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如梅在回府的路上遇害,事情一夜疯传京都城。潘后下旨御医彭桦前来徐府给萧如梅治伤。彭桦诊脉后,朝徐子航、徐谦道:“少夫人所中之毒为七花迷情散,会叫人陷入幻觉,在昏睡中死去。”徐子航急切问道:“可有解药?”彭桦为难道:“要解毒必须知道是那七种毒花,才能配出相应的解药。”徐子航眼内希冀暗淡。彭桦道:“若能寻得雪魂珠作为药引,即使不知道□□配方也可以解毒。”徐子航眼内又出现希冀。彭桦朝徐子航抱拳告辞,徐谦看着徐子航微微叹气,转身出了枕霞轩,不许丫鬟仆人进入,好叫他们单独相处片刻。
徐子航握着萧如梅的手,望着她苍白的睡颜。不知道她在睡梦中想些什么,眉目也舒展开了。徐子航潘后为了治疗永宁公主体寒之症,曾派人远赴西域,历时三年才寻回一颗雪魂珠。此珠性寒,夜夜挂在绣帷之中,可以吸走永宁体内的寒气。徐子航抚摸着萧如梅的脸颊道:“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牺牲。只要你活着!”日光透过菱纱照进内室,徐子航将萧如梅的手放入锦被之内。
魏巍皇城,重重宫院。徐子航脚步如飞,直往凤仪宫而去。永宁公主坐在殿内,没有心思用午膳。上午凤仪宫有刺客潜入她的寝殿,虽没有受伤,也吓得不轻。耳边听到宫人通传徐子航求见。萧如梅昨夜遇刺之事,永宁公主早已知道。看到徐子航在珠帘之外跪下,永宁公主道:“免礼平身。”徐子航并未起身,看向珍珠帘内道:“臣此次前来想求殿下一样东西。”永宁公主道:“什么东西?”徐子航道:“雪魂珠。”永宁公主沉默片刻道:“雪魂珠对我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徐子航叩拜道:“公主若能赐珠,臣万死相报。”永宁缓缓走出珍珠帘道:“我不要万死相报,只要你… ”她原本想说只要你娶我的,话到嘴边又改了主意,问道:“她可是你真心所爱之人?”徐子航道:“得妻如梅,珍如我心。”永宁公主道:“凭你这句话,我愿意将雪魂珠相赠。”徐子航从宫人手中接过雪魂珠道:“公主就没有别的要求吗?”永宁公主道:“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过得开心。倘若我不在了,你在我的祭日带上妻儿去坟前祭拜,惟愿足矣。”徐子航满心感激,朝永宁公主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道:“臣拜谢公主大恩。”永宁公主道:“待会儿御医过来诊脉,你先跪安吧!”徐子航请安退出。永宁公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画廊尽处,暗暗道:“早将君心换妾心,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伤心?”
画廊深处,潘后由远而近,片刻功夫到了永宁身边。没有往日的温情慈爱,开口责备道:“你把珠子给了他,你的病怎么办?”永宁公主道:“早将生死置度外,为君欢喜为君忧。”潘后气得一口气没上来,险些仰倒在地。幸好刘福在后面扶着,为她顺气道:“娘娘息怒,奴才这就派人把珠子追回来。”潘后还未发话,永宁公主已经用金簪抵在喉咙上道:“母后若派人追回珠子,女儿宁愿即刻去死。”潘后吓得白了脸色,安抚她道:“永宁,你把簪子放下。母后都听你的。”永宁公主发下金簪,却因情绪过于激动而昏厥。潘后喝令宫人召集御医会诊。
☆、一对鸳鸯惊惧散
彭桦和几位年长的御医匆匆赶至凤仪宫,诊脉商议后,由彭桦回禀道:“公主情绪激动,导致暂时昏厥,并无大碍。”潘后揉揉太阳穴道:“若是没有雪魂珠,公主还有几年寿命?”彭桦沉默片刻,硬着头皮道:“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潘后挥手道:“下去吧!”彭桦等人如蒙大赦,纷纷退下。潘后朝刘福吩咐道:“去拦截徐子航,尽快带到本宫面前。”刘福应诺而去。
徐子航出了凤仪宫,走到外宫门下,却被潘后身边的刘福公公拦下。徐子航跟着刘福返回凤仪宫,一路上都在盘算潘后是何用意。穿过道道宫门,重重宫院,凤仪宫已在眼前。正殿之内,潘后高坐凤榻,遥遥看向徐子航,屏退所有宫人道:“雪魂珠可以给你,本宫要你许诺一件事。”徐子航叩拜道:“娘娘请讲。”潘后道:“本宫要你娶永宁为妻。”徐子航如被雷击,想到萧如梅曾说过的话:“不惧生死,只为真心。”以萧如梅的性子,若是知道他变心,定然轻生寻死。徐子航陷入两难之中,耳边听到潘后道:“永宁只有五年寿命,本宫只要你陪永宁五年。五年之后,你和萧氏可以破镜重圆。”徐子航双手握着锦盒,终于下定决心,朝潘后道:“一切听凭皇后娘娘做主。”
徐子航从宫内回到枕霞轩,日以西斜。御医彭桦已经调配好解毒汤药。徐子航亲自端着汤药喂到萧如梅嘴里。服了药,萧如梅的脸色渐渐红润,人却未醒。彭桦嘱咐,要静等十二个时辰,体内之毒消散,萧如梅才会醒来。
长夜漫漫,更鼓声响,烛花噼啪作响,烛泪汹涌如珠。徐子航靠坐在榻边,沉沉睡去。
极地寒冰之所,萧如梅茫然寻找归途,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陌生又寒冷的地方。眼前出现孟姨娘的身影,萧如梅喊道:“母亲!”当她走到孟姨娘所站之处,早就没了她的影子。而后看到‘潘邵煜’缓缓走来,萧如梅伸手去扯他的一角,道:“表哥。”身影在她的手靠近之时迅速消散。最后看到徐子航的身影,朝她招手道:“我在这里。”萧如梅飞速朝徐子航跑过去,口内喊道:“相公!”脚下的冰突然开裂,她的身子陷入冰洞之内,徐子航快速抓住她的手,把她从冰洞之内拉出来,自己却掉入冰冻之内。冰层迅速合拢,萧如梅茫然的趴在冰面上,用手捶打着冰面,她哭喊道:“相公。”一声声的呼喊,惊醒了靠坐在榻边的徐子航。他将萧如梅抱在怀里道:“我在这里。”萧如梅从梦中惊醒,额头上都是细细的汗珠。徐子航给她擦着汗珠道:“只是做梦。”萧如梅靠在他肩膀上道:“我梦到你掉进冰洞之中了,无论我怎么敲打冰面,都无法把你救出来。我真的好害怕失去你。”徐子航把她搂紧道:“你不会失去我。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要在一起。”萧如梅心情渐渐平复。秋彤端了汤药进来,徐子航接过汤药,用银勺细心喂她吃药。
重伤之人需要进补,徐子航吩咐厨房每日换着花样为萧如梅熬制补汤。卧床静养半月,萧如梅再也躺不下去了。不顾丫鬟的阻拦,穿了衣服出外散步。
琉璃世界,红梅丛中。萧如玉缓缓朝这边走来,见到萧如梅先是一愣。而后迎上来道:“姐姐怎么出来了?”萧如梅道:“呆在屋子里怪闷的,出来散散心。”萧如玉道:“姐姐可听说府里最近有件喜事吗?”萧如梅问道:“什么喜事?”萧如玉刚要开口,却被远处赶来的徐子洲拦下道:“找了你半天,原来在这里。”他握住萧如玉的手,朝萧如梅打招呼道:“大嫂也在。”萧如梅迫切想知道府里的喜事,朝徐子洲问道:“最近府内要办喜事吗?”徐子洲沉默片刻道:“哪有什么喜事,你别听如玉瞎说。”他害怕萧如梅继续追问,拉着萧如玉朝萧如梅到:“我们还要去给母亲请安,就不陪大嫂聊天了。”看着徐子洲和萧如玉匆匆离去的背影,萧如梅越想越奇怪。他们分明是有事,却又不肯如实相告。她没有了散步的心思,返回枕霞轩。冬月已经把饭菜摆好,萧如梅看向她道:“府里最近要办喜事吗?”冬月端汤碗的手一抖,汤碗掉在地上,狼藉一片。徐子航从门外进来,朝冬月问道:“怎么回事?”冬月道:“奴婢不小心烫到手,把碗砸了。”徐子航朝冬月吩咐道:“这没有你的事了,下去吧!”冬月如蒙大赦,匆匆出了屋子,并把房门掩上。徐子航扶着萧如梅坐下道:“最近要经常入宫,你不必等我吃饭了。”萧如梅问道:“你办的什么差事,总是早出晚归的。”徐子航敷衍道:“朝廷中的事情,给你说了你也不懂。”言罢,他盛了一碗鱼汤给萧如梅道:“多喝点汤。”萧如梅把碗推到一边道:“天天大鱼大肉的,我胖了好几圈了。”徐子航道:“人胖是福。”萧如梅被他逼着喝了半碗。门外有小厮回禀道:“宫内传旨官到了,老爷请大少爷过去接旨。”徐子航起身,换了朝服,朝萧如梅道:“你身子还未康复,不用去前厅了。”不给萧如梅反驳的机会,徐子航快步出了屋子。
徐府前厅,徐谦夫妇、徐子航、徐子洲、萧如玉盛装跪好,听着宦官宣读圣旨道:“卫国公徐谦之子徐子航,精骑射,懂诗文,通音律,特许婚永宁公主。”众人叩拜道:“臣谢皇上圣恩。”一家人刚起来,又有宦官传旨,众人跪下接旨。但听宦官道:“赐奴役五百人,丝绸绫罗各三百匹。御建宫殿、亭台楼榭数座,房屋九千九百间。”众人叩拜谢恩,起身。传旨宦官朝徐夫人看去道:“皇后娘娘有些私话说给徐夫人知道。”徐谦领着众人离去,偌大的厅堂只剩下徐夫人和那宦官两人。传旨宦官道:“为恶之人祸虽未至,福已远离。为善之人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传旨宦官言罢离开,只留徐夫人若有所思。她面色惨白,暗暗道:“不愧是皇后,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刺杀徐子航和萧如梅的事情,她自以为布局严密,还是瞒不了潘后。如今徐子航成为驸马,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子洲的前途要就此蒙上阴影了。幸好永宁体弱,只要她无出,子洲这边生下嫡长孙,卫国公的爵位还是子洲的。想到此处,她略微安心。从客厅回到住所,将徐子洲叫到身边,抱怨道:“成亲这么久了也没个动静,娘还等着抱孙子呢。”徐子洲满心苦涩不能言,沉默片刻道:“娘教训的是。天很晚了,儿子先告退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匆匆回到幽兰院,萧如玉已经睡下。徐子洲简单洗漱后,走到内间床上躺下。萧如玉惊醒,看着他道:“你怎么进来了。”徐子洲道:“我想在这里睡。”萧如玉往里挪动身子,让出大片地方给他。徐子洲轻声试探道:“娘想抱孙子,问你的意思。”萧如玉闻言,掀被起来道:“我去外间睡。”徐子洲拉着她躺下道:“别着凉。”迅速给她盖上棉被道:“我不逼你。”萧如玉已经熟睡,徐子洲听着沙漏,彻夜难眠。
工匠们在徐府大兴土木,想要瞒过萧如梅是不可能的事情。徐子航借着去佛缘庵静养之由,简单收拾了日用物品,叫萧如梅搬去映荷院。萧如梅茫然的跟着徐子航到了映荷院。徐子航留下冬月和两个小厮,又匆匆回城。
徐子航走后,萧如梅在映荷院呆坐片刻,觉得这里四处都很陌生,不如静心苑好。她命冬月和俩个小厮留在映荷院,只带着秋彤回静心苑住。进了静心苑才知道崔嬷嬷摔伤了腿脚,萧如梅既惊讶又心痛。亲自去西厢房看视,见到崔嬷嬷躺在床上。萧如梅的心猛然一痛,扑到崔嬷嬷面前道:“好端端的嬷嬷怎么会摔伤呢?”崔嬷嬷道:“冬日路滑,摔伤是难免的。”萧如梅不疑有他,服侍崔嬷嬷喝了一碗乌鸡汤才离去。萧如梅走后,床帐后面闪出孟姨娘的身影。看着萧如梅离开,崔嬷嬷松了一口气,朝孟姨娘道:“幸好没被发现。”孟姨娘道:“阿梅在这里,我们的计划就不好进行了。明日就搬走吧!”言罢,朝门外走去。崔嬷嬷叫住孟姨娘道:“徐子航为了得到雪魂珠救小姐的命,答应迎娶永宁公主。小姐以后要怎么办?”孟姨娘道:“阿梅长大了,有些事情应该叫她自己做主。”崔嬷嬷叹口气道:“都是奴婢武艺太差,没有偷到雪魂珠,还被禁卫军给打伤了。”孟姨娘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驻足回身道:“尽人事,听天命。阿梅命里有这一劫,谁都帮不了她。”孟姨娘丢下这句话,闪身出门。
徐子航前脚刚回到府内,后脚就有宫内的宣旨宦官宣召徐子航进宫。徐子航穿戴整齐,跟了宦官入宫。
☆、徐子航心思烦乱
重重帷幔之后,永宁公主穿着大红吉服,对镜遥看。透过铜镜看到徐子航的人影,她回身道:“子航,你看这身嫁衣好看吗?”徐子航道:“你穿什么都好看。”永宁公主蹙眉道:“你这话不尽不实。”徐子航见她生气,立刻好言安抚道:“彩凤绣罗裙,媚态含羞笑。肤若凝脂,腰如杨柳。”徐子航心思烦乱,把所有能想到的华词佳句都想遍了。永宁似乎看出他的难处,拉着他坐到榻上道:“好了,不为难你了。”徐子航微微松了口气。永宁看向他道:“上次我问你,为何突然说要娶我,你都还没有回答,这次一定要说个明白。”徐子航微微一愣,想到潘后的警告,不许他告诉永宁因雪魂珠而娶她。徐子航在此陷入为难之中,沉默片刻道:“她心里根本没有我。”永宁明显不信,摇头道:“我不信。”徐子航道:“她是父亲为我定下的妻子,为的是医治我的旧疾。我对她感恩大于爱情,知道你为了我,可以把救命的雪魂珠相让,我就已经爱上了你。”永宁信了七分,徐子航继续使用迷雾弹道:“愿将君心换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永宁彻底相信了他的话,靠在他肩膀上道:“她救你一命,我替你还了她的恩情。以后我们长相厮守,恩爱白头。”徐子航拦着她的肩膀,闭着眼睛道:“长相守,共白头。”
皓月当空,繁星满天。徐子航陪着永宁用膳,只要他在,永宁都要额外多吃半碗米饭。徐子航等她喝了汤药道:“我们出去散散步,以免你吃得太多积食,又要受罪。”永宁点头,跟着他往殿外走去。宫人打起帘子,寒月悬空,亮如明珠,大如圆盘。永宁拉着徐子航跪在玉阶上,朝月亮叩拜道:“惟愿日日如今日,岁岁长相守。”言罢看向徐子航。徐子航学着她的样子朝月亮叩拜道:“愿月老赐福,公主身康体泰。”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叩拜。徐子航拉着永宁公主起来道:“起风了,回殿内吧!”永宁牵着他的手道:“我新编了一段歌舞,跳给你看。你要吹笛伴奏哦。”她俏皮一笑,徐子航点头道:“好。”
永宁换上舞衣,赤脚踏在貂绒毯上。腰肢轻摇,环佩叮当,朱钗摇曳。徐子航看的眼花缭乱,心情渐渐烦躁起来。笛音由刚开始的缠绵多情,到后来竟变成呜呜咽咽的哭泣之声。永宁驻足看向他道:“子航,你怎么了?”徐子航掩饰道:“臣今日偶感风寒,饶了公主雅兴。”永宁拿下他手里的玉笛道:“即是病了,就不要吹了。”嘴上这样说,心内却起了疑心。徐子航洞悉她的心思,拉着她来到书案前。书案上放着一本手札,里面收集的他写的诗。有的地方还用朱笔圈了起来。永宁指着一行字道:“这是我最喜欢的。”徐子航顺着她的手看去,朱笔标着:‘铜镜映双影,执笔画梅妆。’徐子航想到和萧如梅相处的一幕幕,心内酸涩。他身子僵住,手握着竹笔,迟迟没有落笔,宣纸上都染污了一片。永宁提醒他道:“在想什么,污了宣纸都没看见。”徐子航迅速换了一张宣纸,写道:
开帘见新月,同拜玉阶下,
愿君身康健,携手过百年。
旁边写了一行小字道:“建安二十年十二月十日,与永宁公主同拜月,祈求月老赐福,共度百年。”永宁眉飞色舞,拿起宣纸道:“我明日就叫人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日日看着,就如同见到你一样。”徐子航放下笔道:“婚期定在明年开春,这段日子府里要建造殿宇,有许多事情要忙。我就不来宫中陪你了,你要听御医的话,乖乖吃药吃饭。”永宁点头道:“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努力调养好身体,做你最美丽的新娘。”徐子航面露笑容道:“这样臣就放心了。”略站片刻,徐子航起身告辞道:“已经很晚了,臣告退了。”他深施一礼,朝殿外退去。永宁吩咐殿外宦官为他引路。
徐子航出了宫,没有去徐府,而是转向佛缘庵而来。
他骑马夜行,身上披着厚厚的披风。手下的马鞭一刻没有停过。到了佛缘庵,他跳下马奔,直奔映荷院。进了映荷院,却不见萧如梅的身影。问了冬月才知道萧如梅一直住在静心苑。他提了灯笼来静心苑,但见门前石阶上枯草遍布,院门也年久失修,朱漆斑驳。他叩了几下院门,秋彤提着灯笼出来开门,见到他来,惊喜道:“姑爷来了,小姐在里屋。”徐子航朝东厢房走去,进了屋子,见到萧如梅坐在铜镜前梳妆。一身素绸衣裙,朴实无华,鬓边一朵绢花,别无饰物。萧如梅从铜镜内看到他的身影,回身道:“你来了。”徐子航踏进屋子,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话道:“怎么不在那边住?”萧如梅道:“换了新环境住不惯。”徐子航看到书案上摆着厚厚的纸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娟秀字体。他开言道:“你在抄佛经?”萧如梅道:“闲来无事,打发时间而已。”徐子航走过去,拿起泛黄的经书,翻了几页,书内滑出一张纸来。他从地上捡起来念道:“俗世情缘了,入我佛门来。剪去烦恼丝,不在苦相思。”字迹圆润,和萧如梅的笔迹完全不一样。萧如梅走过去解释道:“是我娘写的。”知道是萧如梅之母所写,徐子航赶紧将纸张夹入佛经之中。萧如梅看向他道:“我的伤早就好全了,你什么时候接我回府?”徐子航微微一愣,看向萧如梅道:“在这里不好吗?没有府里的规矩拘着,也不用向长辈请安。我还是觉得你住在这里好。”萧如梅听得莫名其妙,朝徐子航道:“徐府才是我的家,我总住在外面也不是回事儿。”徐子航拖延道:“你先住着,过几日再说。”萧如梅道:“过几日就是新年了,总不能在外面过年吧!”徐子航无法回答她的问题,走为上计道:“我还有公务要处理,过些日子在来看你。”不等萧如梅反对,他匆匆朝门外走去。萧如梅追出院门,早就没了徐子航的身影,神情落寞的,心内隐隐不安,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徐子航回到府内,把自己关在枕霞轩借酒消愁。一连几日,也不去宫里看望永宁公主,也不去佛缘庵看望萧如梅。每日看着萧如梅留下的钗环睹物思人。
灯火明灭,寒夜慢慢。
手中酒壶已空,他扬手丢出去。酒壶打在门上,又迅速落到地上,碎了一地月华。他来到书案前写道:
月圆人独立,思君在天崖。
不能长相见,但愿梦中逢。
酒喝多了,心却越发的清明。徐子航又喝了一壶酒,才仰躺在地上睡去。
鸡鸣声声也唤不醒沉睡的人,徐谦带着小厮走进屋子,眉头微皱,吩咐小厮端了盆冷水把他泼醒。徐子航骤然被冷水激醒,抬眼看到徐谦一脸怒容,耳边听到徐谦吩咐小厮道:“扶大少爷去梳洗更衣。”徐子航看向徐谦道:“我不梳洗,不更衣!”徐谦看向他道:“自己选的路,再难走也要挺住。成日醉生梦死像什么样子。”徐子航若有所思,徐谦拍着他的肩膀道:“皇后召见,你要仔细应对。”徐子航脑子瞬间清明,朝徐谦道:“儿子谨记父亲教导。”
徐子航更衣梳洗后,随着宦官入宫。凤仪宫内,潘后盛怒。看向跪在殿中的徐子航,将手内纸张丢在地上道:“你的心不在永宁身上,你叫本宫如何放心把她交给你?”徐子航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正是前日所写的诗。此时被潘后洞悉自己的心迹,他悔的肠子都青了。连连朝潘后请罪道:“是臣酒后胡写的,做不得真。”潘后看着他道:“若非永宁喜欢你,你以为本宫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吗?你既然做了决定,就不能辜负永宁。萧氏的事情尽快解决,本宫不想在见到你们藕断丝连的情况。她的生死全在你一念之间。”徐子航知道潘后下了最后通牒,心生恐惧,怕她真的杀了萧如梅。急速言道:“臣一定给皇后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潘后面露喜色,朝门外喊道:“吉祥,以后就由你贴身伺候驸马爷。”一个身材消瘦的宦官走进来,朝潘后道:“诺。”潘后朝徐子航道:“去看看永宁吧!几日不见你,她心情差了很多。”徐子航朝潘后行礼退下。
☆、与君商定五年之约
他从正殿出来,转身去了配殿。永宁坐在榻上,翻看手札。见到他进来,笑着站起身道:“子航你来了。”徐子航被她拉着做到玉榻之上。宫人端了茶点进来,又迅速退下。永宁拿着一本曲谱道:“子航,你吹奏《凤求凰》给我听好吗?”徐子航微微一愣,勉强点头道:“我从未吹过这首曲子,你可不能嫌我吹得不好。”永宁点头。徐子航解下腰间玉笛,缓缓吹奏《凤求凰》。笛声忽快忽慢,旋律高低错落,一曲缠绵曲意,竟叫他吹成裂帛之声。永宁始终笑着听他吹奏,徐子航心内的不快渐渐消失,竟用了七分真心去吹奏这首曲子。笛音渐渐变得悠扬动听起来。一曲终了,永宁看着徐子航道:“我相信,只要你在多吹几次,一定能吹好。”沉默片刻,徐子航道:“公主一定要按时服药,多加餐饭。臣一有时间就进宫陪公主。”永宁低头道:“我都听你的。”
徐子航陪着永宁吃了午膳才出宫,身边多了吉祥这个尾巴,到哪里都要受到他的监视。徐子航坐着马车一路驶出城外,到了日落时分才到佛缘庵。徐子航枯坐良久,在映荷院住下,并没有去见萧如梅。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始终没有想好如何向萧如梅解释。若是实话实说,依萧如梅的性子又要闹出不少事端。若是隐瞒真相,直接给她休书,他们今生的情缘也就断了。
停灯向晚,抱影无眠。鸡鸣三声,天已大亮徐子航走到书案前,提笔书写休书一封,命吉祥送去静心苑。
萧如梅接到吉祥送来的休书,泪眼微朦,颤着手打开休书,但见上边写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萧氏无出,休离返家。鸳盟情断,盼卿在觅良缘佳配。”萧如梅颤声撕毁休书道:“什么无子,全是借口!”泪滴香袖,纸硝翻飞。萧如梅愤然走出静心苑。
映荷院内帘幕紧闭,萧如梅匆匆来到廊下,却迟迟不肯掀帘而入。冬月从屋内出来,微微一愣,侧身请萧如梅进屋道:“公子请您进去。”如今再叫少夫人不合适,冬月取了个折中的称呼。萧如梅踏进屋内,先是闻见一阵浓郁的蔷薇花香。这个味道和永宁公主殿内的熏香一样。萧如梅遥遥看向屋内的徐子航,沉默着,等着徐子航解释。徐子航回转身子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直接挑明她的来意,萧如梅看向他道:“我们还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无子之说不成立,我没有触犯七出之条,你不能休弃我。”徐子航硬下心肠道:“官宦子弟娶妻无关容貌,娶得是女方背后的势力。你只是一个不受宠的侯门庶女,又是合离归家的弃妇,身份低微,与我前程有损。”萧如梅泪滑双颊道:“你说过娶我为妻,必将珍如你心。你还说过情浓恨日短,只缘相思深。难道这些话都是假的吗?”徐子航道:“我怕你不尽心为我医病,所以才编造出来这些话哄骗你。”他的话句句扎在萧如梅心头,萧如梅面色惨白,看着徐子航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要老实回答我。”徐子航闭着双眼道:“你说。”萧如梅道:“当初向我求亲是谁的主意?”徐子航道:“是我的主意。”萧如梅最后的希望破灭。他不想在见到这个假仁假义,过河拆桥的小人。徐子航目视萧如梅仓惶离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从怀内拿出同心结,暗暗道:“揽草结同心。”
日西斜,万户灯亮。徐子航跪坐在地毯上,耳边听着静心苑传来阵阵幽怨的琵琶声。他眼内含光道:“是《与君别》。”徐子航拿出玉笛相和,笛音吹到一半却骤然停止。萧如梅心思细腻,不能叫她发现他心迹。他命人拿来一坛酒,饮了大半,摇晃着身子道:“酒能醉人,不能醉心。”眼前已经出现重影,徐子航仰头喝下所有的酒道:“与君别今日,从此是路人。”手中酒坛已空,咣当落地,他仰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静心苑的灯火迟迟未灭,琵琶声天亮才停。萧如梅左手五指已经磨破,鲜血淋漓。她放下琵琶,拿出一张纸写道:
琵琶声声欲断魂,红烛垂泪到天明。
冰丝已断情难断,笛音未终心成憾。
凉花逐浪路茫茫,情路坎坷与君别。
萧如梅遭逢巨变,早已不相信世间有真情存在。她默默言道:“世间男子皆薄情,是我太痴,才会相信有真情存在。”她拿起剪刀要剪掉头发做姑子,秋彤死命拦着。萧如梅从屋内走到廊下,用剪刀抵在脖颈道:“你在近前一步,我就死在你面前。”秋彤劝道:“小姐不可轻生。”孟姨娘和崔嬷嬷都不在院内,这里只有萧如梅主仆二人。秋彤求救无援,正在为难之际。情急之下,脱口道:“徐公子并非薄情之人,为了拿到雪魂珠给小姐解毒,才答应娶公主的。”萧如梅手内见到掉落在地上,她喜极而泣道:“我就知道他不是薄情寡意之人。”
远处映荷院阁楼上,徐子航猛然看到萧如梅自杀的一幕,从阁楼飞身跃下,直接飞奔到萧如梅身边。他来的迅速,脸上满是惊慌之色。萧如梅看向他道:“为什么要瞒着我?”徐子航把她抱在怀内道:“我想你好好活着,把我忘记。”萧如梅道:“没有你我还怎么活?”徐子航也有同感,紧紧抱着她道:“永宁公主只有五年寿命,你可愿意等我五年。”萧如梅点头道:“别说是五年,十年我也不在乎。”徐子航低头吻住她的唇,又迅速分开道:“有人监视我,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萧如梅静静的望着徐子航飞身上了对面阁楼。
帝在同辉殿为回京述职的宇文贺接风洗尘。所有皇亲都要参加,徐子航作为驸马和永宁一同列席。
宇文贺此次入京,特意带了何少康。因他官职低微,只能在宇文贺身后侍立。
自何少康进入同辉殿,帝后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他。宴席已经到了中场,陈琦和宇文馨姗姗来迟。宇文贺见到多日未见的女儿,心内露出喜悦。陈琦没有找到神医行踪,接到陈显急招召,匆匆返京。昨夜才回到宫中,听说徐子航已经是内定驸马,他没有太多意外。听到他聘娶萧如梅,病愈之后却将她弃如敝履,陈琦心内暗恼。如今看到徐子航和永宁眉目传情,琴笛合奏,对徐子航愤怒之心油然而生。他越是恼怒,表现的越是平静。徐子航和永宁的一曲《凤求凰》引来满殿喝彩!席间高贵妃道:“萧妃善弹琵琶,太子善吹箫。琵琶玉箫合奏,犹如天籁,皇上意下如何?”她故意提起两人,好叫陈显对萧如珍生厌。高贵妃的心思瞒不过潘后,她立刻开口道:“宇文良娣善弹古筝,玉笛古筝合奏也是一绝。”陈显思索道:“箫曲贵在清纯,夹杂其他乐器之音反而不美,就叫太子独自吹奏一曲吧!”陈琦朝陈显微微拱手道:“儿臣遵旨。”他从福安手内接过玉箫,吹奏《长相思》。曲意缠绵,让听到的人也不由自主的想起心爱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