒馆里。外面的街道上有几个喝多了的人一言不合吵了起来,大有扩大成打群架的意思,酒馆里的人都免不了多看几眼。侦探装作百无聊赖的样子抬起头来隔着玻璃窗望着外面,其实保持着全部感官高度警惕。打架的人都没有什么,但是他突然从灯光通亮下玻璃的倒影里,看见吧台前面立着一个女人的身影。他并不觉得那女人看上去多年眼熟,那身样式时髦的大衣和精心编好的头发不像是他熟悉的任何一个人。然后他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什么东西反射了酒吧的灯光,明显地一闪。她转过头去看某个方向的时候,他似乎看清了那是什么。
一块圆形的紫水晶。
福尔摩斯差不多忘了掩饰自己正在寻找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女人已经不在原地了。他迅速把目光移向门口,只看见一个匆匆往外走的背影。福尔摩斯站起来丢下了余下的半杯酒,绕开桌子和侍者紧跟着推门冲了出去。酒馆里和他擦肩而过的人只是随便看一眼,然后继续各喝各的。
冷空气扑面而来。门口的几个酒鬼正互相推搡,一个人摔在门口,一群人一拥而上,福尔摩斯不得不又向后退了一步。等他再走出来的时候,只看见女人疾走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伦敦夜晚的浓雾里,再也没有踪影了。
“嘿,老兄,你来评评理,你说这是不是……”
福尔摩斯粗暴地把满嘴酒气冲他嚷嚷的一个人推开,竖起衣领,默默地沿着街离开了。夜幕下没有人看得清,他灰色的眼睛逐渐阴沉下来。
华生不好的预感终于得到验证。1月5日之后,真的没有人再看见福尔摩斯出现在伦敦的任何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其实早就写了,无奈网络不好后台一直刷不出来,发表和存稿按钮都点不动,今天换了个有wifi的地方才发上来哈。作者已经不择手段地要快点重逢了。
☆、第八十七章 教授的否决权
(上帝视角)
福尔摩斯从遥远的黑暗中醒转过来的时候,很难说他有没有点自嘲的意思。他知道早晚是这个结果,但是没料到,或者没完全料到,会以这么不斯文且没有一点新意的方式被带到这里来。
5日晚上他准时到了同一个酒馆,约莫待了半个钟头,看见昨天看见的那个人一身黑色,从休息室匆匆出来向门外走去。他谨慎地放她出了门才不动声色地起身出去,保持一段距离,以免酒馆附近的人看出他在追赶什么人。几百码之后他赶上了。她仿佛感觉到有人逼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到了她旁边。
“女士,我忘了带表,可以问一下时间吗?”
她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不清醒了。那道回眸仿佛有催眠的效果。眼前的面孔陌生多于熟悉,在黑色毛领的衬托下苍白得不健康,化了不很鲜艳的妆,褐色的头发是染过的,发根露出原本的黑色。她太瘦了,偏长的脸棱角分明。整个图景在他眼睛里迅速模糊下去,变成黑白交错的色块,他最后记得的是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和一双扶住他肩膀的手。
很好,歇洛克福尔摩斯,半睡半醒之际他这么对自己说,你真是大有长进,在这等小店里被人下了安眠药,而且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坐了起来。他们多少给他留了点面子,没把他绑起来。他刚刚躺在一张单人床上。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是个旅馆房间,布置简单,窗前有张写字台和一把椅子,窗帘拉上了,门前放着一个落地衣架,他的外套挂在上面。这个情况有点出乎他意料,因为他没想过教授会把自己安排在旅馆里,而不是某个秘密据点。
福尔摩斯思考了一下。谁知道他在侦察夜莺的下落的时候,夜莺是否也在侦察他呢。4日晚上他已经被她看见了,酒馆的人做了准备,毫无疑问。比起单方面了解他的老师,也许更应该防备和他互相了解的学生。
福尔摩斯站起来走到门口,转了转把手,果不其然是反锁的。他又用力叩了叩门,马上听见门外有走远的脚步声。尽管知道没什么希望,他还是摸了摸外套的所有口袋,枪被拿走了。他回到写字台前,把椅子面向门口坐了下来,然后像猫一样,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精心整理一下头发,衣领,袖口和下摆。
门开了。先进来的是个身材魁梧的硬汉,像只老虎一样阴沉地抬头打量了一下福尔摩斯,仿佛要确定对方是否也是具有攻击性的猫科动物。但是侦探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没看见他一样。来人向旁边迈了一步,把门口让开,教授这才走了进来。他的贴身保镖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
福尔摩斯动了动嘴唇,一副有点遗憾的表情。
“抱歉,歇洛克,我们都低估了对方。”莫里亚蒂近乎亲切地笑了笑,“我没料到你能找到那个酒馆,你也没料到我能把你弄到这儿来。我们目前是打平了。”
“其实是没料到我能抓到波尔洛克。”福尔摩斯安详地说。
“如果你是说卡尔温菲尔德先生的话,那么是的。”莫里亚蒂平静地说了波尔洛克的真名。
“这不算难不过我们一定要见面就硬碰硬地谈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吗?”
“我知道你想谈什么。”教授说,“不过愉快也谈不上。介意我坐下吗,歇洛克或者,福尔摩斯先生?”
“你是这儿的主人,教授。”
莫里亚蒂打量了一下周围,房间里很可笑地只有福尔摩斯坐的那一把椅子,于是他只是走近了一点。
“我们谈谈你想谈的东西吧。”
福尔摩斯微微前倾了一点,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放在膝盖上,目光平静。
“从白教堂把夜莺小姐带走之后,我把她在伦敦藏了一段时间,大概有一个月。期间发生过几次意外,因为齐格在追杀我。”
“我以为你早就把他清理掉了。”福尔摩斯说,“你不再随身携带那支笔了。不过我想你大概不会把它丢掉,也许放在某个珍藏纪念品的抽屉。”
“对,和你一样,歇洛克。”莫里亚蒂有点讽刺地说,“或者应该说,你和我一样。我现在说的是小齐格,从前那个一手遮天的齐格的儿子,远远不如他的父亲,否则不会愚蠢到用暗杀来解决问题。他的父亲也不是我派人暗杀掉的。”
“可是他现在确实追得你满伦敦跑,甚至跑到了大陆。”
“是‘曾经’追得我满伦敦跑。这也是为什么我最终决定抛弃温菲尔德。至于去大陆这件事,并不是完全因为他。”
“你怀疑他背叛你了。”福尔摩斯静静地说。
“严格来说,是部分背叛。他极不明智地想试试双料叛徒。他设法向小齐格透露了我的据点,以为这样就留了后路。即使小齐格没有得手,他也未必会暴露,因为知道据点的地址和起用情况的人不止一个。遗憾的是他忘记了最简单的一个问题,所有这些人里只有他没有被我留在身边。一旦消息泄露,第一个被怀疑的就会是他。所以你瞧,再聪明的人把注意力全放在偏狭的角度上的时候,也会忽略重大的错误。这也是为什么太多有潜力的人都早早夭折于自私他们眼里只看得见自己,导致看不见更大的地方发生的事。”
“你和以前一样。”福尔摩斯突然说,“喜欢讲故事,说教。”
“认为这是说教说明你没有听懂。”
“好吧。请继续。”
“最开始齐格的人来了两次,也就是你和苏格兰场发现的那两次。第一次威廉伍德受了伤,但是我的人反应很快,把现场清理干净了。他们当晚又来了一次,就在我们转移的时候。威廉没活过那天晚上,我们把他留在了现场。现在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那所房子的文件正好都是威廉自己的……”莫里亚蒂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福尔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