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 / 1)

齐良莠一怔,她失声间穆锡海反问她,“是这样吗?”

她不语,眼神有些闪烁,穆锡海将自己手臂从她怀里抽出,“你为什么每一次都断章取义,不将实际情况原原本本告诉我,总是你有理,别人错得彻底。女人最美好之处就是宽容贤淑,怎么你跟在大太太身边学了这么多年,连点皮毛都没学到吗?”

齐良莠被斥责得脸色发红,有些难看,穆津霖忽然在这时转身对管家吩咐,“去为三太太取一件外套来,她身上衣服湿了,当心会感冒。”

我低头看了一眼棉裙,我正要换衣服时管家叫我下来,我也没来得及收拾自己,身上还湿漉漉的,确实很失态。

管家答应了一声,疾步走向门后,取了穆锡海的一件黑色大衣,双手为我披在肩头。

穆津霖故意引诱穆锡海发现我的惨状,二太太也没想到我到现在还没收拾,始终留着这副残像来博取同情,她捏了捏拳头,侧身挡在穆锡海身前,“老爷,是我没问清楚事情始末就责备三太太,误会了她的温婉恬静。我只是对佣人过分爱护关切,有些护犊子,您不要生气了,我下次留神。”

她伸手在穆锡海胸口抚了抚,但为时已晚,穆锡海经穆津霖提醒发现了我的狼狈,他推开二太太打量我一番后问这是怎么回事,穆津霖笑得意味深长扫向脸色发白的齐良莠,“这要问恃宠而骄的二太太,如何欺压新入门同为妾室的三太太,为自己立威。”

穆锡海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点,他侧眸问二太太,语气十分阴森,“这是你泼的?”

齐良莠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穆津霖笑着说,“父亲难道不知道二太太的聪慧才智吗?这样的女人屈居妾室不是太可惜,她该是做夫人的好料。我母我亲与世无争,穆宅的一切琐事暗地里都是二太太做主,上上下下几十口,巴结了她才有好日子过,既然是女主人吗,当然有权利处置辱骂三太太。”

“你胡说!”齐良莠白着一张脸呵斥穆津霖,她已经慌得失去了理智和主见,只想让所有对她不利的声音闭嘴。

穆锡海最注重礼义尊卑长幼先后,不管妾纳多少个都不能取代生了长子的大太太,封建思想根深蒂固驻扎在他心里,也和他十分庞大的家财地位有关,妾的狼子野心可以引发一个豪门家族的恶战,从而分崩离析,所以穆津霖的话几乎戳中了穆锡海的逆鳞,让他尤为厌恶和震怒。

齐良莠大声说,“你为什么栽赃陷害我?”

穆津霖冷笑注视她,“栽赃陷害不是一惯二太太的拿手好戏吗?我可玩儿不娴熟。”

齐良莠脸色白得犹如一张纸,她跌坐在沙发里,哆嗦着手再发不出半个字,穆津霖似乎知道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而二太太并不清楚他了解,他一次次的透露和暗示,让她意识到自己早就在穆津霖的掌控中,她再狡猾不过是一只狐狸,而穆津霖才是老猎人。

她咬着嘴唇,泪眼汪汪看穆锡海,后者铁青的面容让她知道大势已去,今天这祸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哭着哀求,“老爷,我知错了。”

穆锡海根本没有理会她,他起身朝我走过来,握了握冰凉瘦弱的手,“冷吗?”

我摇头说不冷。

他张了张嘴,他大约想处置二太太,可又实在拿捏不好一个度,重了他不舍,轻了还不如不开口,反而让我心里别扭,他只好装傻,二太太轻细的啜泣声像猫爪子一样挠在他心尖儿上,同床共枕五年的情分,泼了我一盆冷水动摇不了分毫,只是让穆锡海产生一丝丝厌烦,如果后面她收敛,也就很快抹掉了。

齐良莠是有仇必报的恶毒女人,我不打算为自己树敌,我主动为穆锡海解围说,“一家人同一屋檐下生活,吃喝拉撒低头不见抬头见,二太太的一点无心过失,我怎么能死抓不放,老爷做个中间人,让我和二太太和解,家和才能万事兴。”

穆津霖在我身后轻笑出声,用只有我才能听出的讥讽语气说,“三太太真是宽容大度。”

我面带微笑,脚下不动声色后勾,脚跟在他鞋尖上狠狠踩了一下,我感觉到扁在了他肉骨头上,他收敛了笑声。

我肯给台阶穆锡海求之不得,他怒斥二太太过来给我道歉,齐良莠当然不愿意,但她看得出穆津霖都站在我这边,不敢再固执娇纵,错失得到宽恕的良机,不得不暂时对我低头,我握住她的手,假惺惺笑着接受,可彼此眼中的目光都狠得杀人无形。

我找了个借口上楼换衣服,穆津霖留在客厅与穆锡海谈论风月山庄的项目,二太太在旁边殷勤侍奉,我站在楼梯口观望了一会儿,叫天台上打扫积雪的曹妈,她放下扫帚进来问我什么事,我小声说,“给我找根蜡烛,再拿点水和食物来。”

曹妈问我要这些干什么,我让她别管,按我说的照办。

她虽然心有疑惑,但也根据我的吩咐全都备好,我支开她去给我收拾屋子,趁她忙碌的功夫,我蹑手蹑脚从后门走出庄园,找到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我总觉得这宅子不简单,谈不上到处是冤魂,可有很多尘封的事也不一定没有隐情,哪个高门大户里不是阴森森的,翻开几十年的历史,都不会清清白白。女人的直觉往往精准得过分,我对那个被囚禁的三太太充满了好奇与怜悯。

我动了动门,发现没上锁,宅子里没人敢轻易下去,所以戒备得不严,越是松松垮垮的,才不会惹外人怀疑探究。

我在门口点好了蜡烛,一步步淌着往底下走,里面特别黑,越走越黑,我觉得没有尽头,好像穿过了一条十分冗长的隧道,两侧墙壁很湿,角落处甚至长出了苔藓,我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片宽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紧挨着墙顶开了一扇天窗,方格子,十几厘米长宽,结合我进来的路途猜测,天窗外头应该是后院松针树附近的墙洞,至少能透点气儿,憋不死人。

我举着蜡烛在这几十米的地下室照了照,忍耐着非常难闻的气息,我抬腿往里头走了几步,忽然脚下踩到了什么,软软的,我吓得尖叫了一声,飞快退后用蜡烛去照,地上稀稀拉拉有许多屎,还有掉落的成把的头发,我捂着嘴几乎要干呕出来。

我盯着在一堆粪便里蠕动的肉团,隐约看到是人形轮廓,那应该就是三太太,曹妈说她叫沈碧成,专唱青衣花旦,扮相好看,见过她的都说名如其人,眉眼十分清秀。

可她此时哪里还有半点清秀的样子,我举着蜡烛缓慢靠近她,步子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安静,让她转而攻击我撕咬我。

曹妈说她疯了,是真的疯了,说不出话来,饿极了屎也会吃,这样的女人早已不存在理智,谁也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做出什么。

我借着蜡烛燃烧的微弱光芒打量她,她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很多裸露的皮肤都在化脓,白色的水和红色的血混合在一起,狰狞凄惨。地上零零散散铺着干草和被褥,但也都漆黑发霉,潮湿阴冷的空气里弥漫着屎尿和馊饭的恶臭,她就那么缓慢的爬着,似乎怎么都爬不到头。

我低低喊了她一声,“三太太?”

她没有反应,也没有停止,好像没听见,我站在原地注视她,她用了漫长的时间爬到墙根,勉强撑着身体坐起来,她蜷缩成一个球,脏兮兮的尘土覆盖了巴掌大的脸。

眼前这一幕给我的巨大冲击已经震碎了我的五脏六腑,惊愕都无法形容我内心的感受。容貌是很多人生存的一大利器,拥有艳丽面孔的女人都对这份苍天恩赐胜过生命般珍视,宁可死也不愿毁了这张脸,然而三太太的样子已经不是一个惨字那么简单,她就像一具苟延残喘的人彘,哭哭笑笑痴痴傻傻,日复一日的煎熬着,可根本没有希望可盼。

第四十一章 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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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尝试着靠近她,在她旁边蹲下来,沈碧成并没有抗拒和厮打我,她安安静静蹲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察觉到地下室多了一个人存在。

我将带去的水和食物递给她,她起先只呆滞看了看,嗅到了香味后忽然疯了一样一把夺过,拼了命的往嘴巴里塞,一边塞一边掉落下来,她再用手抓起来带着灰尘继续塞,我被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吓到,她可能饿了很久,穆锡海新纳了三太太,大太太闭门不见,整个宅子都风起云涌,估计也顾不上地下室的疯子,沈碧成最少已经饿了两天。

她应该疯得不彻底,曹妈说她饿了屎都吃,但明显她没有,她对于食物和排泄物还分得清,她有味觉和嗅觉,有一丝残存的人类本能,也许医治还能来得及,只是没谁理会这个被烙印上红杏出墙标签的女人。

我又试探着喊了她一声,她吃光那些食物,满嘴油光窝在角落,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唱曲儿,唱的内容听不清,但曲儿确实好听。

我小心翼翼伸出手拨弄开她遮盖住脸庞的头发,她没有打我,就像一具失去力气的木偶。

她脸上满是灰尘泥污,但看得出她很清秀,五官恬淡美好,不够精致,但有令人回味的气韵。

我拧开瓶盖往掌心倒了一点水,轻轻扑在她脸上,想要为她清洗,她忽然有了抗拒,不允许我触碰她,她挥舞手臂狠狠抽打我,我由于没有防备被她打中了眼睛,水也全部倾洒出去,淌了一地。

我捂着刺痛的眼皮迅速从地上站起来退后几步,沈碧成疯了很久,直到她没了力气瘫软在稻草上,大口呼吸着,昏暗至几乎漆黑的空间里传来她的哭声和笑声,显得尤为阴森。

我将剩下的一点吃食扔到她旁边,确定她看到了,才转身原路返回离开了地下室。

我之前想过很多场景,即便脏兮兮最起码有一张床,有一盏油灯,我实在没料到底下是这样凄惨的景象,这栋宅子里的人都是铁石心肠吗,她就算水性杨花,又伤害到了谁,给一口饭吃,像个人一样对待她,就这么难吗。

我盯着前面透亮的一丝阳光,吹灭手上蜡烛丢在门口,用一张纸盖住,等我下次再来还可以使用,次次找曹妈要蜡烛,她一定会留神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