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1)

步步高嫁 萧如梅徐子航 10329 字 5个月前

萧如珍摒弃华服美冠,选了一件桃红色轻裙。梳妆未毕,就有萧夫人身边的丫鬟秋菊过来催促她启程。萧如珍拿了一支玉簪斜插在鬓上,匆匆跟了秋菊朝府门而来。两人到了而门外,萧夫人已经在马车内等候了。萧如珍踩着春凳上车,在车厢内坐下。萧夫人见到她这身打扮,连连摇头道:“怎么不穿我送你的衣裙?”萧如珍道:“侄女听闻太子不喜奢华,故而穿了这套衣裙。”萧夫人道:“不能取得皇后欢心,别说东宫主位,侧妃也轮不到你。”萧夫人一通训斥,萧如珍默默无言。萧夫人叹口气道:“是我高看你了。一点小聪明,难成大事。”萧如珍知道萧夫人心内有火,秉着‘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原则,低头做懊恼状。

车子在内宫门外停下,早有凤仪宫的宦官刘福在此等候。用两乘小轿抬了她们入宫。到了凤仪宫门外,萧如珍和萧夫人下轿步行。宦官引着她们进入来燕阁,里面已经坐满了贵妇淑女。萧夫人和萧如珍入席之后,过了半刻钟,耳闻宦官通禀皇后、太子到。众人纷纷起身请安,一番大礼过后,众人归座。萧如珍开始细细打量潘后,但见她身穿一身桃红绣凤裙,腰间戴着多子多福石榴玉佩,下面缀着四合缨络。顺着衣裙往上看,肌肤雪白,面目美艳。柳眉舒展,杏目寒霜,不怒自威。萧如珍不敢与她直视,目光移向太子。一身素绸衣袍,没有刺绣,也未镶嵌珠宝。面容俊朗,温文尔雅,竟和潘后毫无相似之处。发现太子正侧目打量着她,萧如珍迅速低下头,用喝茶掩饰自己的羞态。

陈琦看着萧如珍娇羞的低下头,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扫视殿中诸女一眼,拿起手边的茶杯喝茶。揭开盖子,一股杜若的清香扑鼻而来。耳听潘后道:“这些孩子在长辈面前难得自由,不如去院子里赏玩春景。”皇后发了话,无人不从。凤仪宫的宫人领着众位小姐出了来燕阁。陈琦稳坐如山,潘后看向他道:“太子也出去走走吧!看看御花园的花儿,可有喜欢的?”潘后一语双关,陈琦不敢怠慢,应诺而去。

萧如珍出了来燕阁,众人都嫌她衣着寒酸,不愿与她同行。此次参加桃花宴的闺阁淑女大都穿着华服美群,连一向喜爱素服的洛如云也换上开领抹胸的华服,戴了金丝鸾凤簪子,和田玉镯,八宝金丝项圈,玉底珍珠绣鞋。萧如珍漫步香径,自爱自怜。若论悲苦,她的境遇和林云燕相差无几。一生姻缘全要仰仗伯父伯母。萧如珍猛然驻足,斜倚桃树,脑海中想起父亲临终前告诫他们兄妹的话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这么多年,每当她撑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父亲的告诫。萧如珍摇头望着满树梨花,风吹燕巢,雏燕坠地。萧如珍小心的捡起摔落在地的雏燕捧在手中,触动心弦。想到自己一生凄苦,就如同离巢之燕,前路茫茫,命运多舛。不禁愁上心头,蹙眉感伤,忽听身后有人朗声道:“燕归时节雨,桃花带露香。春日风光好,何故觅闲愁?”萧如珍抬起头,看到洛如云朝这边走来。萧如珍感叹道:“此生好比离巢燕,风雨一来无处栖。”洛如云道:“没想到八面玲珑的萧家大小姐也有悲苦情愁的一面。”萧如珍道:“人生在世,悲喜参半。有谁一辈子不蹙眉,不伤心的?”洛如云道:“你的话总有新意。”两个人踏花而行,彩蝶纷飞,萧如珍情不自禁的拿着团扇去扑蝴蝶儿。花架后面转出一人与她撞个满怀,手中团扇脱落飞入旁边的湖水之中。没想到来人是太子,萧如珍和洛如云双双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陈琦命她们起身,目光落在萧如珍身上道:“老远就看见你在这里自爱自怜,可是有心事?”萧如珍手捧着雏燕道:“臣女感怜雏燕离巢,命运多舛,臣女却无能为力把它送回巢内。”陈琦接过雏燕腾身一跃,把雏燕放回巢内。而后看向萧如珍道:“如此你就不用再为雏燕离巢而感伤了。”萧如珍目光望向桃树上的鸟巢道:“有殿下相助,是它的福气。”洛如云一手挽起萧如珍道:“大家都在竹亭比试才艺,我们也过去吧!”她虽是问萧如珍,目光却落到陈琦身上道:“太子意下如何?”洛如云是有名的才女,陈琦也暗自欣赏。见到她穿着奢华,对她的好感也荡然无存了。反观萧如珍一身朴素衣裙,到是极合他的心意。陈琦微微点头道:“走吧!”

陈琦和萧如珍、洛如云来到竹亭。没想到潘英莲在亭子里弹筝。众人见到他来,纷纷行礼。潘英莲如麻雀一般扑入陈琦怀里道:“表哥,你怎么才来?”陈琦推开她道:“日已西斜,游园兴尽,也该回了。”不理会潘英莲跺脚呼唤,陈琦脚步如飞的离去。

☆、为卿筑巢避风雨

萧如珍默默看着陈琦离去的背影,一颗芳心早已沉沦。她不由自主的追过去,走了许久却未见陈琦的身影。宫内地形复杂,萧如珍望着错综复杂的路径,竟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她环顾四周,停在原地烦愁。后悔不该率性追过来,用脚踢着石子泄愤。箫声由远而近,萧如珍四下张望,远远看到湖心阁轩窗内,白衣独立。萧如珍快步走过去,隔着轩窗看着陈琦道:“殿下。”她一时欣喜,连礼仪都忘了。陈琦也不责怪,看着她问:“她们都在竹亭,你怎么来了这里?”萧如珍掩饰道:“臣女寻着萧声而来,并不知是殿下。打扰了殿下雅兴,请殿下恕罪。”陈琦道:“无妨,既然来了,就进来坐会儿吧!”萧如珍欣喜若狂,转身跨进们内。却见洛如云也在阁内,两人相互见礼。萧如珍的目光落在雕花条案上,锦筝横斜,缨络垂荡。

洛如云艳冠群芳,得了潘后的眼缘,特意安排她和陈琦私见。没想到萧如珍会过来,洛如云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了。萧如珍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暗悔自己不该打扰了他们的雅兴。她站起身朝陈琦请辞道:“出来的太久,伯母回担心的。臣女现行告辞了。”陈琦被潘后拘着来了此处,他对洛如云印象破差。见到萧如珍过来,哪里肯叫她先走。出言挽留道:“听说你最善弹琵琶,可愿与本宫合奏一曲?”萧如珍喜出望外,连连点头道:“荣幸之至。”陈琦命宦官福安拿来琵琶。陈琦手拿玉箫道:“不知萧姑娘擅长弹奏什么曲子?”萧如珍道:“最喜弹《长相守》。”陈琦道:“就这首吧!”两人合奏,默契天成。洛如云心知自己不得陈琦喜爱,听着曲子越发觉得刺耳。

华灯初上,内命妇陆续离宫。陈琦和萧如珍、洛如云来到宫门口。洛如云率先朝陈琦拜别,萧如珍犹豫着不肯离去。低着头道:“臣女、臣女、臣女想邀请殿下郊外踏青。”萧如珍所幸豁出去了,富贵险中求自古有之。耳听陈琦轻声笑道:“好,我答应了。”萧如珍抬起头十分惊讶,满面春风。陈琦将一把精致的执扇递给萧如珍道:“这是配你的扇子。”萧如珍接过执扇,扇柄洁白如玉,却又不是玉石所作,不知是何物。陈琦解释道:“扇柄是象牙做的。”萧如珍微微点头,目光停留在扇面上。扇面绣着几朵儿梨花,题着几行小字“《花间舞》赠如珍:

身着彩衣花间舞,杏目含情入君怀。

抬首蹙眉低头笑,美人心思最难猜。

―――落款松下客。”萧如珍一颗芳心都融化在脉脉柔情之中。

春日踏青的人很多,萧如珍早早来到约定的地点。她今日穿了新裁制的织花芙蓉罗裙,花瓣用金丝镶边。云鬓高梳,金丝凤钗斜插入鬓。陈琦催马而来,瞅着她一身装扮道:“你这身华裙如何骑马?”萧如珍暗暗后悔,不该听信萧夫人的话。她垂头解释道:“是伯母硬要臣女这样穿的。”陈琦道:“那就改日再约吧!”陈琦一番好意,萧如珍哪里肯放过和陈琦单独相处的机会“臣女立刻换了装束来。”她回身进了马车,换了秋叶的衣裙出来。

一行人沿着护城河顺流而下。入目之出,碧草青溪,绿柳香茵,景色宜人。萧如珍和陈琦并驾齐驱,陈琦赞许道:“不愧是延庆的妹子,骑术精妙,堪比男儿。”萧如珍道:“殿下未尽全力。”陈琦道:“既然如此,我们比一比骑术如何?”萧如珍面露喜色道:“能与殿下比试,是臣女荣幸。”陈琦勒紧马缰绳,想起桃花宴那日,她花下自怜,内心起了同情之心。规劝道:“人生本无常,无需自哀怜。没有过不去的沟,也没有跨不过的坎儿。”萧如珍道:“多谢殿下开导。臣女自知‘燕巢倾倒有人扶,风雨过后是晴天。’不知殿下可愿意为臣女筑巢,以避风雨?”陈琦沉默不语,萧如珍忐忑不安。陈琦避开这个敏感的话题指着前方道:“从这条路往前走可到佛缘庵,我们比一比谁先到。”萧如珍道:“今日是初六,可以在佛缘庵求一支姻缘签。”谈笑间,两人坐下宝马已经奔跑出数十里。

快马行驶一个时辰,萧如珍率先停在佛缘庵门前,陈琦慢她半步。萧如珍跃下马背,长舒一口气:“庵门没关,还来得及。”下山的人很多,他们逆流而行,陈琦走在前面给萧如珍开路。到了佛缘庵正殿,萧如珍拿起竹筒摇晃几下,从里面掉出一支竹签。萧如珍捡起竹签,默默念道:“此命推来运途艰,无依无靠度年华。姻缘浮沉无定数,追名逐利一场空。”萧如珍由喜转忧,陈琦安慰她道:“姻缘定数,信则有,不信则无。”萧如珍道:“签文上说得明白,由不得不信。”陈琦道:“我只相信事在人为。”萧如珍道:“命运如此,努力也无用。”她深信命运,无法更改。陈琦道:“为卿筑巢,以避风雨。”萧如珍道:“此言当真?”陈琦只为引导她走出迷途,才有此言。听到她追问,回答道:“信则有,不信则无。”萧如珍眉开眼笑,拉着陈琦的衣袖道:“深信不疑。”陈琦道:“天色已晚,我们回去吧!”萧如珍点头。

回城途中,缓缰慢行。一行十几人行到护城河,通向对面管道的石桥已断,无法通行。四处没有别的通路,唯有穿过面前麦田才能到河对岸。萧如珍朝陈琦道:“眼下没有其它的路可通往对面,我们从农田穿过吧!”她催马上前,眼看就要踏进麦田。陈琦呵斥道:“回来。”萧如珍勒住马缰绳,回身茫然的看着陈琦道:“殿下还有话要说吗?”陈琦解释道:“你怎么能说出纵马踩踏农田的话来,难道不知道农民耕作之苦?我们的吃喝来之不易吗?”萧如珍身在绮罗,养在绣户,自小是在金尊玉贵中长大的,哪里知道这些?看到太子发火,她认错入流道:“是臣女设想不周,等我们到了对面,在赔补些银两给这片农田的主人,定不会叫他们吃亏。”陈琦道:“如果人人都和你想的一样,任意践踏田地。南夏造就国穷人亡了。”萧如珍不以为然道:“臣女提议从农田借道也是权宜之计。不然我们如何回城?”陈琦道:“横穿翠微山,也能到达对面官道。”萧如珍道:“夜晚山中多野兽出没,为殿下安全考虑,请殿下三思。”福安和几十名禁卫军也同时下马跪请道:“请殿下三思。”萧如珍这样说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共鸣。陈琦道:“民为本,社稷次之,君为轻。岂能只顾自身利益?”萧如珍心忧陈琦安危,说话便没了分寸,高声道:“连自身安危都无法保全,何来能力为民谋福。百姓也不需要无用的储君。”陈琦厉喝道:“区区野兽,不足为惧。本宫身边不留贪生怕死之辈。”他率先调转马头扬尘而去,萧如珍催马跟上。福安等人起身上马,追随陈琦而去。

萧如珍随着陈琦横穿翠微山,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城。萧如珍败兴而归。一日之内,悲喜交加,身心俱疲。回到住所,萧夫人亲自过来询问她进展如何。萧如珍如实相告,萧夫人把责骂她的话收回去道:“即是误会,就该解释清楚。”萧如珍如醍醐灌顶。

醒醒睡睡,天已大亮。萧如珍打扮停当跟着萧夫人进宫觐见了皇后。为了博得潘后欢心,萧夫人没少在她身上下功夫。锦缎华裙,珠翠环绕,脂粉匀抹。潘后见了萧如珍的妆扮,心内偏见一扫而空。萧如珍趁着潘后和萧夫人叙话的时机,托小宫女引着来东宫觐见太子。

宁安殿里香烟萦绕,陈琦立在条案前,抬首望着墙上一对字联‘历鉴前朝国与家,成由勤俭败由奢。’耳边听到宫人通报萧姑娘觐见,陈琦回转身来。看到萧如珍一身华服美钗立在眼前,盈盈下拜道:“拜见太子殿下。”陈琦看她一套装扮,对她的好感荡然无存。移开视线道:“你找本宫有事?”萧如珍道:“臣女昨日不该出言不逊,冒犯殿下。特来向殿下请罪。”陈琦道:“你关心本宫安危,何罪之有?”萧如珍也觉得自己并无过错,萧如珍面露欣喜“下月祭花神,殿下可愿与臣女同游?”她想趁热打铁,早早的把陈琦的心攥在手里。陈琦早已对她十分不喜她无视农桑的做法。严词拒绝道:“本宫公务繁忙,无暇□□。”萧如珍碰了个钉子,依旧不肯放弃。望着陈琦道:“殿下许诺臣女筑巢以避风雨可还算数?”陈琦道:“天下间可以为你筑巢避风雨的人很多。本宫只怕所筑巢穴太过简陋住不下你这只金凤凰。”萧如珍道:“不需要金屋华轩。”陈琦道:“抛却这身太子光环,你还会倾心于我吗?”萧如珍道:“太子不是臣女,又怎知臣女是贪慕虚荣的女人。”陈琦道:“你若愿意不求名分的跟着我,我就相信你说的话。实现为卿筑巢,以避风雨的诺言。”没名没分的女人,岂不是比她现在的境遇还要凄惨?萧如珍沉默许久道:“在太子眼里臣女连名分都不配拥有吗?”陈琦原本是在试探她,见她这般问,早已清楚她的心思。图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尊贵的身份。萧如珍许久得不到陈琦的回答,以退为进道:“看来是臣女一颗芳心错付,殿下并非臣女的良人。”萧如珍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跑出宁安殿,却有在殿外画廊下停下。等着陈琦出来寻她,等了半柱香时间,连陈琦半片一角也没有看到。萧如珍后悔自己不该离开,若在厚着脸皮回去,更会叫陈琦看轻自己。她跺了一下脚,不甘不愿的离开。

☆、落魄王孙归故居

宝殿金阙,红瓦闪光。芙蓉花迎风摇曳,花香透过窗子飘进御书房。陈显放下手内奏折,拿起桌边香茶轻抿几口。耳边听到执事宦官通传太子到。陈显放下手内茶盏,抬眼看见陈琦走进御书房。请安道:“父皇急着找儿臣所为何事?”陈显道:“明日宇文贺入京,你出城相迎,也见识见识南夏震边将士的铁骨风采!”陈琦道:“儿臣遵旨。”目送陈琦离开,陈显默默感叹道:“岁月不饶人,不服老不行啊!”执事太监冯昌奉上香茶道:“皇上春秋鼎盛,一点也不老。”一句话说的陈显眉眼含笑。陈显喝了半杯茶,想着陈琦已经成年,也到了选妃之时。他放下茶盏道:“是该给太子选妃了。”冯昌附和道:“皇上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娶了王妃了。”陈显听了冯昌的话,想起废后洛氏来,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冯昌立刻扯开话题道:“前日皇后娘娘举办桃花宴,听说太子对南阳候府的大小姐倾慕有加。”陈显忽略他的话茬,沉默许久道:“大皇子去茂陵多久了?”冯昌回道:“已经八年了。”陈显看向冯昌道:“起来说话。”冯昌起身,耳听陈显道:“他与太子同年,也该成婚了。”冯昌在旁陪侍,研磨研磨换茶。陈显继续批阅奏折,在没了下文。御书房静的落针可闻,斜阳照在殿角。

建安十八年春,益州守军宇文贺携女入京述职。

桃林深处,落花成阵。几十匹骏马从北边官道上远远而来。虽是穿着便服,也难掩掩身上迫人的军威。一声银铃般的笑声传遍桃林,一匹枣红马上载着一个黄衣少女。脸上带着笑,手里的马鞭肆意飞扬,健马奔腾,溅起一地落花。片刻功夫,几十匹骏马已经从百亩桃林穿过。翠微山东侧的茂陵,大皇子陈展俯瞰黄衣少女从眼前走过。一行人沿着翠微山的溪水逆流而上,渐行渐远。他的脸上露出惊艳之色,朝宦官来喜道:“快去打听一下,那个黄一姑娘是谁家千金?”来喜应诺而去。

宇文馨初次来京都,一门心思都在观赏景致上,见惯了辽阔的草原,奔驰的健马,翱翔的雄鹰。初次见到‘风过桃林成花雨,燕落屋檐始筑巢’的景色。一路上风光无限,大饱眼福。一行人到了京都城外,远远看见绵延十里的太子仪仗。仪容规整,肃穆凌然,天家气象尽显人前!她自幼见惯了威慑骇人的军兵士气。那修罗般的肃杀之气,早已渗透于心。乍一见肃穆森严的皇家气派,竟比骇人军威让人折服。她随着父亲徐徐叩拜,礼仪不慎熟悉,心里紧张,也不敢四处张望,随意欣赏城郊景色。

宇文贺看见仪仗最前面站立之人,蟒袍玉带,面貌俊朗,已知是太子。早就听闻他少有贤名,美仪容,善书画,精骑射。帝喜爱之甚!如今见到,才知所言不虚。宇文贺和部下朝他跪拜道:“参见太子殿下!”陈琦亲自扶起宇文贺道:“将军快请起!宫中早已备下酒席,为将军接风洗尘!”宇文贺恭请陈琦上马,然后才和部下上马随在陈琦马后入城。

陈展无心观赏繁华春景,他在桃林里来回的踱步,面露焦急之色。过了半日光景来喜回来,喘着粗气道:“殿下久居茂陵,为洛太后守灵,难怪不知道。那黄衣少女是宇文将军的长女。”少年心中由喜转忧,感叹道:“以我现在的处境,要娶宇文将军之女为妻恐怕不易。”想到此处,也没有了赏花的兴致。陈展回到茂陵以南的别馆,宣旨官已经等候多时。陈展茫然的跪接圣旨,不知道陈显所为何事?宣旨宦官道:“皇子展自请迁居茂陵,为太后守灵。离宫八年,克尽孝道,每思至此,老怀欣慰。召其即日回宫,钦此!”陈展双手接过圣旨,半喜半忧,不知陈显召他入京所为何事?

陈展从茂陵回到宫内,已经是傍晚。仍旧在湖心阁住下。

伫立在廊下,感叹世事变换。现在的宫廷早已和儿时记忆大不相同,人事皆变。陈展望月感慨道:“风霜利剑朱颜改,今日月光非昔年。落魄王孙归故居,不知出路在何方?”来喜拿了披风给陈展披上道:“更深露重,殿下进屋吧!”陈展想起还未拜见过宓妃,朝来喜道:“今日回宫,理应去拜见一下宓妃娘娘。”来喜提了灯笼,在前方给陈展引路。

沿着昔日走过的路,陈展来到宓妃宫门前。直接跪在宫门前,扬声道:“儿臣拜见宓妃娘娘。茂陵八年,所用衣物全仗宓妃娘娘赏赐。东送棉衣,夏送轻衫,寒来暑往,经年不变。此恩此德,儿臣铭记于心。今奉召回京,特来致谢!”言罢,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玉宸宫总管崔贤出来扶起陈展道:“娘娘听闻殿下过来,特请殿下入内叙话。”陈展起身,随了崔贤进殿。隔着乳白色琉璃帘子,陈展朝内殿榻上端坐的宓妃叩拜道:“给娘娘请安。”崔贤掀起帘子,但见内殿榻上坐着一个戴面纱的妇人,绮罗宫装,钗环珠翠,云鬓高梳。她看向陈展道:“快些起身。”陈展依言起身落座,崔贤奉上茶点。陈展道:“昔年太后新丧,儿臣境遇坎坷,多亏宓妃娘娘相助,得以离开是非之地,安居茂陵。儿臣骤然回宫,心内忐忑,不知是喜是祸。”宓妃看向他道:“你已经到了成婚之龄,召你回宫自然是喜事。”陈展拜谢道:“多谢娘娘提点。”

殿外传来几声喧哗,陈展透着碧纱窗看向殿外,原来宇文贺的女儿误闯禁地!陈展瞅了宓妃一眼,又瞅了窗外的黄衣女子一眼。异常举动落入宓妃的眼里,宓妃抬首朝窗子外面看去,温言道:“你认识那个姑娘?”陈展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只是一面之缘。”他的心思瞒不过宓妃的眼睛,问道:“喜欢她!”陈展摇头,宓妃打趣他道:“我原想着你若是喜欢她,我就卖个人情给你,这顿板子就免了。”她摇着头,瞟一眼陈展道:“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陈展立刻道:“儿臣确实对她一见倾心,只是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儿臣。”宓妃道:“有本宫做主,还怕她不依吗?”得了宓妃的的话,陈展健步如飞。几步走到殿外,朝押着宇文馨的宦官道:“宓妃娘娘说,不知者不罪。你们还不快放人?”满宫上下,也只有陈展能在宓妃跟前讨得人情。掌事太监崔贤立刻叫人把宇文馨放开,好心提点道:“还不谢过大皇子,若非他为你求情,这顿板子是免不了的。”宇文馨朝陈展看去,就如美女看英雄一般望着他道:“多谢大皇子。”陈展道:“你不在同辉殿呆着,跑这边来做什么?”宇文馨惊讶道:“大皇子怎么知道我是从同辉殿而来?”陈展没有说在桃林见过她,闻着她身上的酒味儿道:“今日父皇在同辉殿宴请宇文将军,喝的是益州特产的竹叶青。你身上的酒味儿再就暴漏了你的来处。”宇文馨道:“大皇子观察入微,令人佩服。”陈展道:“我送你回去吧!”

陈展和宇文馨出了玉宸宫,转过一座宫殿,迎面撞上陈显和宇文贺。宇文馨和陈展忙驻足行礼

“儿臣拜见父皇。”

“臣女拜见皇上”

陈显没有想到父子重逢会在此处,端详他的容貌,竟生出一种陌生之感出来。‘风霜屡变容颜改,父子对面不相识’思及此,越发觉得亏欠与陈展。

陈显温言道:“起来吧!”

陈展和宇文馨起身。宇文贺适时朝陈显拜辞,带着女儿离开。陈展陪着陈显朝御书房走来。父子两人在御书房畅谈半宿,说到宓妃,陈展跪下道:“儿臣年幼力薄,一不能敛尽天下奇珍孝顺宓妃娘娘;二不能替父皇分担国事,为万民百姓谋福利。在茂陵虚度七八年光阴,竟是一无所用。每每入夜思及此处,都觉辜负了父皇的生养之恩,也辜负了宓妃娘娘多年维护之情。实在是不孝之极!”几句话虽是谴责自己的话语,却处处藏锋,句句直达人心。连宇文贺也对他露出欣喜之色。陈显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以前维诺偷生的小儿,已经长大了。雏鹰总要历经艰险才可翱翔九天,茂陵几年磨练,陈展已经脱胎换骨了。陈显叫他起身道:“起来吧!难得你一片孝心。明日围场射猎,你也一起去吧!”陈展暗暗欣喜。

狩猎场上,陈显扫视陈琦和陈展的猎物,悬殊之大无法比较。他朝陈琦道:“今年不如往年,可见疏于练习。”陈琦朝陈显俯身道:“儿臣谨遵父皇训诫,一定勤加练习。”陈显扫视陈展捕获的几只小猎物道:“倒是比往年要好些,射出的箭也有收获了。雄鹰展翅也要经过千锤百炼,你要为黎民百姓造福牟利,不是凭一张嘴说说就成的。”前一句是夸赞,后一句却让他大跌面子。之前的豪言壮志全都成了浮夸之语。宇文贺目睹两人的差距,早已把陈展是做无能之辈。陈展心里纵有不满,嘴上却恭谨的道:“儿臣谨遵父皇训诫。”陈显看向宇文馨射的猎物,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道:“小小年纪竟有这等能耐,可见是宇文爱卿教导有方。”宇文贺道:“皇上谬赞了。”陈显带着宇文贺到了一处僻静之所道:“令爱可有婚配?”到叫宇文贺摸不透陈显的心思,他如实道:“早前曾许配人家,男方却在订婚之后坠马而亡。如今还未寻到合适人家。”这也是他一块心病,悔不该将女儿许配给一个书生。害得女儿成为望门寡,纵然家世显赫,也很难在找到合适的人家。此次他携女入京,也有为女谋夫的打算。京都才子众多,定能为宇文馨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宇文贺这边寻思着皇帝的打算,等着陈显的后话。陈显却撩开话头不提了。

☆、名花飘落谁家院

恭送陈显和宇文贺走远了。陈琦提议道:“时日还早,我们去赛马吧!”此话正合了宇文馨的心意,她爽快的答应。陈琦看向陈展道:“大哥要不要去?”陈展恭敬的回答道:“我的骑术不佳,还是漫步香茵,欣赏一下四周的景致吧!”宇文馨早已不耐烦,拉着陈琦去赛马。却陈展看着陈琦和宇文馨绝尘而去,目光深锁,沉声道:“名花倾国惹人怜,不知花落谁家院?”来喜洞悉陈展的心思,拿出一只纸鸢道:“有心自能赢得美人芳心。”陈展接过纸鸢,跃下马背,将纸鸢放飞。

蓝天碧水,万里无云,空中纸鸢飞舞。宇文馨朝着纸鸢的方向追去,坐下宝马扬蹄飞奔。陈琦在她身后追着,望着前方那抹黄色。轻快地笑声如银铃般清脆,连带着他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

春风吹拂,麦浪滚滚。陈展站在麦田西侧的空地上,手内的凤凰纸鸢越飞越高。宇文馨勒紧马缰绳,利落的跳下马背。她小心翼翼的穿过麦田,冲着陈展喊道:“大皇子。”陈展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回身看着她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宇文馨道:“我是追着它过来的。”宇文馨从未见过纸鸢,眼力全是新奇之色。陈展洞悉她的心思,解释道:“这是纸鸢。”

宇文馨指着空中的纸鸢道:“原来京都的人都喜欢玩这个?”陈展道:“你在益州不玩这个吗?”宇文馨道:“我们玩赛马、叼羊、射猎。”她面露喜悦,把陈展也带进无限的遐想当中。宇文馨接过陈琦手里的线轴道:“我试试。”陈展在身边跟着她。看着她如麻雀般疯跑,爽朗的笑声直达云霄。

纸鸢越飞越高,手里的线绷得死紧。竟经受不住春风的阻力,脱线而去。宇文馨面露惊慌之色,朝着纸鸢飞走的地方追去。明知道追不上,她依旧仰着头不顾一切的追过去。陈展陪着她追,跟她一起放纵的跑。

后山河畔边,落日余辉下。

凤凰纸鸢挂在槐树枝上。宇文馨笑着拿起来纸鸢朝陈展道:“我找到它了。”陈展隔了几步距离,遥遥望着她与碧水青溪,绿草繁花融为一体。陈展驻足凝视,希望画面能定格在这一刻。宇文馨含笑看他,并不知危险来临。一条青蛇已经爬到她的脚下。陈展朝她喊道:“小心!”只是片刻功夫,宇文馨已经被蛇咬伤。陈展用石头把青蛇赶走,扶着宇文馨坐在草地上。伤口呈现黑紫色,显然是有毒。宇文馨一条腿都麻木了,神识也渐渐模糊,她无力的靠在陈展怀里。陈展只是微微皱眉,下一刻却用嘴把她脚踝上的毒血吸干净。看到毒血除尽,陈展的嘴唇已经呈现黑紫色。这种以命换命的笨办法也只有他会这么做。宇文馨感动之余,又为陈展担忧起来。她摇晃着陈展道:“你不要死,我找人救你。”宇文馨想要扶起陈展,却被他带着一起倒在草地上。她拖不动陈展,又找不到人救他,急的大哭。悔不该撇下来喜,和陈展两人来到荒凉的后山。

北边山披上,萧如梅背着药篓缓步下山。身后跟着秋兰、秋彤两个丫鬟,也同样背着药篓。

萧如梅远远地听见有人在哭,寻着声音来到槐树下。萧如梅先给中毒昏厥的陈展把脉,又给他吃了解毒丸。宇文馨哽咽着朝萧如梅道:“多谢姐姐出手相救。”萧如梅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萧如梅站起身带着秋兰秋彤朝西边走去。

陈展服了药,悠悠醒转过来。宇文馨指着萧如梅主仆消失的地方道:“多亏了那位好心的姐姐出手相救。”陈展扶着槐树站起来,远远地看见萧如梅站在绿草繁花间回眸一笑,斜阳洒在她姣好的脸庞。如梦如幻,令人怦然心动。她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婢女,三个人朝西边的小路走去。坡路攀沿崎岖,一行人转过几棵枣树不见了。陈展朝宇文馨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宇文馨点头,有了这次舍命相救,宇文馨对陈展的心思大有不同了。

陈展和宇文馨与陈琦回合,只字不提被毒蛇咬伤之事。三人打马回到围场,各自回营帐。

陈展回到营帐内,来喜端了解毒的汤药进来道:“殿下这次太过冒险了。”陈展脸色依旧苍白,声音却很清晰,接过来喜手里的药一饮而尽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能得到宇文贺相助,做什么都值得。”来喜凝视着陈展,也惊讶他的变化。雏鹰终于要展翅高飞了。却又为他锋芒毕露,遭人忌讳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