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 1)

步步高嫁 萧如梅徐子航 12190 字 5个月前

被选入宫的一百二十名良家子,除了两个长相颇像徐淑妃的美人被封为正六品才人之外,另有八名美人被皇后送入东宫为宫女。这八名宫女分别为司寝、司帐、司衣、司膳。每个职位安排两人,正副女史轮流当值。其它一百一十人分到各宫各院当差。也有分到宫妃住处的,也有分到尚工局各处的。马翠莲借着这个机会,主动要求去针工局当差。在储秀宫睡了一夜,第二日收拾好行李,扶着杨元淑一同来到针工局报到。周尚宫正为着陈显下旨责罚针工局当差不善而气恼。看到杨元淑来针工局报到,先叫他们在门外跪了三个时辰,才命人叫了她们进屋。然后吩咐她们做太子妃的冬衣。和陈琦恰恰相反,潘玉莲是出了名的难伺候,给她的东西稍有差池,便会打回来重做。连针工局周尚宫所做的衣服,都被潘玉莲打回重做过。别说是两个没有经过严格培训的新人了。马翠莲和杨元淑观看图纸,图文并茂,讲解十分详细。殷红罗裙,金底绣花抹胸,广袖偏偏,窄腰长裙逶迤坠地。她们将所需材料备齐,熬夜赶制五天,才将这套彩蝶飞花刺绣罗裙做好。在针工局呆了五日,杨元淑的脚上已经痊愈。和马翠莲捧着衣裙向周尚宫交差。周尚宫命人送往东宫,却没有说如何安排杨元淑和马翠莲。两个人在厅内站着,过来一炷香的功夫。东宫掌印女史素秋亲自过来了,她扫视厅内众人道:“这套礼服是谁做的?”杨元淑和马翠莲朝她垂首道:“是奴婢们做的。”素秋看向她们道:“太子妃说了,针线功夫很好,只是衣服太过华丽。你们换成素淡的布料按照图样重新做过。”一句话推翻了她们之前所有的努力。两个人不敢怠慢,点头应下。

两个人换了素绸来做,在礼服上袖上素银色的牡丹花。通体以深黑、亮白、银灰三色为主。这次她们用了四天就完工了。两个人这次直接去了东宫春喜殿。潘玉莲正在为如何取悦陈琦而烦心,听到殿外通传针工局女史求见。潘玉莲顿时来了精神,传召她们进来。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潘玉莲。之前闻其名,知道是个刁钻古怪的主子。今日一见,也是个美人。这样白玉一般的美人却得不到太子垂青,只能说明貌美不聪,难以抓住男人的心。

潘玉莲瞅了一眼杨元淑和马翠莲送来的礼服,脸露不悦道:“本宫吩咐你们做的素淡一些,又没说要你们做件丧服。拿回去重做!”两个人跪安退下,走回针工局。杨元淑竟感叹道:“果然如传闻中一样骄横跋扈,苛待宫人。”马翠莲也有感而发道:“太子宽厚怜下,性情温和。自然不会喜欢太子妃这样骄横之辈。”两个人在库房徘徊多时,多拿不定主意用那匹料子做礼服为好。杨元淑抽出一匹青色织花绸缎道:“前日周尚宫刚拿了一匹这样的锦缎给太子做礼服。我们就用这批布,做完了直接送去太子殿内。”马翠莲心思玲珑,自然明白杨元淑的用意。她补充道:“最好把之前做的两套礼服也一起带上。”两个人一合计,回去连夜赶工,不需要刺绣,一夜功夫就做完了。两个人捧了三套样式相同,面料颜色略有差异的礼服去宁安殿。

陈琦已经早朝归来,听到宫人通传。命人把杨元淑和马翠莲带进来。杨元淑和马翠莲并肩进去,马翠莲目不斜视,一直低着头。杨元淑偷偷打量着殿内的陈设,朴素简洁。当门有一架屏风,画着城外翠微山的景色。旁边题字为:“三餐常思农夫苦,日用不忘众生恩。”字迹规整严谨,观字识人,匆匆一瞥,杨元淑对陈琦的脾性有了初步了解。两个人跪下请安道:“给太子殿下请安。”陈琦扫了她们托盘内的衣物一眼道:“不是本宫的衣物?”杨元淑道:“奴婢们是新进宫的针工局宫女。奉周尚宫之命给太子妃送礼服。”陈琦命宫人接过礼服道:“为何同款礼服要做三套?”杨元淑道:“奴婢们新入宫,怕摸不清太子妃的喜好。斗胆做了三套礼服供太子妃挑选。”潘玉莲是出了名的难伺候,更改礼服,入库另选都要有各宫主子的批文和周尚宫的印鉴。哪能随便叫她们糟蹋布料。陈琦已经明白了她们的用意,朝她们道:“你们退下吧!”杨元淑和马翠莲请安退出。陈琦在宣纸上提笔飞速写下:‘历鉴前朝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两行字。唤来福安道:“把这幅字裱起来连同把那件青色的送去春喜殿,红色的礼服送去瑞福堂,白色的送去胧月阁。”

两个人自以为聪明,摆平了刁钻的潘玉莲。却又后知后觉,不该锋芒毕露,得罪了潘玉莲。潘玉莲知道她们有陈琦相护不敢把她们怎样,却拿针工局的周尚宫出气。训斥周尚宫道:身为针工局尚宫,驭下不严,做事欠妥。俗话所的好:‘闲谈莫论人非,静坐常思己过。’针工局的人就是太闲了,以后每日抄写道德经一遍,以示修身自检。”周尚宫自然不敢回嘴,跪着听完潘玉莲的训斥,在春喜殿门外从上午跪到日落,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针工局,只把杨元淑和马翠莲恨到骨子里去了。

给太子妃做礼服的事情告一段落,周尚宫又命她们做绣鞋,宫中一千位宫女的棉鞋都归她们两人坐,入冬之前必须完成。杨元淑是自讨苦吃,马翠莲纯属被杨元淑连累所致。偏偏这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知道周尚宫故意刁难,反而不急于赶制绣鞋了。周尚宫也有自己的打算,杨元淑和马翠莲心思缜密,一味地蛮横对待她们不是办法。要抓鱼,先结网。只要人还在针工局,有的是法子叫她们生不如死。

☆、缺粮危机风波起

博彦被潘后严词拒绝求婚之事,表面虽不在意,暗中却做好了另一番打算。他以仰慕京都繁华,逗留几日。吃了一碗价值一两银子的清蒸螃蟹闷米饭。这是他有生以来吃的最贵的一碗米饭。吃了之后,也觉得味道普通的紧,不由的摇摇头。却又盯着吃了一半的米饭思索,为何米饭如此昂贵?他跑了几家米店,所售价格居然是一两银子一斗米。而且还有上涨的趋势,这一连串的不寻常之处,难免引来猜忌。南夏今夏江南受灾严重,朝廷下旨征收粮食赈济灾民。他大胆猜测,南夏如今怕是陷入粮食空虚之机。

米价上涨,不但百姓过得艰难。连南阳候府也陷入困局。厨房里熬得米粥几乎见不到米。萧如梅看着端进来的饭菜,一碗清汤可以照出人影。几样青菜,除了有咸味,连一点油腥也没有。全府上下从杨夫人起,都吃素斋。美其名曰为天下百姓祈福。秋兰见到这些素斋,皱眉道:“府里的人都吃素,好歹也是米饭管够的。偏偏我们这里只有一碗清汤,几个素菜。这怎么吃啊?”萧如梅发下手里的快到:“府里银钱吃紧,我们何必多生事端。何况也不只有我们一家如此,潘府和徐府也是一样的情况。一两银子一斗米,在富裕的人家也吃不起啊!你就别抱怨了。”秋兰不以为然道;“旁的人没法比,大小姐可是二老爷的女儿。跟着老夫人过得比府里的正牌小姐都要好。连四小姐都要礼让她三分。偏偏小姐是个软柿子,任打任骂。奴婢都替小姐抱不平。”几句话点破萧如梅的痛处,萧如梅在没有吃饭的心思。起身坐到窗子边去了,秋彤端了茶水给她道:“小姐别听秋兰瞎说,喝杯茶消消气。”萧如梅把茶水了在身边的茶几上道:“我的府里的地位一向如此,可也没有慢待过你们。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你们,从不藏着掖着。若是你们谁不想跟着我,或是遣散回家,或是另谋高就,和我说一声就成。”秋兰和秋彤跪下道:“奴婢不敢!”萧如梅是下定了决心,将自己的私房银子拿出来,往茶几上一撂道:“秋彤来得晚,秋兰是自小跟着我的。可我待你们两个的心是一样的。今日把话说开也好,省的日后在起争执。”秋兰秋彤齐声道:“奴婢们不走。”萧如梅道:“既然不走,我还当你们是姐妹。”萧如梅将一对白玉镯子分送二人道:“这对镯子是母亲给我的,我把它们送给你们。以后我们祸福与共。”她一手扶着一人起来。

萧如梅拖了忠叔采买了一些米,主仆三人在梧桐苑开起了小灶。又有潘邵煜送来的熏肉,冬日也容易存放。六顺叫忠叔给萧如梅传话道:“这次先送来两麻袋,吃完了还有。小姐尽管放心食用。”虽是一些熏肉干,没有只言片语。但满满的情意,早就通过这些肉干传入萧如梅的心底。

因着夏季征粮之事,朝廷免除了江北一代百姓的税收。百姓的粮食自给都不够吃,又怎会拿出来售卖?一些小商户存的粮食,要价颇高。官宦人家陷入米粮缺失的危机。京都这边都如此,更别说益州军营了。野菜拌着粗粮吃了三个月了。从每日三顿饭,到每日两顿饭,将士们都勒紧了裤腰带。为此,宇文贺把五万守军,裁去两万,即便如此,将士们的米粮依旧是个大难题。

博彦从京都返回北国,一路上早把南夏国情摸透澈。心里已经有了计较!他快马回到北卫,将路上所见所闻告诉博安。博安如此精明的人,又怎么听不出他话里有话。虽是讲些沿途见闻,却句句点中南夏陷入缺粮危机的事情。博安思索道:“眼看就要入冬了,实在不宜征战。”博彦的观点和博安相反,道:“我国内乱刚平息,牧民牛羊产量骤减,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季。陛下采用怀柔政策,向南夏求婚。期望得到南夏救助,南夏却拒绝了陛下的求婚。我们也不用在和他们客气。益州、济州两地紧邻我国边境。物产丰富,又是商业发达之地。南夏因粮食短缺,已经将两州守军缩短一半。此时我们若是出兵抢掠财物,时机正好,料想益州、济州的守军不敢冒然与我们为敌。博安思索道:“这个建议不错。除了抢夺财物之外,还可以掠夺一匹织锦、烧瓷的工人。有了这批工人,我国的财物危机可解除。有了发兵物资,也可与南夏一较高下。”君臣二人商定计划,调集七万人马夜袭益州、济州两地。

济州暂且不说,只说益州这边的守军是宇文贺。军中将士已经吃了多日野菜汤,附近山林中的野物早就射猎一空。为了防止将士哗变,宇文贺每日忙着巡逻,安抚军心。另一面上奏皇上,尽快筹集军饷粮草。

将士们吃不饱饭,军纪也开始散乱。宇文贺斩杀几个兵士才将散乱的军心聚集起来。这种方法用一两次还成,次数多了军心怕是更加不稳。宇文贺和几个将领在军帐内商议对策。有亲兵回禀北卫来袭,已经打到益州城外,眼看就要进城了。宇文贺临危不乱,命几个将领调集各自手中人马出城迎敌。

宇文贺这边和博安打的火热,仓促迎敌,早就失去先机。博安有备而来,早就做好万全之策。他这边与宇文贺对阵,博彦却绕道黑森林,直接进入益州城掠夺财物去了。宇文贺与博安对阵,吃了几个败仗。手下兵马已经损失过半,在无力和北卫兵相抗。收到博彦带兵入城抢掠的消息,已经无力回救,眼睁睁看着博彦带着掠夺的物资和工人逃离南夏境内。

杨元戎得知益州所有富户被洗劫一空,杨家破坏最甚。除了家财被掠夺,瓷窑和织染坊的工人也被掳走。就连杨元丰夫妇、杨元琪、王雪莹、杨元凤、杨元灵等人也被掳走。其他人幸亏藏得严实,没有被搜寻的北卫军发现才逃过一劫。他远远地看着这群匪盗猖狂抢掠,却要强忍着冲动,不能上去杀个痛快。李宁规劝道:“你一个人势单力薄,凑上去只有死路一条。”杨元戎坚持道:“就算是以卵击石,我也要救他们。”李宁迟疑片刻道:“他们从黑森林而来,一定会从黑森林返回。绝对不会和宇文将军的兵马正面冲突。我们先混进北卫军中在伺机救人。”两个人商量妥当,在北卫军露营之时,趁机杀了两个士兵。杨元戎先换上北卫的兵服,李宁看着肥大的军服道:“我身板娇小,换上这个会露馅的。不如先装作逃脱的染丝工人,也可借机探寻这批工人的关押之处。”杨元戎点头道:“委屈你了。”他伸手把李宁的上手绑缚在身后,推搡着她朝人多的地方而去。一路上喝喝骂骂的,来到关押染丝工人的营帐。

这些人分为男女关押在不同的营帐之内,一个营帐有四五十人挤在一处,连转身的地方都没有。即便缺少几个人也没人发觉,这倒是给杨元戎救人提供了方便。

到了晚上,杨元戎已经把附近的地形勘察清楚。按照计划,在河边等着李宁和杨家被掳的家眷。杨元丰媳妇、杨元凤、杨元灵、王雪莹陆续到达。杨元戎已经领了杨元丰、杨元琪在河边等着了。他朝众人道:“木筏已经放入河中,过了河就安全了。”众人私见过,听从杨元戎的安排。

杨元戎道:“木筏一次只能乘载四个人,必须分两批过河。”众人连连点头,商定第一批先让杨元凤、杨元灵、王雪莹过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杨元戎顺利返回岸边。又回来接杨元丰夫妇和李宁。这次却没有想象中的顺利,木筏划出一丈来远就被巡逻的北卫士兵发现。守在岸边望风的杨元琪第一个被抓。巡逻士兵手里的弓箭对准杨元戎四人,道:“快些回来,否则叫你们死于乱箭之下。”杨元戎被迫将木筏划回岸边,接近岸边的时候,李宁却把他推入水中道:“元戎快逃!”杨元戎身子如水,如小鱼一般沉入河底。纵使北卫士兵的箭羽一通乱射,也是半分伤不了他。李宁和杨元丰夫妇、杨元琪被重新收押。这次北卫人为防止俘虏潜逃,把他们都用绳子捆绑成串,即使吃饭也不许接下绳索。每十人一队,每十队一排,前后左右都有北卫士兵看守。

杨元戎游到对岸和杨元凤、杨元灵、王雪莹会合。在对岸的村子租了辆驴车,拉着三人朝益州城而来。此时北卫军历时三天两夜的抢掠已经结束,早就龟缩会老巢了。这次洗劫,益州百姓都无损失。益州的商户却已经频临瘫痪,这些富户没有银钱、没有人力,商业陷入僵局。

益州、济州遭到洗劫的消息传入京都。陈显派潘邵煜、马志坤为正负安抚使,来益州、济州安抚两州受灾商户。并下旨免除益州、济州商户和百姓的三年税收。另一方面派宇文贺大量征兵,严防边境安全。

☆、杨元戎励志从军

杨元戎救回杨元凤、杨元灵、王雪莹三人。杨府从老夫人开始对杨元戎的态度大为改观。仍旧叫他住进碧春园的钟翠楼。自从辛姨娘在明月楼坠楼而亡,杨元凤、杨元灵相继搬出园子。此处只有杨元靖和王雪莹住在落英楼,如今杨元戎住在隔壁的钟翠楼,站在阁楼上就能看见落英楼院子里的景色。

已经进入冬日了,院子里枯叶凋零。王雪莹扶着杨元靖出来晒太阳。杨元靖吃了马三良的药,身子逐渐好转。北卫入城,他跟着杨家人躲入地库。吃了几日的粗粮饼子,由受到惊吓,导致旧病复发,竟越发严重了。连吃了几服药都不见好转,心情也越发烦躁。动不动就拿王雪莹出气,打翻药碗,辱骂殴打时有发生。

杨元戎站在阁楼上,看着杨元靖将滚烫的药汤浇在王雪莹的身上。王雪莹的手立刻被烫伤,起了水泡。丁香扶着王雪莹进屋包扎,粗使丫鬟把地上的药碗收拾起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事情了,杨元戎的心提到嗓子眼,却压下心里的怒火,不去理会他们夫妻的事情。

丁芷端着食盒进来道:“三少爷,该吃午饭了。”杨元戎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想起远在异国的李宁,竟没有了吃饭的胃口,刚拿在手里的筷子又放下。

楼下响起几声脚步声,杨元戎抬头望去,却是王雪莹到了。杨元戎朝她道:“二嫂有什么事吗?”一句二嫂把两个人的界限划清。王雪莹道:“没有别的事情在,还是看到三弟的鞋子破裂,做了一双新的给三弟送来。”杨元戎拒绝道:“这等小事自有绣房的人操持,二嫂还是把这鞋子给二哥穿吧!”王雪莹朝丁香、丁芷道:“你们先下去,我和三少爷有话要说。”杨元戎急切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她们的面说?”王雪莹原本要和他些心里话,见他这般防范自己,竟然恼怒而去。丁香把手里的靴子递给丁芷,快步追着王雪莹下了楼。丁芷拿着靴子朝杨元戎道:“二少夫人的一番好意,三少爷就别推辞了。”杨元戎没有理会丁香的话,转身朝内室走去。

王雪莹回到住所,杨元靖醋意大发。朝刚进门的王雪莹道:“不安守本分的小□□。”王雪莹不理会他的嘲讽,朝内室走去。杨元靖从藤椅上站起,几步走到王雪莹身边,把她推到在榻上。杨元靖纵然久病,也比王雪莹的力气大一些,竟然逼迫的王雪莹没有还手的余地。王雪莹朝他道:“你这是干什么?”杨元靖道:“你我是夫妻,你说我要干什么?”王雪莹道:“我们成婚前有约定,等你身子好全了再行夫妻之礼。”杨元靖道:“你穷尽心思不与我圆房,心里想的是元戎吧!想要和他重修旧好对不对?”王雪莹被说中心事,又羞又怒。身上的衣服却被杨元靖撤掉一件,王雪莹朝门外的丁香喊道:“丁香快来。”丁香几步走进内室,看见他们扭打在一起。她出手把王雪莹从杨元靖的手下救出,王雪莹像受尽的小鹿一般藏在丁香的身后。杨元靖不由恼了,朝丁香道:“小蹄子,连你也敢管本少爷的事情。”丁香瞅着杨元靖不说话,杨元靖却拽着丁香丢到床榻上预行非礼。丁香被他大力撞倒,脑子一片昏沉,竟是被玉枕给搁到了。她抓起玉枕往杨元靖的脑袋上一敲,杨元靖昏倒在床榻一侧。丁香惊惧害怕,从榻上站起身来。王雪莹看到杨元靖后脑有鲜血流出,当下慌了手脚。和丁香对视一眼道:“还不快去禀报夫人,说少爷自己从榻上摔下来了。”丁香听出她话里的暗示,慌忙朝门外走去。

王雪莹探视了杨元靖的鼻息,早已没了气息。她吓得跌坐在地上,面色发白。

杨夫人和郎中一前一后的到了落英楼,看见杨元靖躺在床榻上。王雪莹哭的跟个泪人一般。郎中看了一眼杨元靖,试探了他的鼻息,连脉象都没有看,直接摇头道:“赶紧准备后事吧!”杨夫人如雷轰顶,朝郎中道:“求您在看看他还有没有救。”郎中摇头道:“气息已断,回天乏术了。”杨夫人这边还未哭出声来,王雪莹那边却放声哭起来。杨夫人也趴到杨元靖榻前哭声连连。杨严、杨元凤、杨元灵、杨元朗、杨元戎、杨恪夫妇全都聚集落英楼。王雪莹和丁香对杨元靖的死因说是从榻上跌落所致,久病之人难免身虚腿软,这也在情理之中。杨夫人纵然怨怪王雪莹主仆侍候不周,却也不能杀了他们陪葬,虽把她们恨在心底,也只能先办完杨元靖的丧事再说。

灵位在落英楼停灵七七四十九日,请了和尚道士各四十九位,在落英楼做法事,超度亡灵。

作为未亡人,王雪莹每日在杨元靖灵前守灵。心里的恐惧日盛,渐渐夜不能寐,白日的精神也不大好。杨元戎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碍着礼法规矩,他不便与她过多交谈。每日派了丁芷向丁香询问王雪莹的近况。

杨元靖的丧事办完,已经是十月。深冬天寒,杨元戎思索再三,竟然留书从军去了。他此举一是为了避开王雪莹,二是为了早日打败北卫,救回被掳北国的南夏百姓。三是为了立功封官,利用手中权力早日找到人证替母亲辛姨娘申冤。

益州、济州生变之事传入京都,朝堂震动。益、济两州五万臣民连命上奏,请求朝廷派兵攻打北卫,早日解救被掳百姓。如今江南水患刚刚平息,朝廷还未从缺粮危机中缓过劲儿来,北卫人趁此机会入侵抢掠过冬粮草,当真可恶可恨之极!群臣愤怒,却无力出兵援救被掳百姓,陷入两难境地。丞相潘世杰提出增收富户税收以充军资,此事颇为棘手,谁都不敢轻易接下征收赋税的差事。这个烫手的山芋自然会落到陈展头上,当下以潘世杰、萧鼎南等十几位官员连名奏请陈显启用赋闲在家的陈展担任此职。陈显下旨册封庆郡王为庆亲王,负责征收赋税以充军资。

杨元戎投在宇文贺帐下,因着武艺高超,被宇文贺安排在新军训练营,专门练习骑射和马上搏击。这个骑兵营是陈显下令宇文贺筹建的,所需军费都由各州府的富户出钱供给。征收军费物资的差事自然而然的落在陈展的身上。陈展奉旨去江南一带富户征收赋税,所到之处命令各大商户上交赋税。各大商户为了避免子侄被征做壮丁,只得忍气交纳赋税。陈展不是第一次声名狼藉,这次他表现的很从容镇定。将所需的二十万官银全部上缴国库。出乎他的意料,陈显竟然派他押送官银去益州军营,并叫他以监军的身份督促宇文贺练兵。这是在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陈展心内高兴,当殿叩谢皇恩,带着圣旨往益州而来。

☆、但愿有妻若如梅

冬月霜风凄紧,透骨冰凉。秋兰锁着脖子进了屋子。萧如梅坐在榻上,围炉看书。秋兰把书信交给她,萧如梅看到‘潘邵煜’的来信,紧缩的眉头舒展开来。展开书信,之间上面写着:“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十二个字,道尽她心中所惑。中秋之夜对他说的话,他一直记在心里。满满的幸福萦绕心头。因要出府采买些丝线,萧如梅特意去请示萧夫人。自然要打着去佛缘庵的旗号,否则也无法出府。

主仆四人套了马车出府直奔东市,这里是城内最热闹的街道。商户林立,街边小摊位多如牛毛。先到聚宝斋采买些笔墨纸砚,萧如梅对这些东西一向不在行。平常也只是随意买一些街边货色凑合着用罢了。如今她与‘潘邵煜’相交,互通书信。听说‘潘邵煜’对纸墨颇有研究,为了与他接近,少生嫌隙,她也附庸风雅一回。聚宝斋的东家见到他们四人进来,一抬头就注意到了萧如梅。她今日穿着绸布织花罗裙,梳双环鬓,头戴两支珠花簪子。老板一看她通身的打扮,就知道是官宦之家的小姐。招待的特别殷勤,一听说要磨,立刻拿了三样上好的墨来。劣等的磨都有股子刺鼻的味道,聚宝斋的磨却透着幽香,不仔细闻,很难发觉。颜色有深黑、浅黑和墨绿三种颜色。萧如梅选了浅黑和深黑两种,她喜欢对着使,这样写出来的字不会太黑,影响观看,也不会太浅,看上去过于轻淡。似乎是萧如梅银子给的痛快,老板拦住萧如梅的去处,朝她介绍起殿里的书画道:“本店有潘二公子的新作书画,姑娘可要看看?”潘邵煜才名远扬,所作之画深得闺阁淑女喜爱。在京都城他的画是卖的最火的。因此店家才有此问。萧如梅不由自主的点头道:“不妨一看!”

老板先拿了一幅字画道:“这是潘二公子的新作《海棠春》。第一次看到有人描画白海棠,竟也能下笔从容,收笔自然,着色均称。画旁写有两句诗:偷得梨花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香。上面题诗,字迹洒脱奔放,和他平日与自己书信来往所写字迹完全不同,倒像是出自两人之手。萧如梅朝店家道:“这画可是真迹?”老板道:“如假包换。姑娘可坐下来,细细看来。”

萧如梅细细看了几幅字画,仍然不肯相信眼前所见。她匆忙离开聚宝斋,又辗转几家店铺。查看潘邵煜所作字画,笔迹和聚宝斋所见书画完全一致。她先是心惊,后是害怕。莫非真如戏文所说,也遇见李代桃僵,华而不实之徒?店家兴致勃勃的讲解字画的妙处,却见萧如梅的脸色由欣喜变得煞白,脑中一头雾水,不知道那句话说错了。只听萧如梅朝秋兰、秋彤道:“出来太久了,回府吧!”店家茫然的看着她们离去,小心收起画作。不觉摇头道:“这年头怪人怪事真多。”

萧如梅回到府内,翻找出《千金方》。上面字体严谨规整,字字透着暖意。见字如见人,此人也是一个博学多才,温润如玉之人。萧如梅这边暗中思索,左右了无头绪。‘潘邵煜’那边又送来书信一封。萧如梅从秋兰手里接过书信。展开细看,上边写道:‘自中秋一别,已经许久未见。甚是想念,盼见芳容。诚邀表妹城外寒山寺相会。思君多日,不见不散。’萧如梅看着书信,思索再三,最终决定出府赴约。

第二日一早到了萧夫人正房外,萧如雪、萧如玉都在萧夫人上房。两个人为了一串珍珠项链起了争执。萧夫人被吵得烦了,朝萧如玉道:“一串珍珠项链也值得你这般争抢,也不怕失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萧如玉见母亲发火,也不敢和萧如雪争抢。萧如雪得了珍珠项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直接赏赐给了丫鬟秋叶。惹来萧如玉的怒目相视,这样狠厉的眼神在触及萧夫人冰冷的眼眸之时,迅速偃旗息鼓了。萧如雪没有了玩乐的意思,起身告退。萧如玉朝萧夫人抱怨道:“母亲你看她,比我还嚣张跋扈。”萧夫人劝道:“人之谤我也,与其能辨,不如能容。人之辱我也,与其能防,不如能化。你心浮气躁,逞一时之快的毛病就是不改!”萧如玉又气又恨道:“她从小就处处压我一头,父亲偏袒也就罢了,怎么连母亲也越发维护她。到底谁才是您的亲生女儿?”萧夫人脸色突变,却又压下怒火。用手揉着太阳穴道:“谁叫她有延宁这样处处维护她的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顾忌延宁的脸面。少不得忍到她出嫁,自有公婆管教她。”萧夫人说出多年的隐忍,叹口气道:“若是你那两个哥哥还活着,我何必委屈求全至此。”萧如玉看到萧夫人难过伤心,立刻走到她身边劝慰道:“母亲还有我,我会孝顺母亲一辈子。”萧夫人想起孟姨娘将她两个儿子间接害死,心里就恨得要死。她咬牙切齿的道:“若非老爷拦着,我非杀了孟姨娘母女不可!”这样狠毒的言语把萧如玉吓了一跳。萧如梅本是在门外等着传见,隐隐听到萧夫人的话,也不禁打个寒战。萧夫人和孟姨娘敌对多年,虽然孟姨娘搬出萧府长居佛缘庵,萧夫人心里的怒气却未消失。每每看见萧如梅就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她撕裂碾碎,拔骨抽筋。萧如梅大着胆子进来,朝萧夫人请安。萧夫人看到她进来,收起脸上的狠毒之色。换上一种淡然自若的表情道:“又要出府?”萧如梅点头道:“想去佛缘庵为祖母祈福。”她怕提起母亲孟姨娘,无端惹来萧夫人怨恨。打着给老夫人祈福的幌子约见‘潘邵煜’。萧夫人点头道:“去吧!若是天晚回不来,就在佛缘庵住一日也是一样的。”得了萧夫人的话,萧如梅请安退出正房。

隆冬时节,草木凋零,路上残雪未尽。马蹄走在安静的管道上,哒哒哒!声音很是清晰。

林间偶有寒鸦飞过。陈琦和六顺已经在寒山寺外的树林中等候多时。忠叔驾着马车来到他们身边。萧如梅掀起车帘朝陈琦道:“这里如此荒凉能有什么看头?我听说表哥在城外有一处别庄,庄子上种着许多梅花,不如我们去哪里吧!”陈琦点头道:“这样也好。”他竟然没有半点迟疑,倒是出乎萧如梅的意料。只听陈琦朝六顺道:“你先快马赶去别院,告诉厨娘做些酒菜。”六顺明白他的暗示,当即上马朝潘府别院而去。

潘府别院内,潘邵煜和徐子航煮酒赏梅。潘邵煜望着一丛丛盛开的梅花,灵感涌入脑海,一幅白雪红梅图一挥而就。徐子航披着厚重的披风,脸色苍白。入冬之后,身子越发虚弱,每日汤药不断。他望向潘邵煜的新作,摇头道:“你这幅白雪红梅图及不上太子前日所画的映雪寒梅图。”潘邵煜点头道:“太子以物喻人,满腹情思刻入笔端,自然比我这幅画要好。”徐子航惊觉道:“殿下有心仪的女子?是哪家千金这般幸运,竟能得到殿下倾慕?”潘邵煜自知失言,忙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太子不许我告诉外人。今日所听万万不可泄露半字”徐子航不是多话之人,当即点头道:“即是太子私事,我自当保密。”徐子航是守信之人,听了他的许诺,潘邵煜暗暗放下心来。徐子航看着满园怒放的红梅,心中灵感突起,正要提笔写诗。忽见六顺从梅林中跑过来道:“太子殿下要来赏梅。”潘邵煜闻言从椅子上跳起来道:“坏了,子航赶紧随我从后门走。”徐子航放下笔,茫然道:“太子来了,我们为何要走?”潘邵煜这边还未来得及解释,梅林深处就有女子的笑声传来。空旷而悠远,但听一个轻快的声音道:“这片林子好大,走了这么久了,也没个尽头。”陈琦是故意带着萧如梅在林子里兜圈子,好给六顺赢得充足的时间,把庄子上的丫鬟仆人嘱咐妥当。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近了,潘邵煜托起徐子航赶紧脚底抹油跑了。两个人直跑出一里多路,潘邵煜才放开徐子航。徐子航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竟是病发的征召。潘邵煜暗自后悔,从徐子航怀里拿出药丸给他服下。徐子航渐渐缓解心口的疼痛。耳边隐隐传来箫声,宛转悠扬。徐子航和潘邵煜都不由自主的侧耳倾听。

箫声忽远忽近,只隐隐的听见艳若朝霞,月射寒江之句,断断续续,不尽详细。只是一些断词残句,徐子航仍旧听出这是陈琦前日所作的《咏梅赋》。他默默言道:“其性若何,谦逊礼让,其志若何,顽强不屈,其情若何,热情奔放,其貌若何,艳若朝霞,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当时只道太子描写的是梅花。今日思来,太子所描写的竟是心中所爱之人。其性谦逊,其志顽强,其情奔放,其貌艳美,虽未见其人,以知其性其貌,其志其情。并非一般俗女可比。”潘邵煜善画,不善文墨。听了徐子航的一番讲解才恍然所悟道:“我还纳闷呢,以往我们文期酒会,太子都作壁上观,为何前日竟破例写赋作画。如今想来豁然开朗。”两个人谈笑间,已经渐行渐远了。

☆、如梅初试潘郎心

梅林深处,萧如梅拉着陈琦道:“听说表哥一画千金,不知道我可有幸求得表哥墨宝?”萧陈琦微微蹙眉,暗想萧如梅突然要来潘府别庄,说明她对自己已经生疑,如今又要求取墨宝,显然是试探自己。都怪他疏忽大意,潘邵煜的书画在京都四处可见。只要见过字画之人,定然会发现两人笔迹不同。他与潘邵煜是总角之交,要模仿他的字迹倒有七八分相似。想到此处,他暗暗放下心来道:“表妹想要什么字?”陈琦略微迟疑的神色尽落萧如梅眼中,她视若无睹道:“表哥随意写来。”陈琦命六顺摆上纸墨笔砚等物,凝神思索,提笔写道:“口舌场中无我份,是非之地无我踪。”陈琦下笔比平日要慢上许多,心里也捏了一把汗。萧如梅并非书画大家,只看其形和潘邵煜众多字画相似,已经信了八分。陈琦放下笔道:“我平生所学杂乱,虽喜草书,与表妹通信,觉得楷书规整严谨,更能体现我对表妹之心。见字如见人,我希望表妹看到的是我严谨规整的一面,而不是轻狂孤傲的一面。人可以有很多种面孔,用于对待不同的人。我对表妹之心之情,守礼重诺。”听了他的这番解释,萧如梅疑心尽除。她朝陈琦微微欠身,赔礼道:“是我疑心生暗鬼,错怪表哥了。”言罢,她俏皮一笑道:“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朋友相交,贵在心诚。我希望能够了解表哥,不只是你让我看到的一面。我想要走进你的心里,真真实实的了解你这个人。”陈琦莫名感动,拉着萧如梅的手道:“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不由分说,拉着萧如梅朝别庄外走去。并不叫随从跟着。两个人共乘一骑,朝东北方向而去。

古道幽长,疏木缓缓后退。烈烈北风,枯叶翻飞。

萧如梅不由缩着身子,偎进陈琦的怀中。陈琦用黑色的披风把她兜头盖住,掩住外面的狂风。即便如此,萧如梅依旧怕冷。她蜷缩在陈琦的怀里,双手抱住他的腰身。感觉坐下白马一阵狂奔,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如梅的身子已经僵直。陈琦在一片荒废的村落停下,她抱着萧如梅下马。感觉她身子抖得厉害,陈琦从马上拿下酒带,自己喝了几口,迅速递给萧如梅道:“喝口酒暖暖身子。”萧如梅双手接过酒带,仰头灌了一大口。喝的太猛,被酒呛得咳嗽起来。她用袖子擦着嘴上的酒水,朝陈琦道:“表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陈琦指着一块石碑道:“这里曾是一个村落,十二年前遭到一伙强盗的屠杀,所有村民全部遇害。”对于马家村一夜灭村的奇闻,萧如梅也有所了解。小时候若是不肯睡觉,崔嬷嬷就会讲马家村的故事给她听。萧如梅是听着这个故事长大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害怕了。什么鬼怪蛇神,都是捏造出来唬人的。萧如梅道:“马家村一夜灭村的事情,我从小听到大。表哥给我讲这个故事却是吓不到我的。”陈琦道:“十几年来,关于马家村的传闻荒诞怪异,被坊间传的神乎其神。可是我给你讲的故事和神怪无关,是关于一个小孩的故事。”萧如梅缩着身子蹙眉道:“就算讲故事也要找一个避风之所,这里风大,表哥堂堂七尺男儿自是不惧寒风,可怜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在呆下去半条命都丢在这里了。”陈琦伸手把她拽进怀里,用厚实的披风裹紧道:“是我考虑不周。正东有个土地庙,我们去哪里避一避寒风。在捡些柴火取暖。”陈琦一手拥着萧如梅,一手牵着马往土地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