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将马拴在庙前的枯树上,又在附近捡了一捆柴火,才和萧如梅进了庙内。这间土地庙经年失修,早已破烂不堪。杂物堆积,灰尘越有半指来厚。陈琦将柴火放到地上,收拾出一片空地坐下,朝萧如梅伸手道:“地上凉,你坐在我腿上吧!”萧如梅开始不肯,只怔怔的站着,后悔不该和陈琦来这样破旧的地方。陈琦似乎洞悉她的小心思,挑明问道:“你怕我对你意图不轨?”似乎不愿被猜中心事,萧如梅倔强道:“才不是!表哥好意,却之不恭。”萧如梅坐到陈琦腿上,被他抱在怀里,厚实的披风裹住两人。地上的篝火烧的旺盛,烤的萧如梅的脸颊发烫。她侧着脸靠在陈琦胸前,嗅着他身上清淡的梅香气。温馨舒适,让她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耳边听到陈琦轻声道:“马家村有个三口之家,夫妻两个打铁为生。儿子聪明伶俐,五岁就跟着村子里的教书先生读书识字。虽然家中拮据,男孩没有笔墨练字,就在母亲为他准备的沙盘中练字。一家子过得很幸福。男孩长到十岁之时,家中来了一个多年未见的亲戚。那个亲戚…”陈琦耳边听到细微的呼声,说话声骤然而止。低头一看,萧如梅已经熟睡。陈琦讲的认真,竟没有留意。细瞅萧如梅的小脸被篝火熏得红扑扑的,煞是好看。陈琦苦笑,原本要把自己的事情核盘相告,可是这个听客却很不给面子。陈琦把披风裹得更加严实,将萧如梅兜头裹在怀里。下颌抵在她乌黑的秀发上,鼻端嗅着她的发香,若隐若现。身上传来的体温使他不在有空虚孤寂之感,满满的幸福涌上心头。
耳边传来肃杀之气,陈琦点了萧如梅的睡穴。朝渐渐逼近的刺客扬声道:“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不放进来一较高下。”言罢,只见是个黑衣蒙面人闯进来。原来他们是萧夫人派来刺杀萧如梅的。这四个人都是萧府的家丁,虽有些本事,遇见高手却连回击的能力都没有。陈琦捡起一根棍棒做武器,这四个人跟了他们许久,却迟迟不肯动手,可见是一帮胆小鼠辈。陈琦招式起落,四个人陆续倒在地上,竟是气绝身亡!对于刺客他从不手软。身边的篝火已经燃尽,萧如梅依旧躺在披风内睡得极沉。陈琦身居东宫多年,几次遭遇暗杀。想要他死的人很多,每次都是险象环生。萧如梅跟着他只会受累,想到此处,他庆幸没有把心中的秘密和盘托出。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如何保护所爱之人?他将萧如梅打横抱起,迅速离开这里,坐下白马迅疾矫健,顺着原路返回。
萧如梅被几声娇笑惊醒,发现自己已经是在回城的马车上了。车内火炉烧的旺盛,秋兰、秋彤坐在她身边,两个人也不知道说了声,嬉笑连连。见到她醒来,忙止住笑声。萧如梅坐起来,身上还盖着陈琦的披风,触手升温。萧如梅蹙眉道:“我怎么就睡着了?”秋兰解释道:“奴婢们也不清楚,只看到表少爷骑着马带着小姐回来。因小姐睡得太熟,没有叫醒小姐。”萧如梅掀开车帘往外看,已经是傍晚时分。六顺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萧如梅看向他问道:“你家少爷呢?”六顺依照陈琦的吩咐道:“太子殿下召见,少爷快马进宫了。”萧如梅不疑有他,略感失望。
六顺一直把跟着萧如梅的马车到了萧府,看着马车从后门进入。这才调转马头朝潘府而来,知道陈琦在潘府等候消息。入府后直奔潘邵煜书房。此时书房内灯火明亮,潘邵煜依照陈琦的吩咐在书案上写下:‘口舌场中无我份,是非之地无我踪’两句对联。盖上私印,精心装裱好。陈琦细细看过点头道:“明日叫六顺送去萧府。”潘邵煜对陈琦的话一向言听计从,点头道:“太子尽管放心。”陈琦接着嘱咐道:“以后我写给她的书信,都有你誊抄一遍。”这次潘邵煜没有立刻点头,拒绝道:“太子私信臣万万不能看。”陈琦解释道:“你我交情匪浅,此事一开始没有瞒你,自是信得过你。如梅心思细腻,我怕她在寻出破绽。”潘邵煜点头道:“太子吩咐,臣不敢推卸。”陈琦接着把土地庙遇刺的事情说给潘邵煜知道,然后吩咐他道:“你派人暗中细查,看看那些刺客是何人所派?”潘邵煜点头道:“臣竭尽全力,一定查出刺客主使是谁。”陈琦不放心萧如梅安全,吩咐潘邵煜道:“以后如梅出府,你多派暗卫跟着,小心总不会有错。”潘邵煜笑道:“不必太子吩咐,臣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她的。好歹我们也是表兄妹。”陈琦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六顺进来回禀萧如梅已经安然回府,陈琦才放心回宫。
☆、佳节相会赏梅花
萧如梅回到梧桐苑,每日里除了做些针线,多数时间都在翻看《千金方》。一本书看了十几遍也不觉的腻。里面的奇方、偏方早已烂熟于心。秋兰从忠叔哪里取来六顺送来的字画和书信。萧如梅先接过书信细看,上边写道:“除夕佳节,盼卿一会。再续别情,共赏梅花。”萧如梅将书信收入锦盒内,脸上挂满笑容。她接过字画小心展开细看,脸上露出惊喜之色道:“是那日我央求表哥写的字,他居然装裱好了给我送来。”萧如梅原是试探他,他不但不计前嫌,还把字画装裱好了送给她。心里一股暖意涌上心头,她朝秋兰道:“快把这幅画挂起来。”秋兰依照萧如梅的吩咐,将字画挂到卧室的西墙上。
除夕佳节,萧如梅借着去佛缘庵拜见生母的由头出了萧府。马车一路朝北城门而去,直奔潘府别院。马车刚出了城,就有细小的雪沫子飘飘洒洒的落下。不到一炷香时间,地面上已经全被白雪覆盖。透过车帘看去,那雪煞白刺目,萧如梅用手遮着光线望向远处,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车子走到潘府别院门前,萧如梅从车上下来。陈琦和六顺已经出门相迎了。此时雪下的越发急速,北风骤紧,刮着雪沫子灌进萧如梅的口鼻之内。陈琦很自然的把她护在披风之内,也不避人。萧如梅挣扎几下,陈琦手臂微微收紧道:“快进院子吧!屋里早就点了火炉。”一行人来到望梅阁,所到之处并未见到任何丫鬟仆人。这些人都得了六顺的吩咐,无事不许出屋子,做了饭菜也只能放到屋外,由六顺提着进屋。
茶点、饭菜已经准备齐全。秋兰、秋彤、六顺、忠叔自去耳房取暖,暖阁里只剩下陈琦和萧如梅两人。陈琦给萧如梅倒了一杯茶道:“原本想带你赏梅的,没想到风雪这么大。”萧如梅一连喝了三杯茶水,身子才暖和起来。她朝陈琦道:“这是什么地方?”陈琦坦言道:“望梅阁。”萧如梅露出探究的目光,看向陈琦道:“上次匆匆分别,不知道太子召见表哥所为何事?”陈琦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解释道:“关于移民之事,此事牵扯甚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萧如梅对国事从不上心,对陈琦的话信了七分。收回打量的视线,却仍有疑惑,问道:“什么事情朝堂上不能说,偏要那么晚召见?”陈琦道:“我与太子是总角之交,交情非同一般。”萧如梅挑明道:“坊间一直都传表哥和太子殿下是断袖之交,可见并非虚传。”陈琦不无意外,朝萧如梅道:“以讹传讹,表妹也信这些没有边际的话?”一句话问的萧如梅无言以对了。她环顾四周,跳过这个话题道:“这座阁楼建造雅致,布置精巧。只是望梅阁三字太过俗套。不如改作疏香阁如何?”陈琦问道:“名字倒是别致新奇,可有出处?”萧如梅解释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陈琦点头道:“此名甚好!明日我叫六顺把匾额给换了。”话到此处,两人同时沉默。萧如梅低头喝茶,蹉跎许久,问出藏在心里的话道:“不知表哥心里可有意中人?”她出言试探,迫切的想知道答案,又怕所听答案与自己所期望的不一样。她的面部表情全部落入陈琦眼泪,紧张不安,期待失望。很少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这么多表情。陈琦凝视着她道:“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可是表妹心中所想?”这个回答出乎萧如梅的意料,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陈琦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道:“我对表妹之情,犹如我心,不死不灭。”萧如梅想要缩回手,下一刻却被他带入怀抱。她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慌忙的站起来,不慎踩到裙角,直直的朝陈琦摔去。两个人狼狈的躺倒地上,在地毯上翻滚一圈,换了个男上女下的姿势。目光两两相对,静默无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萧如梅伸手环住他的脖子,陈琦不由自主的吻上她的香唇。却又在即将吻上只是改变方向,只轻轻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扶着她坐起。萧如梅心跳如鼓,一双眼睛却晶亮纯净。双手早已紧握成拳,身子似迎还拒。陈琦生长在宫中,见惯了各种投怀送抱的美人。或打翻茶水泼到他身上;或状似无意踩住裙角跌在他怀里;或清歌曼舞,在他毕经之路来个巧遇。萧如梅的这点计量瞒不过他。他挑明道:“你一向庄重守礼,断不会做出轻浮的举动。”萧如梅道:“没想到表哥对我了解如此透彻,看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琦握住她的手道:“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记得。我说过要对你重礼、重情、重诺,绝对不会对你有所冒犯。”萧如梅你凝视着陈琦道:“世上懂我、知我、护我之人唯有表哥,我必全心相待。”
六顺打着帘子进来,萧如梅迅速把手从陈琦手里抽出来。两个人站的略远一些,气氛很是尴尬,屋子里静的可以听到外面的风雪之声。六顺摆好饭菜,迅速退出屋子。陈琦拉着萧如梅坐下,她依次看过桌子上的菜:素炒白菜、羊肉炖萝卜、琉璃丸子、小米红枣粥外加一碟子玲珑蒸饺。都是民间常见的菜。陈琦解释道:“百姓人家过年都是这样吃的。”萧如梅吃着玲珑蒸饺,唇齿间都溢满香味。一连吃了三个,却被一个硬物搁到,吐出来一看萧如梅惊讶道:“是铜钱。”陈琦道:“恭喜表妹得到头彩,预示着一年吉祥如意。”萧如梅仔细观看那枚铜钱,上面写着建安二十年的字样,竟是新钱。陈琦道:“新年新气象!表妹把这枚铜钱用红绳栓起带在身边,好运不请自来。”只顾着和陈琦聊天,忘记今日是除夕,她还要赶去佛缘庵和母亲一起守岁。她慌忙站起来道:“我得走了,天黑之前还要赶去佛缘庵。”陈琦拦下她道:“外面还在下雪,地面已经积了一尺后的雪。马车很难前行,不如等到明日雪化了再去也不迟。”萧如梅道:“可是我还要陪母亲守岁。”陈琦追问道:“难道就不能为我留下吗?”萧如梅的脚步顿住,陷入两难。陈琦拉着她道:“家中姐妹兄弟众多,却都不是一母所生,从小就隔着心。好不容易遇到你,你就忍心叫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守岁?”陈琦说中她的痛处,原来两个人的境遇如此相似。萧如梅在萧府和兄弟姐妹隔心,在佛缘庵也不得母亲欢心。每年守岁,也都是她和崔嬷嬷一起度过。她的母亲连过年都不曾和她说上一句话。每次站门口,隔着帘子看看母亲的背影,她也觉得高兴。至少她不是孤苦伶仃一个人!手心里的温度把她从记忆中拉出来,原来早已经泪流满面。陈琦无声的收紧手臂,把她拦在怀里。萧如梅靠在他的肩头,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身,心里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
两个人默默站着,相依相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外面响起鞭炮的响声,原来已经到了子时。陈琦和萧如梅看向窗外,却被紧闭的窗子挡住视线。两个人来到阁楼外面的露台上,仰望天空,只见烟花四起。原来六顺、忠叔、秋兰、秋彤在外面放烟花。萧如梅眉头舒展,笑看陈琦道:“新年到了。”陈琦握着她的手道:“希望来年还可以和你一起过年。”陈琦独自过来十几个年头的新年,终于在建安二十年,有一个人肯陪他一起守岁过年。心里的欣悦溢于言表。
陈琦和萧如梅子在里间榻上歇下。两个人中间隔着一架屏风,从萧如梅这一面看去。上面是一幅百花齐放的盛景,从陈琦那边看去,上面却是描绘秋季萧索的景致。这竟然是一架可以旋转的双面屏风。
一夜无话。次日一早,陈琦跟着萧如梅的马车回城,却没有跟着马车去萧府,而是直接朝潘府而去。
潘邵煜见到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陈琦出现。立刻迎上去道:“新年都见不到你半个人影,和我家表妹相处的如何?可曾互诉衷情?”陈琦先是点头,而后又皱眉道:“你去查一查是谁要刺杀如梅。以后她出门,都要派潘府的护卫暗中保护。”潘邵煜惊讶道:“是谁这么不长眼,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话音刚落,他又瞅着陈琦道:“不会是东宫的妃嫔所为吧!”陈琦否决道:“不可能!我和如梅的事情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不说我不说,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陈琦交代完事情,在潘邵煜的书案前站定。他铺了一张宣纸,提笔作画。望梅阁中吃饺子的萧如梅跃然纸上。他心情极好,一连画了三幅画才放下笔。最后两幅画的是梅林中赏雪的景致,萧如梅依着梅树,手里捧着白雪。粉衣华妆,珠翠玉环。她很少打扮的这样艳丽,陈琦心内欢喜,暗道:“女为悦己者容,亘古不变!”
☆、爱如烈酒珍藏我心
转过年头,二月初八就是潘皇后寿辰。陈琦亲自写了一百个不同字样的寿字,令针工局做百寿帐给潘后做寿礼。周尚宫接到陈琦的指令,命针工局几名绣技出众的绣娘合力赶制。务必在二月初八之前完工。纱帐刺绣最为复杂,稍微不留心,就会毁坏织纹,影响美观。虽然离二月初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周尚宫却命针工局四位顶尖绣娘连夜赶工了。每两人一组,每组绣一日歇一日。即便如此,还是有一个绣娘撑不住疲劳病倒了。周尚宫急的跳脚,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被她罚去浣衣局做工的杨元淑和马翠莲来。当时分配给她们做绣鞋,她们没有按时完成。还搬出陈琦来威胁她,周尚宫没办法明面治她们的罪。找了个由头把她们发配去浣衣局洗衣。浣衣局的生活比针工局差了三倍不止。寒冬腊月洗衣服,在好的手,也会冻裂溃烂。如今针工局缺少绣技好的绣娘,杨元淑和马翠莲两个人终于被人从浣衣局调回针工局。两个人跪在厅内朝周尚宫行礼道:“奴婢们参见尚宫大人。”浣衣局洗衣三月,两个人的脾气都都收敛不少。上司训斥、蓄意刁难,忍忍就过去了。一味地争强好胜,坑害的终归是自己。不能摆到台面上的事情,暗地里谋划才可明哲保身。周尚宫看到两人诚恳、卑微的朝自己叩拜,立刻叫她们起身道:“前些日子浣衣局缺人手,我才把你们调过去帮忙。如今针工局人手紧张,你们就回来做工吧!明日跟着一起赶制百寿帐。”杨元淑和马翠莲对视一眼,不知道周尚宫又在打什么主意?不管怎样,能够从浣衣局回到针工局,已经是万幸了。就冲这一点,两个人恳诚的朝周尚宫道:“奴婢遵命。”周尚宫为了叫她们认真做工,笼略她们道:“前些日子你们得罪太子妃,我把你们调离针工局也是无奈之举。如今针工局缺少绣技出众的绣娘,你们的绣技在针工局也是出类拔萃的。如果这次百寿帐的事做的好,皇后和太子殿下都会有赏赐下来。我也会论功行赏,之前所犯的罪我会既往不咎,你们就安心去坐吧!”周尚宫这番话着实把杨元淑和马翠莲感动了一把,她有意和解。两个人喜出望外,朝周尚宫道:“之前是奴婢们有错在先,连累了周尚宫。奴婢们向周尚宫赔罪了。今后一定诚心效忠尚宫大人,把百寿帐做好。”周尚宫很满意她们的回话,挥挥手道:“下去吧!”杨元淑和马翠莲默默退下。
有了杨元淑和马翠莲的加入,六个人赶制百寿帐比以前轻松许多。马翠莲是励志呆在针工局的,对于绣制百寿帐很是细心。杨元淑却有另外的打算,她可不想一直呆在针工局做一辈子宫女。之前和周尚宫接下梁子,如今虽说既往不咎,难免日后有了矛盾隔阂,在被周尚宫记恨。十分心思,她只用了七分。忙中难免出错,杨元淑打瞌睡的功夫,百寿帐被她撤出一个小洞。她脸色骤变!马翠莲也看到了,惊讶道:“这可如何是好?”杨元淑也没了主意,神色紧张,颤声道:“这下惨了!”马翠莲微微愣怔片刻道:“所幸洞孔不大,在上面缀上珍珠作为掩饰,应该可以蒙混过去。”杨元淑点头道:“这个主意不错。”两个人一合计,一同去找周尚宫讨主意。周尚宫听了她们的话,也只能依照马翠莲的办法行事。写了条子,命人去库房领取九百九十九颗珍珠回来。目光再次打量两人暗道:“马翠莲心思缜密,勤劳手巧,很适合在针工局做工。杨元淑粗心大意,惯会惹是非,万万不可在留她在此处。”想到这里,她已经做好赶走杨元淑的准备。当下不漏声色,且等百寿帐的事情忙完在做计较。
几个针工局绣娘赶制三十四天,终于顺利完工。周尚宫亲自带着珍珠百寿帐给陈琦过目。陈琦看后不由皱眉道:“本宫不是说过一切从简吗?”周尚宫解释道:“这些珍珠一共有九百九十九颗,寓意福寿康泰、天长地久。”陈琦点头道:“针工局有心了,下去领赏吧!”周尚宫松了口气,朝陈琦行礼跪安。
陈琦带着珍珠百寿帐去凤仪宫给潘后请安。离潘皇后寿辰还有三天,各宫的寿礼已经陆续送到凤仪宫了。潘后正和女儿永宁公主下棋,看到陈琦走进殿内。永宁立刻跑到陈琦身边,亲切的拉着他的手道:“皇兄来的正好,快帮我看看这盘棋要怎么下才能赢母后?”陈琦扫了一眼棋盘,拿起一子放到左下角,棋局立时扭转局面。永宁不可思议的道:“这样简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潘后温和的看着永宁道:“你的棋艺低劣,还要勤加练习。”永宁不甘不愿的道:“母后教训的是。”潘后这才朝陈琦问道:“你这么晚来找母后,有什么事要说?”陈琦命人把百寿帐拿进来,在潘后面前展开道:“这是儿臣命针工局为母后做的寿礼。寓意母后福寿康泰、天长地久。”潘后看着绣工精致,荧光闪烁的珍珠百寿帐,展颜道:“皇儿有心了。”潘后是真的喜在心头,命人小心的收起来。朝陈琦道:“冬末春初,忽冷忽热,最容易受寒,出门注意多穿衣。”她是真心叮嘱,浓浓的母爱,让陈琦有片刻的恍惚。永宁拉着陈琦道:“皇兄叫我下棋吧!”她不容陈琦拒绝,拉着他往侧殿而去。永宁公主不长住在宫中,此次回宫,主要是给潘后祝寿,潘后寿辰一过,她仍旧要回到普光寺。
偏殿里头摆着几盆迎春花,香气袭人。陈琦和永宁分别坐在玉榻两侧,中间隔着方几,上面摆着棋盘。永宁的棋艺出了名的臭!陈琦一边下棋,一边指导她来破解自己的布局,相当于自己和自己下棋。下了两盘,他只觉得头痛,撂下棋子不下了。永宁的小脸垮下来,陈琦眼角瞥见书案上压着的纸张。他走过去细看,原来是徐子航所作的诗咏梅五首。永宁最爱收集徐子航的诗,这个癖好从小到大都为改变过。陈琦不由得细细打量永宁几眼,但见永宁凝视着棋盘,认真的研究棋子的走势。她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青涩孩子气早已退去,妩媚艳丽的脸庞,越发像潘后。母聪儿笨,潘后这般聪慧多智的人,却养了永宁这样鲁笨不知世事的女儿,也是奇闻一件了。陈琦默默走出偏殿,踏着月光朝东宫而来。他从不坐肩舆,无论远近都是步行。
回到东宫已经是深夜了,瑞福堂的宫人来报,说宇文馨又生病了。陈琦往宁安殿的脚步顿住,掉头去瑞福堂。陈琦走进瑞福堂,隔着床帐朝宇文馨道:“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宇文馨低声咳嗽几声道:“老毛病了,有劳太子挂心了。”陈琦命宫人回避,朝宇文馨道:“心病难医。有些事情既然改变不了,就该放下。”宇文馨沉默片刻道:“刻骨相思,哪能说放下就放下的。”陈琦也有同感,继续劝道:“你不注意保养自己的身子,他知道了也会痛心。既然在乎他,就不该叫他为你担心受怕。”几句话说尽宇文馨心里。她敏锐的发觉陈琦感情的微妙变化,朝陈琦问道:“难道太子也遇到了心爱之人?”陈琦不由惊讶,他的心事轻易被宇文馨洞悉,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他没有回答宇文馨的问话,匆匆离开瑞福堂。暗想道:“看来要掩盖自己的情思,才能保护好如梅。”把这份情压抑在心底,就如同密封的烈酒,越久越浓。
☆、徐子洲错娶萧如玉
梅英疏淡,冰澌溶泄,东风暗换年华。转眼之间,叶繁花茂,春日已到。
三月初八,萧延庆和萧延宁同时娶亲。萧延庆迎娶潘月莲,萧延宁迎娶洛晋之女洛如烟。潘邵煜作为潘月莲的兄长一路护送着花轿从城西绕到城东,花轿在京都城转了一圈才抬入萧府。洛家住在城南,花轿从城南绕到城北,也是绕城一圈才抬进萧府。两对新人同时拜堂成婚,京都城的大小官员全都过来贺喜了。潘邵煜和几个同僚饮了几杯酒,眼睛瞟向女眷席,大喜的日子,也不见萧如梅的身影。正如萧延宁所说的一样,萧如梅孤僻惯了,不喜欢热闹。
作为京都四才子之一的徐子航自然免不了过府道贺。同来的还有他的兄弟徐子洲。这徐子洲虽才名不及徐子航万一,却长得样貌出众。又因小时候多灾多难,徐夫人自小假作女儿来养,小名唤作凤仙。也学着女儿家穿了耳洞,时常做女装打扮。这个名字一直叫到徐子洲成年,徐夫人才命府里上下改了口。这些都是十几年前的老黄历了。却说他跟着徐子航进了萧府,一路来到宴客之所。宴席设在萧府东边的缀英阁,北阁楼是男宾席,南阁楼都是女眷。南北阁楼相对而立,站在碧纱窗前,隐隐的看见对面的风景。因着萧夫人和徐夫人说起徐子洲小时候扮作女儿的样貌,两姐妹相视一笑。萧夫人朝徐夫人道:“许多年不曾见到他,也不知道长成怎样倾倒众生的面相。”徐夫人道:“姐姐别拿他取笑。因着这事儿,他一气之下跑去普光寺做和尚。倒是因祸得福,学了一身的好武艺。”潘夫人朝徐夫人道:“快些叫了他来,叫我也看看。也和我家邵煜比上一比,看谁更清秀俊朗。”说话间,徐夫人和潘夫人分别派人去请潘邵煜和徐子洲来见。恰巧萧如玉和萧如雪、萧如珍都在阁楼内。一时潘邵煜到了,他利落的朝潘、徐、萧三夫人请安道:“给母亲和两位姨母请安。”他经常在徐、萧两家走动,也不拘束,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恰好坐在萧如玉下首,萧如玉碍着外人在场,竟连话都不敢和他说了。倒是萧如雪有一句没一句的和潘邵煜攀谈。正说笑间,徐子洲走进来。朝着三夫人请安道:“给母亲、姨母、舅母请安。”徐夫人未开口,倒是潘夫人道:“几年未见,竟是长高了不少。在福光寺呆了三年,倒是越发沉稳内敛了。”徐夫人朝潘夫人道:“你少夸他,免得他骄纵惹事。”徐子洲站在厅内,竟是一言不发。徐夫人指着萧如珍三姐妹道:“还不见过你的姐妹。”萧夫人立刻引荐道:“这是如珍,应唤姐姐。”徐子洲细看形容,殷红罗裙,衬着黄色绣花抹胸。云鬓斜梳,步摇微荡。姿色艳丽,竟是一个万里挑一的美人。他和萧如珍互相见礼。萧夫人又指着萧如雪、萧如玉道:“这是你两个表妹”徐子洲细看形容,都是云鬓高梳,葱绿绣罗裙。除了耳环略有不同之外,两个人的装扮竟分毫无二。他朝她们见礼道:“两位表妹好。”萧如雪规矩的回礼道:“表哥好。”萧如玉却不像萧如雪那样紧守规矩,她随意施礼坐下。徐子洲在徐夫人身边坐下,吃了一杯茶。眼睛直直盯着萧如雪看。只见她鬓上斜插牡丹花钿,耳上戴着一对珍珠耳珠。脂粉淡匀,一颦一笑,百媚千娇。一时无法移开双眼,直愣愣的瞅着萧如雪吃了半盏茶,潘邵煜怕在此处撞见萧如梅,也不敢多呆,匆匆起身告退。徐子洲慢他一步,走出阁楼。刚才萧夫人介绍的含糊,竟不知道哪位是三小姐,哪位是四小姐。他朝门外的丫鬟询问道:“穿水绿罗裙是哪位小姐?”那丫鬟正是萧如珍房中的秋叶。她朝里面瞅了一眼,见到萧如玉和萧如雪穿着一样的衣裙。一时不好回答,正筹措间。只见萧如珍从阁楼里出来,朝徐子洲道:“戴珍珠耳珠的是四妹如玉,戴翡翠耳环的是三妹如雪。”徐子洲朝萧如珍道:“多谢表姐相告。”萧如珍目送他走远了,才朝秋叶道:“跟我到前面走走。”秋叶憋着一肚子疑问,到了被人处问道:“小姐为什么要颠倒三小姐和四小姐的身份?”萧如珍道:“这些年我处处迎合夫人,她对我却无半分真心。先是利用我攀附皇亲。计划败露,却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居然要把我许配给洛家公子。若非我反应机敏,主动提出入宫选秀,此时早已落入狼窝。既然她对我不仁,就别怪我对她不义。”她咬牙切齿的说完这番话,叮嘱秋叶道:“这件事不许透漏给任何人,否则我扒了你的皮。”很少见到萧如珍这般疾言厉色,秋叶立刻遵命道:“奴婢遵命。”
府里锣鼓喧天,她的梧桐苑却寂静无声。秋兰提着饭盒进来道:“今日的菜比往日要好上千倍,也拖了两位少爷娶亲,才有这样的口福。”秋兰已经把饭菜摆好,萧如梅扫了一眼,只见桌子上摆着十几样菜品。萧如梅在圆桌上坐下,朝秋兰道:“秋彤不是和你一块儿去的吗?怎么没有一块回来?”秋兰道:“她说去给忠叔送两个菜去。”秋兰在萧如梅身边坐下,笑声嘀咕道:“奇怪,去了这么久也不会来。”秋兰的话音刚落,萧如梅就看到秋彤走进来了。她朝秋彤招手道:“秋彤快来,坐下一起吃饭。”秋彤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萧如梅朝她问道:“是谁欺负了你,怎么哭了?”秋彤摇头道:“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不愧是主仆,连接口都是一样的。萧如梅看着秋彤跑到内屋去了,朝秋兰努努嘴道:“你去看看秋彤,问问怎么回事。”秋兰放下手中筷子,两步并做一步进了内屋。朝坐在妆台前的秋彤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四少爷许诺你的话,听一下就罢了,是做不得真的。”秋彤将手腕上的玛瑙镯子摘下来,摔倒地上,洒了一地玉碎。她朝秋兰道:“姐姐说的对,像我们这样的人只配做奴才,一辈子伺候主子的命。”秋彤的话也是秋兰的痛处。那个丫鬟不想一步登天,谋求一个好的归宿。她们当着萧如梅的面不说,私下却没少说了知心话。秋兰指望萧如梅嫁了好夫婿,自己也可以跟着做个侍妾。秋彤却是一早就和萧延宁看对眼的。如今萧延宁违心娶了洛家小姐,秋彤的一颗心也如玛瑙镯子一样碎了。秋彤擦了把眼泪,站起身道:“我们走吧!不然小姐会着急的。”秋兰从思绪中回神,和秋彤并肩来到厅上。萧如梅朝她们道:“我吃完了,你们快坐下吃吧!都是好菜,可别浪费了。”秋兰和秋彤坐下,萧如梅自去里屋歇着。秋兰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自己小姐若是和潘家二公子成婚了。连带着她的日子也会好上许多。只是自家小姐是个温吞性子,不推她一把是不成事的。她吃了几口饭,朝里屋走去。
萧如梅手里拿着那本手抄的《千金方》正看得入神,秋兰走进来道:“明日就是花神节了,小姐要不要去花神庙拜祭花神娘娘?”萧如梅一时看得入神,没有立刻回答秋兰的话。秋兰继续道:“也可以顺便看看表少爷。”萧如梅放下手里的医书道:“这才多久未见,你怎么比我还耐不住性子?”秋兰劝道:“大小姐是要入宫待选皇妃的。单等恩旨下来就入宫。夫人已经开始为四小姐张罗婚事,少不得要先把二小姐和三小姐嫁出去才是正理。奴婢是为小姐着急。小姐若在不抓紧些,改明儿夫人随意给小姐许配个人家,又或者表少爷遵从父母之命另娶她人,小姐哭也没地方哭去。”一番话说中萧如梅的心事,萧如梅朝秋兰道:“你倒是真心为我着想,也难为你这番心思。你托忠叔传话给六顺,告诉表少爷我约他花神庙相见。”秋兰心内欢喜,朝萧如梅道:“奴婢这就去传话。”
看着秋兰出了屋子,萧如梅的心却静不下来。她要是冒然说出恨嫁之语,又怕‘潘邵煜’把她看做轻浮之人。若是不说,又怕时日久了,耽误了一段姻缘。思来想去也没个好法子,所幸等到明日在做计较。
☆、表真心相约花神庙
陈琦收到潘邵煜递进宫的消息,一早吩咐了福安备下明日出宫穿的衣服。福安命小太监去针工局那陈琦出宫的春衫。那件青衫的袖子破了,福安命人拿去修补。没想到针工局忙着赶制潘后寿辰的礼服,把陈琦修补的衣服给混忘了。
杨元淑在那日宓妃寿宴上跳舞失利,扭伤了脚踝,已经无法跳舞了。坏了冯昌的计划,没能获得帝宠。被冯昌给发放到针工局当差。她接到东宫太监的传话,放下手里的活计。找出陈琦的青衫细心补好,亲自拿着衣衫送到宁安殿来。
陈琦有晚睡的习惯,躺在内殿榻上看书。瞅见针工局的宫女送来他出宫穿的青衫,福安利落的接过来。杨元淑朝内殿叩拜道:“奴婢拜见太子殿下。”陈琦手里拿着本佛经看得入神,没有留意杨元淑的举动。福安朝杨元淑做了个手势,叫她退下。杨元淑朝殿外走去,却从殿门口的台阶上摔下去。咕咚!声响很大,惊动了内殿的陈琦。他和福安出来查看,却见宦官宫女已经把摔伤的杨元淑扶起来。陈琦瞅了她一眼道:“怎么会摔倒?”杨元淑微弓着身子道:“奴婢赶着来东宫,抄了近路,从鹅卵石小路过来。脚上沾了不少青苔,下台阶的时候没留意,就滑倒了。”陈琦盯着她,想起她就是宓妃寿宴上摔倒的舞女。容貌极美,比作月里嫦娥一点也不过分。他朝福安道:“想必摔得不轻,你叫两个小太监抬着软兜送她回针工局吧!”福安麻溜的叫了两个宦官过来,一面扶着杨元淑上软兜,一面薄斥道:“你这人也忒实在了些。太子殿下对下人一向宽厚,从不责罚奴才。即使你送的晚了,也是无碍的。把自己摔坏了,耽误了针工局的活计,只怕你家尚宫大人轻饶不了你。”杨元淑只坐着不说话,福安道:“还是我随你回去,和周尚宫打个招呼吧!”杨元淑朝福安道:“多谢公公好意。”
福安一直把杨元淑送回针工局,和周尚宫说了几句话才离去。杨元淑被宫女扶回房歇着,周尚宫还派了和她同住一屋的马翠莲照顾她。马翠莲给杨元淑敷上伤药道:“太子派人送你回针工局的事情,明日就会疯传后宫。冯总管一定会来寻你,救你脱离苦海。再也不用受周尚宫的欺压了。”杨元淑朝她谢道:“还多亏了姐姐给我出主意。”沉默片刻,杨元淑道:“刚入宫的时候,因为一双舞鞋,害得针工局的人罚了俸银,周尚宫和针工局的人恨我是应该的。也怪我思虑不周。”马翠莲吹熄了烛火,和杨元淑躺到一起道:“还想这些做什么。出了这里再也别回来了。”杨元淑轻轻点头。
果然不出马翠莲所料,冯昌一早就派心腹宦官送了补品给她。在冯昌看来,陈琦一向对宫女冷淡,却肯对杨元淑另眼相待,说明杨元淑有手段,这样的人才不笼略才是脑子进了水呢。有了冯昌和陈琦的关注,周尚宫在不敢明面给杨元淑委屈。因她受伤,还特意嘱咐她安心静养,不必做工。
陈琦一早下朝,换上出宫穿的便服。骑着马来到城外的花神庙,六顺已经在约定的地方等候了。陈琦把马交给六顺,道:“表小姐来了吗?”六顺道:“一早就来了,现在已经去拜花神了。”陈琦进了花神庙,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萧如梅。今日她穿着一身红色彩蝶□□罗裙,趁着银黄色绣花抹胸。头发梳着双环鬓,簪着两朵金丝绞花。鬓边垂着两缕金色流苏。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般用心打扮。萧如梅在秋兰的规劝下,特意置办了这身衣装。她从人群中挤出来,远远地就看见陈琦注视着她,双目含情,竟是看痴了。萧如梅小跑着走到他身边道:“表哥。”陈琦回神道:“你今日这身打扮很好。”受到夸赞萧如梅含笑道:“是秋兰说我没有小姐的样子,硬叫我这样穿的。”陈琦朝萧如梅解释来晚的原因道:“今日下朝晚了,没能陪你一起拜祭花神娘娘。现在快到中午了,想吃什么?表哥请客。”萧如梅随意的扯住他的手边往外走边道:“我已经带了吃食,找个地方幕天席地,一边欣赏风景,一边吃饭岂不是更妙?”陈琦点头赞同。
两人来了花神庙正殿,先吩咐秋兰、秋彤、六顺、忠叔去抬食盒。约定在正殿后面的草地上会面。萧如梅和陈琦并肩而行,往左一转,眼前一片翠绿之色,野花夹在萱草之中,蝴蝶儿在花上盘旋。他们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往前走,路两边种着杨柳,一眼望不到头。萧如梅和陈琦说着豆皮包子的制作方法,她只顾说话,没有看路,竟然被路上的青苔滑倒,幸好陈琦扶着才没有摔倒地上。两个人紧紧相拥,引来路人的观看。徐子航和潘英莲从北边的树林走过来,潘英莲欣喜的朝陈琦道:“表哥。”陈琦不由皱眉,怀里的萧如梅却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似乎害怕别人看见一般。陈琦也不理会潘英莲的搭讪,抄抱起萧如梅闪了。潘英莲小跑着追过去,却见转过一道回廊,却早已见不到陈琦的身影了。徐子航追着她过来,潘英莲嘴里喃喃自语道:“表哥怎么见到我就跑?他身边的姑娘又是谁?”她说话很小声,徐子航并未听真切。潘英莲也没了拜花神的兴致,朝徐子航道:“回府吧!”徐子航好不容易说动潘英莲出来,原想着增进感情。没想到在这里遇见陈琦,潘英莲的好兴致被破坏殆尽。徐子航只得顺从潘英莲的意愿回府。
陈琦抱着萧如梅到了被人的地方,萧如梅砰砰直跳的心还未平复。陈琦放她坐到一块石板凳上,似乎猜到萧如梅的恐惧,他解释道:“他们没有看真切,你不必担心。”萧如梅平复心神,状似无意的道:“若是有疯言疯语传出去,那该怎么办?”她气恼的推了陈展一把,却被陈琦把手摁在胸口。萧如梅想缩回手,挣扎几下,陈琦却按得更紧了。萧如梅仰头凝视着他道:“你快放手,别在叫人看见。”陈琦看着她笑脸微怒,赶紧放开她的手。察觉到萧如梅的顾及,陈琦低声道:“如果被人瞧见,我就说你是我妹子,绝不会有损你的闺名。”萧如梅低下头道:“谁会相信你的烂借口。”陈琦和她错开一段距离道:“我们保持距离,这样总可以了吧!”萧如梅点头同意,想着今日来的目的,她朝陈琦道:“表哥若是对我有意,何不早早的去向我父亲提亲?”陈琦有苦难言,听了萧如梅的问话,竟然不知道如何解释为好。萧如梅久久听不到他回话,以为他只是耍弄自己玩,当即恼怒道:“既然你无意娶我,我们就此了断,再也别见面了。”被她逼迫的紧了,陈琦急切道:“我真心爱慕表妹。只是小时候算命的说我命中不该早娶妻房。若是在二十四岁之前娶妻,夫妻必有一伤。我想和表妹长相厮守,不知表妹可愿等我四年?”萧如梅半是欢喜,半是气恼道:“等上四年,我不就成老姑娘了?”陈琦看着她半喜半怒的样子,笑言道:“我竟不知道表妹这般恨嫁。”萧如梅被说中心事,粉面含羞道:“哎呀!我不跟你说了。”看着萧如梅沿着鹅卵石小路疾步快走,陈琦快步追上去,两人来到约定之所。
秋兰、秋彤、忠叔、六顺已经抬了食盒过来,在草地上铺好了油布。秋兰、秋彤将食盒内的菜和点心摆到油布上。陈琦和萧如梅席地而坐,秋兰她朝陈琦介绍道:“四喜丸子、红烧狮子头、麻辣豆腐都是奴婢做的。水晶蒸饺、紫薯糕、豆皮包子都是小姐做的。”陈琦一一尝过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做菜的手艺竟是一样好。”说的萧如梅和秋兰面露喜色。秋兰殷勤的给陈琦布菜,竟把萧如梅给晾到一边不管了。萧如梅瞅着秋兰殷勤的样子,竟是把陈琦当做主子在伺候。她的心思明眼人一看就清楚了。萧如梅也想试一试陈琦的反应,将六顺和忠叔遣走,又叫了秋彤道:“吃的太饱,你陪我去前边走走。”陈琦这边被秋兰缠着无法脱身,眼睁睁看着萧如梅和秋彤离开。秋兰递给陈琦一杯茶道:“饭后喝杯茶有助消化。”陈琦哪有心思喝茶。秋兰劝道:“这茶是用晨起采集的桃花露水泡制的。茶叶也是表少爷最爱喝的茉莉花茶。”秋兰的观察力很强,在陈琦身上费了不少心思。陈琦接过茶放到油布上上道:“我现在不渴,待会儿在喝吧!”秋兰拿了甜点摆上道:“表少爷吃些甜点吧!”陈琦听着秋兰在耳边聒噪,竟越来越心烦。从草地上站起来,眼睛余光看见萧如梅站在对面的葬花亭,正抬头望向这边。陈琦快步朝亭子走去。
萧如梅看着他走进亭子,问道:“表哥怎么来了?”陈琦早就猜到萧如梅的用意,朝她反问道:“表妹为何在这里张望?”两个人相视一笑,萧如梅朝秋彤道:“还不快去帮秋兰收拾东西。等忠叔和六顺赶了马车过来,我们就走。”秋彤答应着去了。陈琦朝萧如梅道:“天还早,怎么这么急着回城?”萧如梅道:“还要去佛缘庵见母亲。”原本是艳阳天,突然阴云密布,竟是要下雨的节奏。几个惊雷下来,萧如梅吓得一哆嗦。整个人扑进陈琦怀里。两个人在亭子的石板凳上坐着,大雨倾盆而下,看样子要等好一阵子才会停。萧如梅紧紧缩进陈琦怀里,身子抖得厉害。陈琦安慰她道:“别怕,有我在。”只是五个字,却胜过天下间最美的誓言。
电闪雷鸣,将亭子外面的小树劈成两半。萧如梅的手紧紧抓着陈琦的衣襟,面色如纸。脑海中又回忆起十一年前的个雨夜。陈琦不知道萧如梅幼年遭遇,只看到她害怕打雷。想着出言安慰,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怀里的人,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头埋在他颈窝内。温暖的鼻息,吹得他脖颈发痒。陈琦捧起萧如梅的头,叫他和自己对视。看着她红艳欲滴的双唇,他情不自禁的吻上去。萧如梅身子一僵,随后缠着身子回应他的吻,借此忽略外面的惊雷暴雨的侵扰。
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不到一炷香功夫,已经雨过天晴了。亭子里拥吻的两个人却难舍难分。陈琦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扯萧如梅的衣带,他却忽略了南夏妇人和姑娘的衣裙是不一样的。已婚妇人所穿的衣裙,衣带都是简单的活结。姑娘的衣裙带子却是繁复的双蝶结。只能慢慢解开,越是用蛮力拽开,只会越拽越紧。一声布帛的撕裂声,彻底惊醒了萧如梅。她惊慌失措的把陈琦推开,用力过猛。陈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摔坐到地上,连带着萧如梅也被她带着往地上栽去,实实在在的扑在他身上。萧如梅弹跳起来,也不理会陈琦。一个劲儿的查看自己的衣裙,斜侧襟已经撕破一个寸长的口子。
陈琦从地上站起来,注视着萧如梅含悲带怒的双眼道:“是我失礼冒犯表妹了。表妹打我骂我都依你。”萧如梅恼怒道:“表哥之前说过要对我重礼、重情、重诺,却原来都是在哄骗我?”陈琦拉住她的衣袖,又迅速放开道:“我是情不自禁…”出口后又觉得不妥,忙改口道:“我,我,我……”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何时的解释。萧如梅已经跑出亭子,头也不回的走了。陈琦在后边追,两人来到花神庙门前。秋兰四人已经收拾好东西在马车边等候。看到萧如梅气冲冲的过来,四人都感到惊讶。陈琦在萧如梅身后跟着,看着她上了马车。秋兰、秋彤随后上车,秋兰眼尖,一抬眼就看见萧如梅侧襟破了。她朝萧如梅道:“小姐的衣服怎么破了?”萧如梅掩饰道:“不小心被树枝刮破的。”秋兰心思细腻,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聪明的选择沉默。萧如梅朝忠叔道:“去佛缘庵。”忠叔调转马头,朝佛缘庵而去。陈琦默默地跟在马车旁边,竟也打算去佛缘庵。几个仆人聪明的没有多问两个人为何吵架。
☆、一见倾心情根种
萧如梅一路进了静心苑,孟姨娘不在院内。必是和静心师太闭关了,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主仆四人在厢房歇下。到了晚间,月色出奇的好。只能送来晚饭,萧如梅也没有心情吃饭。陈琦掀帘子进来,秋兰、秋彤知趣的退下。萧如梅却装作没有看到他一样,坐着不动。陈琦走到她身边,道:“我人就在这里,认打认罚。”他想了半天,才想出这句话。萧如梅连看都不看他。陈琦从怀里拿出那日在菩提树上摘下来的手链道:“佛缘庵一见倾心,一曲定情,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萧如梅抬眼看着他手里的鸳鸯铜铃手链,原来那日取走自己手链的人是他。耳边听到陈琦道:“天赐良缘,表妹就不能在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萧如梅心乱如麻,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陈琦许久没有等到萧如梅开口,把鸳鸯铜铃手链放在桌子上,默默离开。萧如梅拿起桌子上的手链,上面还有余温。散发这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陈琦身上独有的闻道。耳边传来箫声,是他们初见面时,两人合奏的曲子。萧如梅走到院子里,朝着隔壁的阁楼望去。陈琦站在窗子前,含情脉脉的看着她。曲子吹到一半哑然而止。萧如梅站在院子里怅然若失,正在后悔不该冲动。六顺从院门外进来,朝萧如梅欠身请安道:“我家少爷让奴才给表小姐传话。”萧如梅急切问道:“表哥要你传什么话?”六顺道:“若是表小姐肯原谅少爷,就请风波亭相见,若是不肯原谅,少爷天亮自会离开,从此不再见面。”六顺传完话就走了,留下萧如梅在院子里站着。不是道歉,是叫她选择原谅或者不原谅。萧如梅暗暗思索着,初次相见,一起救助灾民,亲自抄写《千金方》相送,中秋相约食为天,望梅阁表白,除夕夜守岁,再到今日花神庙相会。‘潘邵煜’对他的情意,点点滴滴都深入骨髓,难以割舍。她原本是告诉他,早日去向父亲提亲,为何却闹到这步田地?隐隐的不舍,促使她朝院门外走去。
陈琦在风波亭内站着,要六顺去传话,他也没有多少把握。若是萧如梅当真气急,不肯来见,他要如何收场?正在懊悔,却见萧如梅朝亭子跑来。她跑得飞快,绣鞋掉了一只全然不觉。月色笼罩在她紧张、凄切的神色上。思索之间,人已经跑进亭子里。陈琦还未开口,萧如梅已经扑进他怀里。陈琦差点被她撞倒,身子依着柱子,回抱着她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萧如梅颤声道:“我怕你会走掉!”陈琦轻声道:“我怎么舍得?是我冒犯你在先,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向你保证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再做越礼的举动。”萧如梅旧事重提道:“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求个护身符什么的。破了二十四岁之前不能娶妻的劫难。”陈琦蹙眉,轻声道:“此时还需慢慢想办法,不能急在一时。”萧如梅抬头看着他,面露失望之色。陈琦补充道:“我会想办法。”萧如梅面露喜色,她从怀里拿出那对鸳鸯铜铃手链,分别戴在两人手腕上。夜风习习,夹杂着花香。陈琦坐在美人靠上,怀抱着萧如梅。两个人仰头看向星空,静默无语。两个人双手交握,手腕上的鸳鸯铜铃纠缠在一起。
两个人在风波亭坐了一夜,却难舍难分。陈琦的胳膊早已麻木,低头对萧如梅道:“太阳出来了。”萧如梅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红日从东方渐渐升起。陈琦扶着她站起来道:“我要回城,你回不回去?”萧如梅看了看静心苑的方向,亭台楼阁遮住了视线,哪里还能看到静心苑的影子。她微微蹙眉,朝陈琦点头。
萧如梅回到萧府,走进自己的小院子。正午的太阳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主仆三人进了屋子,萧如梅仍旧叫人搬了藤椅在廊下坐着。手里拿着《千金方》看了又看。到了傍晚,忠叔的媳妇郑氏拿了书信进来。有她来回传信,方便了许多。萧如梅接过书信,令秋兰把郑氏送出院子。萧如梅拿着书信进了屋子,坐在书案前。展开书信细细看去,只见上边写道:“情到浓时恨日短,别后相思挂心头。”相思之情跃然纸上,萧如梅仔细的把书信收进锦盒。她隔着碧纱窗子遥看外面的月亮,不知道陈琦是否也在望月思人?她从妆台上拿起那只鸳鸯铜铃手链戴上。盯着手链低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宁安殿内华灯初上,陈琦站在窗子前,眼睛盯着明月出神。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宇文馨对陈展隐忍的情意。那份隐藏的感情愈是刻意压抑,愈是在心内疯长,竟是欲罢不能。
司衣女史端着寝衣恭请陈琦沐浴更衣。陈琦扫了她一眼,她竟没有按照宫规穿女官服侍。而是穿着一袭青绿色的碎花百蝶宫裙。印着华灯,更显肌肤莹润,美艳动人了。她不等陈琦吩咐就走近他身边,伸手去解陈琦的腰带,陈琦后退一步,朝门外喊道:“福安!”司衣女史轻声回禀道:“平总管被皇后娘娘叫去问话,还未回来。”她一边解释,一边凑近陈琦道:“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近身伺候殿下的。”她搬出了挡箭牌。陈琦甩开她伸过来的手呵斥道:“司衣女史罔顾宫规,妄为犯上。殿前执事宦官还不快将她拿下,发配浣衣局!”在外面值夜的宦官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陈琦发落司衣女史了。他们没有麻利的进来,把瘫软在地的司衣女史拖出去。这个令所有宫中女子都削尖脑袋想要坐上的位子,确实可以让一些宫女一步登天。比如皇帝身边的司衣女史也经常换,全是因为前任女史封了皇妃。东宫的司衣女史也经常更换,却是因为惹恼了陈琦。
福安到了潘后的凤仪宫,双手颤抖的将东宫彤史递到潘后手里。潘后从头翻看,唯有建安十九年夏季,有过几次徐若晴承有幸得过陈琦召幸。太子妃和宇文良娣至今还是处子之身。从前年秋季到今年春天,陈琦都是独寝宁安殿。看到这空白一片的彤史,潘后皱着眉头将彤史书册丢到福安头上,责备道:“你这个东宫内侍总管就这样当差的吗?”福安跪缩在地上道:“奴才失职,请皇后娘娘责罚。”潘后朝身侧宦官道:“拉出去廷杖二十,以示薄惩。”福安被拖出去廷杖,原以为在劫难逃。可巧陈琦就到了,先喝令宦官不许对福安行刑,又快步进了凤仪宫正殿。他朝凤榻上端坐的潘后请安跪拜道:“福安只是个奴才,母后要责罚就责罚儿臣吧!”潘后望着他道:“盼儿成家,子孙满堂,是每个母亲的心愿。你怎么就不明白母后的苦心?”陈琦在徐若晴被废入冷宫之后,对女色不在上心。后来又心许萧如梅,更加明确闺房之事唯有和相爱的人在一起,才能体会其中乐趣。竟把身边的莺莺燕燕全都屏退在外,一心盼着和萧如梅早日喜结连理。回避多日的事情被潘后摊到桌面上,陈琦朝潘后解释道:“后宫女子邀宠献媚者虽多,却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倾慕儿臣。她们在意的只是儿臣的身份,谋求的也只是地位权势。放眼东宫,竟没有一人是真心爱慕儿臣的。”他的话说中潘后的痛处,纵使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势,穷尽一生也未能得到陈显的爱。他的心从来都不属于她,从前是何淑妃,现在是宓妃。潘后触及伤心之事,竟把规劝陈琦多近女色,绵延后嗣的话抛到一边。她声音带着悲凉道:“母后累了,你跪安吧!”陈琦跪安离去,走到殿外,朝跪在廊下的福安道:“还不起来?”福安知道自己没事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跟上陈琦的步伐。边走便询问道:“殿下今日是去太子妃殿里,还是去宇文良娣住处安歇”陈琦默默走着,轻声道:“回宁安殿。”陈琦已经做出决定,福安也不敢在规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