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康不善乐器,也不懂音律,和杨元戎一样,是个地道的武夫。几支曲子听下来,味同嚼蜡。好不容易等到宴席散去,却被太监冯昌拦下,说皇上要单独见他。何少康面露犹豫之色。宇文贺已经知道陈显传召他的用意,凝视他片刻道:“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猎人捕获猎物之前已经设好了陷阱。要捕鱼,先结网。没有能力之时,要学会取悦敌人。”何少康目视宇文贺,对他的的话似懂非懂。但听宇文贺道:“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何少康朝宇文贺拜谢道:“多谢将军指点。”宇文贺点头,目送何少康离去。
重重帘幕之后,陈显目视着何少康道:“你的母亲还好吗?”此话一出,代表陈显已经确定了他的身份。何少康暗中盘算,沉默片刻道:“母亲已经离世。只留下一块玉佩,作为和父亲相认的凭证。”他将怀中玉佩呈给陈显,陈显颤手接过玉佩,老泪纵横,神色忧伤道:“是她!”而后走下御阶,抱住何少康道:“皇儿,父皇终于找到你了。”何少康身子僵直,耳边听到陈显道:“带三皇子去偏殿更衣。”何少康起身,跟着冯昌下去更衣。
次日早朝,陈显下旨言明何少康身份,更名陈澈,册封平王。陈展初封郡王,经历许多波折才获封亲王爵位。陈澈从皇子直接册封为亲王,这还是开国以来的首例。陈琦态度平静无波,陈展却愤愤不平,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三弟带了三分敌意。接近年关,四海升平,没有朝事奏议,陈显宣布退朝,命陈澈跟着回内宫用膳。陈澈没有成婚,按例要住在宫内,陈显把琉璃殿收拾出来给他住。
☆、轻歌曼舞几时休
还有七日就是新年了,潘丞相思念幼子,皇上体恤,特下恩旨,令潘邵煜回京探亲。他飞驰三昼夜,终于赶回京都先去宫中拜见帝后。知道徐子航和永宁要成婚,喜出望外。出了宫门直奔徐府,徐府的管家和工匠正在为建造宫殿之事为难。因着建造永安殿,已经拆了徐府多半屋。枕霞轩也在被拆范围之内,徐子航却不准工匠拆楼,叫他们另想办法。潘邵煜来到枕霞轩,先听见徐子航朝工匠呵斥道:“办法你们去想,枕霞轩绝对不能拆!”潘邵煜在门外听了小半个时辰,知道此处是徐子航生母旧居,对他意义非凡。工匠们却不知内情,他善意提醒道:“此处是徐公子生母旧居,有纪念意义。你们先回去商议办法,不要在这里磨嘴皮子了。”工匠和管家纷纷退下。潘邵煜朝徐子航道:“大半年不见,你能从痴恋中走出来,我真为你高兴。听说你和永宁喜事将近,我带了礼物给你。他命六顺打开箱子道:“这对玉枕触手升温,有安神助眠的功效。”徐子航微微扫了一眼,令冬月入库封存。潘邵煜看出他一脸忧郁,问道:“永宁虽身子娇弱,比英莲可是强上百倍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徐子航回避他的问题道:“你之前是不是和萧家二小姐有过一段情?”潘邵煜微微一愣,“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你是听谁说的?”徐子航道:“是如梅自己说的。”潘邵煜又是一愣,徐子航解释道:“如梅从益州回来,寄居佛缘庵。父亲为我聘娶她为妻。”徐子航把和如梅相识,到被迫分开,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遍。潘邵煜没有想到半年之内,竟有如此大的变化。太子是否知道这件事?他再也坐不住,朝徐子航告辞道:“时候不早,我先走了。”徐子航亲自送他出府。
潘邵煜从徐府离开,直接进了东宫。刚踏入宁安殿,就看到陈琦望着一幅梅花图出神。潘邵煜走到他身边道:“子航和表妹的事情太子知道吗?”陈琦点头道:“回宫之后,我就派人打听了她的情况。”陈琦将徐子航近日所作的诗全部拿给潘邵煜看。潘邵煜抽出一张细看道:“铜镜映双影,执笔画梅妆。情深恨日短,只缘相思深。”他把所有诗句快速看一遍,最后念道:“不能长相见,但愿梦中逢。”他把纸张放回案上道:“看来子航是动了真情。”陈琦道:“若是别人我还可以争一争,把她夺回来。偏偏是子航,让我束手束脚了。”潘邵煜也颇为头痛,思索道:“如今他们分开了,对太子而言正是一个好时机。”陈琦道:“不急在一时,她和子航还未断情。”潘邵煜也赞同的点头。
徐子航不许拆毁枕霞轩的事情传到潘后和永宁公主耳内。听说是徐子航生母旧居,永宁公主宁愿缩小宫殿规模,也要保住枕霞轩。徐子航依照礼数去宫内向永宁公主道谢,永宁见到他来,欣喜的拉着他道:“我新编了一支舞,准备在除夕夜宴上跳给父皇母后看。正不知道陪何种乐曲好,你来帮我想想。”徐子航道:“公主编的舞叫什么名字?”永宁公主道:“是根据惊鸿舞演变而来,暂时命名为飞仙舞。”徐子航道:“即是飞仙舞,必是缥缈不定,似梦似幻。不如用《蓬莱曲》相配。”永宁道:“好啊!”
徐子航用玉笛吹了一小段曲子,放下玉笛道:“这首曲子用玉笛吹不出缥缈不定的意境。不如换成玉箫。”宫女拿来玉箫,徐子航吹了一小段,又换成葫芦丝。一连试了好几种乐器,都无法吹出乐曲的意境,他心思烦乱,朝永宁道:“容臣回去好好想想,到底那种乐器最适合演奏《蓬莱曲》。”他不给永宁反驳的机会,道:“已经夜深了,臣先告退了。”永宁命宦官引着他出宫。徐子航出了宫,回到府内。简单熟悉一番,躺在榻上,竟无法成眠。命丫鬟送了酒菜进来,几杯酒下肚,醉意蒙蒙。他蹒跚着走到榻上躺下,嘴里念道:“笛音呜咽传忧恨,轻歌曼舞几时休?丝竹管乐都试遍,难诉相思三分苦。”他醉意上来,沉沉睡去。
除夕夜宴,徐子航称病不去。一早来了佛缘庵陪萧如梅守岁。萧如梅得了消息,早就和秋彤做了饭菜在映荷院相候了。徐子航进了屋子,将披风搭在屏风上。呵手道:“外面真冷!”萧如梅拉着他坐下道:“快烤烤火吧!”徐子航烤着火道:“明年此时我就不能陪你守岁了。”萧如梅道:“明年此时,我会望着满天繁星想你。你抬头看看星星,就当是见到我了。”徐子航拦着她道:“可惜还要等五年,想想都觉得漫长。”萧如梅也有同感。门外响起的敲门声,秋彤出去开门。却见一队禁卫军手走进院子。徐子航和萧如梅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禁卫军首领道:“奉皇后之命,请驸马也进宫赴宴。”徐子航紧紧握住萧如梅的手,看到禁卫军杀人的目光,迅速放开萧如梅,朝院门外走去。萧如梅站在院外,看着一队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风吹着她单薄的衣裙,怅然若失。
耳边传来箫声,萧如梅静静的听着箫曲,前情往事涌入脑海。陈琦从天而降,拦腰抱起萧如梅飞身朝落月轩而去。到了屋内,萧如梅甩开他的手道:“放开我。”陈琦看着她道:“一别多日,表妹就不想听听我的解释?”萧如梅捂着耳朵道:“我不想听。”陈琦道:“不听就不听,今年还是你和我守岁吧!”他把萧如梅拉到榻上坐下,桌子上摆着和往年一样的吃食。陈琦命六顺端来一盘饺子,两个像往年一样吃饺子。陈琦看着萧如梅从嘴里吐出一枚铜钱,朝她贺喜道:“恭喜表妹得到头彩,预示着一年吉祥如意。”萧如梅仔细观看那枚铜钱,上面写着建安二十一年的字样,和前年一样,也是新钱。听着熟悉的话,萧如梅没有往年的高兴劲儿,把铜钱放到桌子上道:“吉祥铜钱也难保福安,要它有何用?”陈琦拿起铜钱放到她手里道:“这枚铜钱你留着,紧要关头你可以拿着它央求我做一件事。只要不违背道义,我必倾力相助。”他不允许萧如梅拒绝道:“不许拒绝。”萧如梅把吉祥铜钱收起来,朝陈琦道:“子时已过,我也该回了。秋彤还不知道我来了这里。”陈琦道:“我已经叫六顺通知她了,今夜留下来陪我。像往年一样隔上屏风,各睡一边。”陈琦死死握着萧如梅的手,不叫她离开。院外的爆竹声响此起彼伏,萧如梅躺在榻上,听着屏风另一面响起均匀的呼吸声,她却迟迟如法入眠。
重重宫苑内,鞭炮齐鸣。这样热闹的宴会独独不见陈琦的影子。陈澈心内好奇,朝离得最近的陈展问道:“怎么不见二哥?”陈展道:“他喜欢在外面体察民情,这样的日子当然是与民同乐。明日你见到他画好的《除夕寻乐图》,就知道他在宫外去了哪里。”陈澈微微点头。永宁公主的歌舞放在最后,是压轴舞。徐子航已经喝的烂醉,别说吹笛,走路都困难了。吉祥扶着他去殿外醒酒,徐子航手内拿着酒杯,倚在蟠龙柱上默默言道:“爆竹声响新年到,只恨旧情难消。酒满金樽,红袖影动,歌舞声乐不解愁。月夜立画廊,风露沾衣袖。绿酒醉人,不解相思。佳人月中现,到我杯中来。”他低头望着酒杯,似乎真的看到绿酒金樽内浮现萧如梅的倩影。吉祥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道:“驸马爷,皇后娘娘在此。”一句话惊醒沉醉的徐子航,他抬头看去,但见潘后怒视着他。如果眼睛可以杀人,他早已死了不下百次。徐子航朝潘后跪下道:“臣拜见皇后。”潘后冷言道:“跟本宫来。”撂下这句话,朝偏殿走去。徐子航站起身追上去,到了偏殿。徐子航整理衣衫,跪到潘后面前。潘后将一本册子丢到他面前,只见上面写着他每日的生活琐事。大到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小到他一日皱几次眉头。潘后缓缓开口道:“月圆人独立,思君在天崖。不能长相见,但愿梦中逢。你在思念谁?”徐子航跪着不说话。潘后继续道:“笛音呜咽传忧恨,轻歌曼舞几时休?丝竹管乐都试遍,难诉相思三分苦。你就这样不愿意和永宁在一起吗?”潘后将手中茶杯丢在地上道:“看来是我对你太宽容了。一次次容忍你对永宁的无视!”徐子航静静的听着潘后的斥责,眼下说多错多,不说为妙。潘后训斥几句,朝徐子航道:“永宁还等着你吹笛伴舞,你先去吧!”徐子航如蒙大赦,匆匆离开偏殿。回到正殿宴会之所,永宁已经换上舞衣,所有人都在等他。徐子航平复内心的烦乱,接过宦官递过来的玉笛。吹得却不是《蓬莱曲》而是《湘妃怨》。期期艾艾,没有半点喜庆,更别说如临仙境只感了。永宁的舞步只微微停顿片刻,按着他的曲调变换脚下舞步。
☆、萧如梅奉旨入宫
一夜无眠,萧如梅匆匆起身。陈琦听到动静也翻身起来。萧如梅简单挽了个发鬓就要出门,陈琦拦住她道:“梳了头在走吧!”不给萧如梅回绝的机会,拉着她坐到铜镜前。陈琦拿着桃木梳子给萧如梅梳了如意鬓,这是民间妇人最长见的发式。耳边听见陈琦道:“以前我娘也经常梳这样的发式。”萧如梅以为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陈琦回避他的问话,指着妆奁内的钗环道:“你喜欢金簪还是玉簪?”萧如梅拿了一支银簪道:“就这支吧!”陈琦把银簪插在鬓发上,透过铜镜打量她的妆容道:“子航也这样为你梳妆吗?”萧如梅摇头道:“他手笨,不及表哥孰能生巧。”虽是夸赞他头梳的好,也从反面讽刺他风流多情,不知道为多少女子梳过头。陈琦脸色微变,压下心内不适,拿了披风给她披上道:“昨夜下雪了,表妹披上披风在出去吧!”萧如梅顺从的披上披风,缓步出房门。看着外面的雪景道:“一夜北风寒,开门见瑞雪。”陈琦接言道:“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萧如梅沉默不言,陈琦跟在她身后,和她并肩走下台阶。萧如梅脚下失去平衡,身子前倾,眼看就要摔倒。陈琦扶住她道:“小心!”萧如梅一只手被陈琦握着,另一只手扶着布满残雪的栏杆。陈琦扶着她布下阁楼,看着她走出院门才回身上楼。
萧如梅和秋彤回到静心苑,院子里十分冷清。孟姨娘和崔嬷嬷都不在院中,也未说明去向。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秋彤开了院门,但见昨夜来的一队禁卫军在此登门造访了。禁卫军首领朝萧如梅道:“皇后口谕,命萧氏入宫。”萧如梅暗暗道:“新年第一天就有事绊住,看来是个多事之年。”她顺从的跟着禁卫军出了静心苑。
隔壁落月轩轩窗之内,陈琦放下手里画了一半的《除夕寻乐图》,快步下楼出了院子。知道带走萧如梅的是潘后的亲信,他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回宫。回到东宫,派福安秘密打听潘后召见萧如梅所为何事。他等了一个时辰,福安匆匆而回道:“皇后娘娘把萧二小姐安排在御药房做司药女史了。”陈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看来潘后只是想把萧如梅和徐子航分开,并没有要杀萧如梅的打算。不过在宫里当差不必别处,御药房是宫内最容易掉脑袋的地方,萧如梅日后的日子举步维艰。原想叫福安去御药房打点,又想到潘后把萧如梅召进宫来,目的是钳制徐子航,必不会叫萧如梅出事。此时出手相助,不如静观其变。想通关节,他把萧如梅的事情撂到一边。
萧如梅进了御药房,负责管理药材。御药房张总管拿着一堆账本给萧如梅道:“这是御药房所有进出药物的明细,以后都交给你管了。在宫里记住谨言慎行四字,可保福安!”萧如梅暗暗记下道:“多谢公公提点。”张总管点头,而后朝门外走去。萧如梅拿出建安帝二十年十二月份的出入药物的账本细看。发现宫内多位主子都有暗疾,皇后有失眠症、皇帝有咳喘旧疾、永宁公主有体寒之症、太子妃有血虚症、宇文良娣有忧思郁结之症。除了太子和平王,几乎所有主子都有病。萧如梅收好册子,又开始熟药物的存放之所。几百种药物,光记住存放之处她花了足足五日。每天都有宫女宦官过来抓药,萧如梅按照配方仔细配了药给他们。
闲来无事,翻看宫中主子的脉案,研究他们得病起因和用药方法,有些值得借鉴之处,她会抄写在手札之内。
当翻到徐氏的脉案时,萧如梅的手微微停住。早前听说东宫废妃徐氏是徐子航胞妹。脉案上写着风寒入侵,高热难退。御医所用的金银花,大青叶都是治疗疏散风寒之药,为何缠绵病榻两个月不见好转?
次日一早,胧月阁的彩蝶在此来取汤药。萧如梅随口问道:“你家主子的病可有好转?”彩蝶蹙眉道:“这几日有患上咳血之症,越发不好了。御医说是肺痨,已经请旨挪出宫闱。我家主子不日就要迁居宫外寒山寺了。”她越说越悲,听得萧如梅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看着彩蝶出去,萧如梅起了探视徐若晴的想法。她在小厨房做了豆腐汤送去胧月阁。
因不熟悉路径她问了好几个人才到东宫进了东宫,看到亭台密布,画廊幽深如走迷宫。沿着杨柳夹道往北走,眼前出现两个岔路口。她面露难色,投石问路,选了左边的路来走。走过拱桥,转过假山,眼前闪现一庭院落,门上写着瑞福堂三个字。已经知道这里是宇文良娣的住所。院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几个宫女簇拥着一个美人出来。脸色带着病态,胜在肌肤雪白。
宇文馨看到萧如梅,想起两年前曾救过她和陈展的姐姐。惊讶道:“姐姐。”一声姐姐,让萧如梅想起两年前佛缘庵后山哭泣的女孩。她看着宇文馨跪下行礼道:“奴婢司药房女史萧如梅拜见宇文良娣。”宇文馨扶她起来道:“原来你就是皇后召进宫的萧女史。”萧如梅点头道:“正是奴婢。”宇文馨道:“你这是去哪里?”萧如梅道:“正要去胧月阁,却错走到了这里。”宇文馨道:“你刚来宫中,对路径不熟,我让绿珠给你带路。”萧如梅自是感激,朝宇文馨告退。她跟在绿珠身后朝西北都去,转过几座阁楼,眼前出现一座华丽的阁楼。绿珠在胧月阁门外站定道:“这就是胧月阁了,你自己进去吧!”萧如梅朝绿珠道:“多谢你带路。”绿珠走后,萧如梅开始打量胧月阁。但见殿阁年久失修,红瓦已经退了色泽,轩窗也四处漏风。彩蝶见到她来,十分惊讶。萧如梅道:“我带了治疗风寒的药膳过来。”彩蝶迎着她进去。
萧如梅进到屋内,看到里面阴暗潮湿,帷幔许久未换,已经染上灰尘了。萧如梅穿过一道珍珠帘,看见躺在榻上的徐若晴。听着一声接一声的咳嗽,痰盂里漂浮着血丝。萧如梅只看了一眼,飞快移开眼。再看徐若晴枯瘦的身子,疲惫苍白的脸。萧如梅心中微微心酸,她朝徐若晴跪拜道:“给徐主子请安。”徐若晴疑惑的打量着她,彩蝶解释道:“这就是奴婢跟主子提过的萧女史。”徐若晴低低的咳嗽,萧如梅坐到她榻前道:“奴婢带了治疗风寒的药膳给主子。”她打开食盒,拿出豆腐汤解释道:“这汤是用豆腐、豆鼓用水煮成半碗,加入葱白,煎沸而成。”言罢,她亲自喂给徐若晴吃。接着道:“此汤可疏散风寒,趁热服用,效果更佳。”徐若晴吃了半碗,她用帕子接住,满帕血污。把萧如梅也吓了一跳,她惊讶道:“不是偶感风寒吗?也不至于这般严重。”她放下汤碗,细细诊脉。面色微冷,心内冒火。咬牙道:“怎么会有这样糊涂的御医。”徐若晴和彩蝶齐齐看向萧如梅,萧如梅解释道:“依照脉象来看,徐主子这是窃病日久,阴液暗耗,阴虚火旺,血热妄行所致。分明是虚劳骨蒸,久咳咯血之症。并非因风寒恶化而转变的肺痨咳血。”她将徐若晴的手放回锦被内道:“阴虚发热,理应疏阴清热。乱用疏散风寒的药,有害无益。”一番话说得徐若晴面色灰白,抓住萧如梅的手道:“求萧女史务必要救我一命。”萧如梅道:“不为别的,看在子航的面子上,我也会尽力相救。”徐若晴转悲为喜。萧如梅道:“吃药不如食补。”她看向彩蝶道:“我给你说两道药膳,你做了给徐主子,不出半月定会痊愈。”彩蝶面露难色,看向徐若晴。萧如梅打量徐若晴主仆二人的住所和穿着,想来境遇坎坷。立刻改口道:“这药膳也不普通人能做的,还是我做了给徐主子送来吧!”彩蝶和徐若晴自是感激不尽。
从胧月阁出来,萧如梅一心想着去哪里找乌龟做药膳。她沿着宫道慢慢走着,耳边听到熟悉的箫声。脚步微微停住,朝箫声传来的方向走去。穿过重重宫苑,来到湖心阁。湖水已经解冻,碧波荡漾,风吹动一波波涟漪。萧如梅走到湖边,朝湖中看去。水清鱼涌,煞是热闹。偶尔有乌龟游走,萧如梅面露喜色。从随身的荷包内拿出风干的桂圆、莲子、枸杞子出来,她把这些东西撒入水中,好引乌龟出来抢食。群鱼疯抢,乌龟也涌现水面。萧如梅伸手去抓,连抓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好不容易抓到乌龟,身子却直直的往水中扑去。眼看就要掉入水里了,身子被人拦腰抱起,几个腾空离了湖边。两人隐在假山石后,萧如梅挣开他的怀抱道:“多谢表哥相救。”陈琦看着萧如梅手里的乌龟道:“天寒水冷,你抓乌龟做什么?”萧如梅道:“这乌龟可是好东西。一句话也说不明白。”一阵沉默,萧如梅问道:“表哥怎么进宫了?”陈琦道:“太子传召。”萧如梅打量他一身穿戴,身上穿着虽是便服,脚上却穿着绣龙朝靴。萧如梅凝视着他脚上的靴子道:“你和太子关系真好,连靴子都送给你穿了。”陈琦解释道:“来的路上,不小心划破了靴子。太子好心赐了靴子给我。”萧如梅想着做药膳的事情,朝陈琦道:“御药房还有很多事要忙,我先走了。”陈琦望着萧如梅的身影去远了,朝身后的福安吩咐道:“她初入宫,对路径不熟,你在后面悄悄跟着,别叫她走迷了路。”福安应诺而去。
萧如梅回到御药房,在小厨房做了一道油炸龟肉,一道地黄粳米枣姜粥。秋彤一边打下手,一边问道:“小姐不是说徐主子是阴虚发热,虚劳骨蒸之症吗?就凭这两样菜能治好病吗?”萧如梅解释道:“你别小看这只乌龟,它有滋阴、补阴血、清降虚火的功效。”秋彤微微点头。萧如梅指着地黄粳米枣姜粥道:“这碗粥疏阴清热,适用于阴虚发热之症。”她把两样药膳放入食盒道:“有些东西不能只看表面,要细细了解它的功效。”她把食盒递给秋彤道:“送去胧月阁吧!”秋彤拿着食盒往外走,萧如梅提点道:“记得别走错路,早点回来。”秋彤答应道:“奴婢记下了。”
☆、唯有相思无处诉
长夜漫漫人难眠,萧如梅坐在石阶上举杯望月道:“夜深人不眠,常坐石阶畔。琵琶声绝,笛音不来,绿酒已干泪未尽。月华倾洒,树影婆娑。举杯对月成三人,唯有相思无处诉。”她喃喃自语道:“不知道子航是不是也在思念着我?”风灌进屋子,吹灭了书案上的烛火。萧如梅走到灯台前,重新点亮烛火。手中杯子倾倒,打湿了书案上的脉案。她赶紧抖掉脉案上的酒水,用衣袖擦拭。入目看到太子脉案几个大字。萧如梅入宫之后,每日翻看这些脉案打发时间。她翻开手内册子,随手翻到建安十年春三月,太子出痘,皆因乳母蓄意谋害之过。帝遣太子避痘潘府,六月归宫。虽是寥寥几笔,也可想象出太子当日凶险,命悬一线的景象。萧如梅又随意翻了一页,到了建安十九年。上面记载太子服食五石散过量,导致昏厥,皆因徐氏听信庸医之过。这是太子早患病记录,之后再无记载。萧如梅放下册子,暗暗道:“尊贵如太子,一生之中也难免历经坎坷,几经生死。我又何必自哀自怜呢?”心结打通,遥看对面榻上的秋彤早已熟睡,萧如梅熄灯睡下。
第二日一早,有一个面生的宦官送来十几只乌龟道:“这是潘公子派奴才送来的。”萧如梅正为乌龟的事情发愁,这下好了。她收了礼物,将这些乌龟养在缸内。福安从御药房出来,匆匆回去向陈琦复命。
萧如梅把做药膳的事情就给秋彤,全力应付前来抓药的宫人。先是永宁公主的宫女红英,再是太子妃身边的素秋,最后是萧妃身边的秋兰。因是熟人,等其他人都走了,萧如梅才对秋兰道:“在宫里好吗?”秋兰一脸愁苦,雄心勃勃的入宫,刚入宫就进了冷宫,寒冬腊月没吃没喝,那种日子比在梧桐苑还差。沉默片刻,秋兰道:“奴婢之前不知深浅,如今后悔也已经晚了。”萧如梅接过药方,扫了一眼道:“大姐吃的药过于凶险,只怕怀上龙胎也难以生下。”秋兰道:“小姐不知道娘娘如今的处境,皇帝虽宠爱娘娘,也只当做一件物品,虽是可以丢掉。固宠是娘娘眼下最重要的事情。”萧如梅不在解劝,只在原来的方子上改动几味药材道:“那就按照这个方子吧!”言罢,萧如梅把药方和药都递给秋兰,秋兰接过告辞离开。
徐若晴吃了半月药膳,身子已经基本康复。特意做了一方绣怕相谢。萧如梅拿着帕子观看,上面绣着点点梅花。绣工精致,可见花了不少心思。秋彤略感不满道:“就送这一方帕子,这人命也太不值钱了。”萧如梅收起绣怕道:“礼轻情意重,你别太看重物质。”秋彤闭口不言了,萧如梅好言安慰道:“这些日子你做药膳辛苦了。我晚上给你做最爱吃的红绕猪蹄。”一听要给她做菜,秋彤的脸立刻云开雾散了。
一夜好眠,刚起床就被张总管叫去问话。萧如梅腹内狐疑,不知道张总管叫她所为何事。进了张总管的住所,萧如梅依照宫规见礼道:“给张总管请安。”张总管寒着脸道:“不敢当。”他甩手丢了一张药方给萧如梅道:“昨日太子妃传唤,问我这个御药房总领事是怎么当得。一个看管药材的女史也胆敢越级开药诊病,宫规吏法都是摆设不成?”萧如梅没有想到一番好心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她连忙解释道:“奴婢做的是药膳,并未开药治病。”张总管道:“药膳也能吃死人。”萧如梅吓得一哆嗦,解释道:“奴婢也是一番好意,没想到会触犯宫规,求总管宽恕。”张总管皱眉道:“刚嘱咐你谨言慎行,过后就忘了。求我也没用,自己去东宫领罚吧!”萧如梅应诺退下。
萧如梅出了御药房,来到春喜殿。在门外跪了小半个时辰,潘玉莲才吩咐人传唤她进去。萧如梅端着十二万分的小心进了春喜殿。一路上目不斜视,每走一步,心里的忐忑就多一分。在宫内她听了不少太子妃的传闻,说她张扬跋扈,处事严明,颇有潘后之风。她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又安慰自己道:“说到底她也和自己一样是庶女,只不过嫁的好而已,何必怕她?”想到这些,忐忑不安散去。她平静的朝潘玉莲叩拜道:“奴婢拜见太子妃。”潘玉莲打量她许久,对萧如梅的事迹也有所了解。她缓缓站起身,走到萧如梅身边道:“见了本宫吓得这样,真不像勇救南夏三千俘虏的巾帼女神医。”萧如梅头贴着地面道:“娘娘威仪四射,有母仪之风,不是奴婢可以藐视的。”几句话说出,潘玉莲的心也舒坦了。朝萧如梅道:“嘴倒是挺甜,到叫本宫不忍心处罚你了。”沉默片刻,她话锋一转道:“本宫若不处置你,如何服众?”萧如梅身子一颤,但听潘玉莲道:“御药房女史罔顾宫规,拉下去杖责四十!”萧如梅如木桩一般被门外宦官拉下去。外面早已经备好廷杖,长凳。两个宦官把萧如梅绑到长凳上,眼看板子就要落到身上,耳边听到有人急促喊道:“助手!快些助手!”所有的人都朝声源看去,但见刘福飞奔而来。跑得太快,被脚下石阶绊倒,又迅速爬起来走到行刑之处道:“皇后娘娘有令,立刻释放萧女史。”行刑的宦官为难道:“这是太子妃下的命令。”刘福呵斥道:“太子妃权利能大过皇后去吗?皇后说了,满宫上下除了皇上和皇后可以处置萧女史,其他人谁也不能动萧女史一根汗毛。”行刑宦官听后,立刻解了绳索。刘福亲自扶起萧如梅道:“姑娘受委屈了,都怪奴才腿短,跑得太慢了。”萧如梅连连摇头道:“公公言重了。”刘福吩咐身后随从道:“还不送萧女史回御药房。”一个宦官连忙应诺。
回到御药房,萧如梅瘫软在门口,秋彤赶紧扶起她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久,张总管都和小姐说什么了?”秋彤并不知道萧如梅被太子妃叫去,才有此一问。萧如梅喝了几口茶水道:“没事。”秋彤拿着手帕给萧如梅擦汗道:“小姐怎么出了一身汗?”萧如梅掩饰道:“我去晨练了。”秋彤半信半疑。萧如梅撇开话题道:“今日天气好,我们把药材都拿出去晾晒一下吧!”她说干就干,秋彤忙着给她打下手。
一连几日晴天,萧如梅把库房内的药材晾晒一遍。宫女彩蝶来到御药房,将徐子航托付之物交给她。萧如梅接过书信,又问了徐氏的情况。彩蝶道:“我家主子的病已经好了,有永宁公主照抚,一应生活起居都有所改善。”萧如梅放下一桩心事,送走彩蝶。萧如梅回到屋内,迫切的打开锦袋,只见里面有一本书。上面写着《驻颜方》三字,里面详细记载流传民间的美颜奇方。萧如梅把《驻颜方》撂在桌子上,拿出锦袋内的书信。只见上面写着:‘宫中妃嫔无不爱美,可调配驻颜药膏,分散众人。多积人脉,遇事有助。”字字句句,透着关切。萧如梅把书信抱在胸前,脸上挂满笑容。
宫中度日如年,闲暇时间,萧如梅拣着喜欢的美颜方子调配出了落葵白蜜膏,趁着元宵佳节这个好时机,把研制的药膏分散众人。此方将落葵子仁细研为沫,和以白蜜,制成膏状。有清热凉血,润肤红颜之效。制作简单,功效奇佳,深得众人追捧。冷清的御药房顷刻间宾客满门。各宫嫔妃、女官、宫女都来求取落葵白蜜膏。正如徐子航所说,身在宫中,自当谨言慎行,多积人脉,遇事有助。
来求取药膏的的人多了,主仆二人忙不过来。张总管登门求见,愿意找人帮忙制作,所得银钱五五分成。萧如梅得知张总管意图大方道:“张总管愿意合作,是帮了奴婢的忙,奴婢情愿拿两成。”张总管惯会做生意,听到萧如梅这样说,也不推辞。夸赞道:“是根好苗子,值得培养。”萧如梅表忠心,张总管也表明提携之意。两人目视一眼,心照不宣。
陈澈穿过重重重重院落,终于来到御药房。这几日为了给潘后寻找寿辰贺礼,他几乎跑断了腿,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礼品。听说御药房的萧女史有驻颜名方,他特意来求取。进了院子,首先看到秋彤在院子里晾晒药材。陈澈走到她身边道:“萧女史可在?”秋彤看到陈澈身穿蟒袍,头戴玉冠,虽不知道身份,也清楚此人来头不小,她立刻跪下道:“在里面。”陈澈顺着她指的方向走去,走到屋内,看到一个宫装美人站在竹梯上翻找药材。陈澈仰头看她,只看到半张脸。他身后的宦官李子道:“平王殿下在此,萧女史还不快点下来请安。”萧如梅身子一僵,脚下站立不稳,从梯子上摔下来。陈澈看清萧如梅的面貌,赶紧起身给她做了肉垫。两个人叠罗汉一样倒在地上。慌得李子赶紧去搀扶。萧如梅摔得发鬓散乱,先是看到衣袍纹路,知道来人身份。连头也没有抬起,直接跪到地上道:“奴婢该死。”陈澈从地上站起来,也不去怕打身上的灰尘,只吩咐李子出去,把门带上。李子狐疑的出去,把刚走进门的秋彤也一并赶出去。
☆、御药房巧重逢
陈澈拉起萧如梅道:“梅姐姐.”萧如梅听到熟悉的声音,也不害怕了。抬头看着他道:“少康。”两人互相打量对方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你怎么在宫里?”同时沉默,萧如梅先开口道:“说来话长。”她将从益州回京,二嫁徐子航的过程说来一遍。废了半日口舌才讲完大半年的经历。而后问陈澈道:“说说你吧!怎么成了平王殿下了?”陈澈将分别后的经历简单诉说一边道:“具体经过就是这样。”萧如梅听后,也是一番感慨。陈澈想到辞行的目的道:“过些日子就是皇后寿辰,我想请姐姐研制一种驻颜膏做寿礼。”萧如梅思索片刻道:“旁人求我,我是不会应的。既然是你求我,我就答应你吧!”陈澈喜出望外道:“有劳梅姐姐费心了。”萧如梅从抽屉内拿出一个阔口白瓷瓶道:“这是我新研制的丹砂白蜜膏膏。睡前涂面,次日浆水洗净。有润肤红颜之功效。”陈澈接过白瓷瓶,打开细看,一股子杜若香气扑鼻而来,里面放了香料,沁人心脾。他把丹砂白蜜膏放入袖囊中道:“时辰不早了,给日再来看姐姐。”萧如梅亲子送他出门。两人走出房门,就看到秋彤和李子一个要进门,一个不让进,两个人僵持着,大有开战的意思。见到他们出来,两个人迅速分开,回到各自主子身边。陈澈带着李子走远了,秋彤才朝萧如梅关切的问道:“平王殿下有没有责罚小姐。”他和陈澈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说清楚的。萧如梅思索片刻道:“你还记得我曾告诉你坠崖之后曾被一个捕鱼少年所救吗?”秋彤道:“奴婢记得。”萧如梅道:“平王就是那个捕鱼少年。”秋彤心内一片清明。
二月初八皇后寿辰,百官命妇入宫朝贺。陈琦领着百官朝拜,恭祝皇后万寿无疆。而后是太子妃领着内命妇朝拜。一连串的恭贺之声,排山倒海。帝后共坐,嘻笑连连。
陈琦的贺礼是一尊白玉佛像,陈展的寿礼是一对玉如意,轮到陈澈时,他将一个白瓷瓶献给潘后道:“恭祝母后凤颜永驻,长命百岁。”他亲自拿着白瓷瓶跪到潘后身边,磕了三个头。潘后笑着接过白瓷瓶道:“这是什么东西?”陈澈道:“是丹砂白蜜膏,是驻颜佳品。”潘后打开白瓷瓶,一股子杜若香气扑面而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遥看。潘后收起白瓷瓶,亲自扶起他道:“这个礼物母后很喜欢。”陈澈站起身跪坐。陈显朗声笑道:“这孩子心性朴实,做事也实在。”潘后也有同感道:“皇上说的对。”帝后头一次同时夸赞人。落在群臣眼中,风向往哪里吹,大家都明镜一般。对这个民间长大的皇子,也多了几分忌讳。
殿上众人各有所思,徐子航默默喝酒,似乎殿中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宴会终了,夜已经深了。徐子航出了同辉殿,避开随从吉祥,悄悄来到御药房。站在御药房门外,他举步难行。吹奏笛曲《长相思》,屋内的萧如梅原本已经歇下。听到熟悉的笛曲,快速从床上起身,披了见外衣出门。远远地看见徐子航站在梨树下吹笛,两个人四目相对。同时朝对方跑去,相拥在一起,感受对方身体传来的温度。萧如梅把脸埋在他胸前道:“子航。”徐子航道:“这些日子你做的很好,不枉费我的劝导。”萧如梅道:“多积人脉,遇事有助。我时刻铭记在心。”徐子航偷偷过来,不能呆太久。只能捡重点的话嘱咐道:“宫中不比别处,虽有皇后维护,切记戒骄戒躁,万事莫要强出头。若晴那里我会托公主照顾,你不要在插手她的事情。”萧如梅点头应下。徐子航道:“我不能呆太久。记住谨言慎行,珍重自身。”萧如梅拼命点头,徐子航松开环抱她的手臂道:“我走了。”萧如梅却舍不得他走,扑进他怀里道:“对月思君,夜半入梦。”徐子航道:“我也一样!”他情不自禁的吻上萧如梅的唇,随后松开她道:“我走了。”萧如梅握着他的手,与他对视。院门轰然打开,走进一队人,挡住了徐子航的去路。两人被堵在院子内,潘后的肩舆徐徐落下。徐子航和萧如梅齐齐跪下朝潘后行礼。潘后冷眼看着萧如梅道:“深更半夜,私会外男,按照宫规应当处死。”萧如梅表现的格外冷静,竟是包了死念道:“劳燕分飞,生不如死。”潘后怒极,朝萧如梅道:“很好,本宫成全你。来人……”紧要关头,徐子航打断潘后的话道:“臣与她生死相依,她若身死,臣也不独活。”潘后怒气更盛,指着徐子航道:“你以为本宫不敢杀你吗?”徐子航道:“臣贱命一条,死不足惜。请皇后看在永宁公主的份上,网开一面,饶恕如梅死罪。”潘后抚额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你们在见面。”徐子航应承道:“臣向皇后保证,从此不再见她。”潘后和缓了面色道:“宫门快关了,你出宫吧!”徐子航起身道:“臣遵旨。”徐子航在没看萧如梅一眼,朝院外走去。潘后起驾回宫,院子里又陷入一片平静。
东风送暖,冰澌溶泄。晨光洒在宣正殿红瓦粉墙之上。殿内百官沉默,耳边听着御史台陈述潘家在济州欺行霸市,圈占土地的事情。这是个老问题了,自从上次陈展扫荡济州,惩治了一批腐败官员,着实为老百姓出了口恶气。这两年潘氏族亲又开始蠢蠢欲动。陈显皱眉,看着满朝文武,再没有人敢接这个差事。陈展已经在朝堂上消失半年之久,陈琦要依靠潘氏,断然不会自挖墙角。沉默许久,陈显把手内折子丢给陈澈道:“你看看这个奏折。”陈澈双手接住折子,翻开细看。他有模有样的看着奏折,却不知道自己把折子拿反了。这字倒着怎么看?所有人都憋笑憋得难受。陈显心内微微心酸,也不揭破。先看到陈澈和上折子道:“儿臣愚笨,想不到解决之法。”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只字不提折子内的事情。陈显朝冯昌是个颜色,冯昌会意,朝众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众人齐齐下拜,恭送皇帝退朝。
陈澈下朝之后,无事百官朝他看来的一样目光。什么外秀内腐,不敢重用;不懂装懂之类的话。陈澈只当耳边风,半点不往心里去。他沿着画廊快步走着,陈琦匆匆追上他道:“三弟等一下。”陈澈驻足,朝陈琦道:“大哥找我有事?”陈琦拿出一本《三字经》递给陈澈道:“这本书你拿去先看着,有不懂之处来东宫找我。”陈澈接过书道:“多谢大哥。”他将书本收入袖囊内,看着陈琦走远了。微微思索,想着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萧如梅了。改道往御药房而来。
陈澈到了御药房院门外,闻道一股子草药的味道。跨进门来,遥看到御药房廊下,一流摆着几个炉子,上面放着砂锅,萧如梅在廊下煎药,他快步近前,接过萧如梅手里的蒲扇道:“梅姐姐我帮你。”萧如梅把熬药的活交给他,嘱咐道:“那是给永宁公主的药,小火半小时,再加一碗水,放入甘草。”陈澈望着萧如梅走进屋们,扬声道:“知道了。”想起今日的目的,继续道:“梅姐姐别忘了给我配置一些保养秀发,治疗头发,白发的药来。”萧如梅回道:“你惯会来我这里寻找偏方秘药。”陈澈道:“谁叫梅姐姐知道的偏方秘药多呢?”萧如梅拿了几包药材出来,走到陈澈身边道:“还成了我的不是了。”陈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如梅把手里的药塞到他怀里道:“金星草根,以脂麻油浸渍,用来涂头。可治头发稀少。”陈澈抱着药包道:“还有没有别的药,治疗年老脱发,滋养秀发的秘药或药膳?”萧如梅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偏方秘药都知道?”陈澈把怀里的药丢给李子,拉着萧如梅大衣袖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吧!回头我寻了好玩的东西给你可好?”萧如梅回身进屋,拿了一个瓷瓶和一个药膳方子出来。先把手里的瓷瓶递给他道:“这是《七宝美髯丹》,治疗脱发最有效果。”陈澈接过瓷瓶揣进怀里。萧如梅把手里的药膳单子递给他道:“这是桂圆莲子枣粳粥的配方,气血双补,乌发荣颜。”陈澈接过配方,折起塞入袖囊。鼻端闻见焦糊之味,耳边听见萧如梅惊讶道:“我的药糊了。”但见她揭开盖子,又迅速丢到地上,吹着汤红的手道:“叫你加水,你全给忘脑后去了?”陈澈抓住她的手,见手上起了两个水泡,耳听萧如梅道:“都怪你。”陈澈无视她的怒火,拉着她进屋,翻找出治伤药膏给她涂上。最后嘱咐道:“这几日不要沾水,伤口愈合不佳,很容易留下疤痕。”萧如梅道:“不必你嘱咐。”陈澈走到药柜前,拿着永宁公主的药方,重新配了药材,拿去外面煎药。萧如梅看得微微一愣,没有想到陈澈抓药、配药的能力比秋彤还熟练。
☆、结伴出游赏春景
忙了半日,陈澈从御药房出来。绕过几道宫墙驻足,暗道:“萧妃貌美,天生秀发稀少,美中不足。高贵妃年长,秀发渐脱,最宜养发。”朝李子吩咐道:“将这包金星草根送去萧妃宫里,把这这瓶《七宝美髯丹》送去高贵妃宫里。”李子应诺而去。
陈澈抬头望望四角天空,四角宫墙。掉头往凤仪宫而来。穿过重重宫苑,进了凤仪宫正殿。因今日天气极好,潘后坐在画廊下和永宁下棋。见到他来,潘后和永宁同时露出笑容。潘后撂下手里的棋子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陈澈请安道:“儿臣新得了一个乌发养颜的方子,得意拿来给母后。”言罢,他从怀里拿出食疗方子给潘后。潘后看过方子道:“就凭这个桂圆莲子枣粳粥就能让本宫白发变乌发吗?”她丢到桌子上道:“母后不信。”陈澈解释道:“人常说药补不如食补,是药三分毒,母后吃御医们开得苦药汤子,不如用儿臣的方子。”永宁在一旁劝道:“三哥说的有道理,若是我的病吃几道药膳能好,我可不会自己给自己找药吃。”潘后微微心动,陈澈接着道:“都是些五谷杂粮,母后不防吃上半个月试试?”潘后点头道:“难得你一份孝心,母后心领了。”陈澈面露喜色,永宁拉着陈澈道:“三哥陪我下棋吧!”陈澈坐下,拿起一个棋子往棋盘上随意一方。永宁是个臭棋篓子,陈澈却是个门外汉,一窍不通。常常被永宁杀的片甲不留!潘后看着他们厮杀的热闹,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不禁暗想,太子若是心性鲁笨一些,如陈澈一般那就完美了。
三月初二是万寿节,陈显在同辉殿设宴。徐子航与永宁同席,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红袖缭乱,酒满芳尊,他却没有半点节日的喜悦感。陈琦献上《春耕图》道:“朝内朝外一片祥和,多亏父皇仁政。儿臣献上《春耕图》恭祝父皇万寿无疆,仁德万年。”陈显看后,命冯昌收起。陈展献上亲自求取的福安符,道:“这是儿臣亲自在佛祖面前求取的福安符,保佑父皇身康体泰,事事如意。”陈显亲手接过福安符放入怀内,目光慈善,闻言道:“你有心了。”陈展行礼跪坐。而后是陈澈缓缓离席跪下,砰砰砰,磕了几个头道:“父皇富甲天下,纵然敛尽世间奇珍也难博得父皇欢心。儿臣想了多日也没有想到合适的贺礼献给父皇,只有多给父皇磕几个头全当是贺礼了。”陈显微微含笑道:“你这话说得倒也实在,起来吧!”陈澈起身退下。而后是永宁公主献舞,徐子航吹笛伴舞。一番歌舞之后,群臣陆续献礼,恭贺皇上万寿无疆。轮到潘邵煜时,他献上耗时三年完成的巨作《千姿百艳图》。众人侧目看去,只见每一幅画都有独立的场景、神态、样貌。陈显看得入神,缓缓步下玉阶,细细看着画中之人。最后指着一幅画道:“这人是萧妃。”潘邵煜道:“这是两年前,臣在萧府所画。”后面还有萧如玉、萧如雪的画像,每一幅都独具一格,或美艳、或清丽、或婉约。陈显道:“朕听说萧家有四位姑娘,怎么画上只有三位。”潘邵煜一时愣住,随后道:“臣只画美人,萧家二姑娘姿色平庸,入不得此图。”陈显不以为然道:“能从北国智救三千子民,必不是凡俗女子可比。你说的话不尽不实。”潘邵煜跪在地上,暗悔自己说话有失分寸。潘世杰眉头微皱,替儿子求情道:“依照臣看来是他画不出萧家二姑娘的美色,才故意说人家姿色平庸,入不得此图。”一番话说得众人哄笑。陈显面露笑容,道:“知子莫若父,世上竟有画仙画不出的美色,也是奇闻一件。”言罢,他令潘邵煜起身。潘邵煜如蒙大赦,回归坐席。
一个小小的风波过后,萧如梅美貌的名声越传越神。有酸诗为证:‘南朝有佳人,绝世而独立。画仙也自愧,无力画其颜。’萧如梅一面摆弄药材,一面听陈澈讲述宴会上的笑话。萧如梅捣药的手微微一顿,不明白潘邵煜为何这般诋毁她。陈澈见萧如梅愣住,以为是她捣药太累的缘故。他接过萧如梅手里的活计道:“梅姐姐,我来帮你。”萧如梅摇头道:“这是给永宁公主配的药,万万马虎不得,你别给我添乱。”陈澈道:“以前我经常帮于叔捣药,你就放心好了。”萧如梅乐的清闲,看着陈澈有模有样的捣药,熟练快速,一点看不出是外行。萧如梅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不跟于叔学医?”陈澈道:“我娘不让我学医,甚至不许我识字练武。”萧如梅不由惊讶道:“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陈澈道:“没有知道我的身份之前,我也像你一样不明白为什么。知道身世之后我彻底明白了母亲的苦心。”萧如梅追问道:“什么苦心?”陈澈却不肯往下说了,朝萧如梅道:“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明白的,等有时间了,我在慢慢告诉梅姐姐。”萧如梅洞悉他的心思,也不追问。找了个话茬道:“那你除了捣药、捕鱼,岂不是什么都不会?”陈澈道:“我会武艺,是宇文将军教的。我还会对对子,是于叔教的。”萧如梅欣喜道:“说一个我听听。”陈澈停下手里的活计道:“冬虫夏草九重皮。”
萧如梅道:“玉叶金花一条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