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徐子航拉着萧如梅出来,两个人走到隔壁刘记玉器行。刘老板见到徐子航进来,出柜相迎,将他前几日定做的一对白玉寿桃拿出来道:“公子请看,选用上好和田玉雕刻而成的。成色和雕工都是一流的。”徐子航微微点头命随从付了银子。刘老板亲自包好白玉寿桃,交由徐子航身后的随从。徐子航朝店家道:“可有新式样的玉钗?”刘老板拿出一支梅花玉簪出来道:“这梅花玉簪是用凤血玉雕刻而成,是店内最上等的货色。”徐子航拿起玉簪插在萧如梅鬓边,打量片刻,朝刘老板道:“就要这支吧!”萧如梅匆忙摘下玉簪道:“家中已经有许多首饰,戴到明年也戴不完,不要在破费了。”徐子航解释道:“你现在身份不同,不再是萧家默默无闻的小姐。过几日是你父亲南阳候寿辰,你去拜寿,总不能穿的寒酸,丢了我们卫国公府的颜面。”萧如梅反问道:“我何时说过要去拜寿的?”徐子航拉着她到僻静处道:“以前的事情接过不提,她终归是你的父亲。把你族谱除名也是情非得已,正好趁此机会和好如初。不为你自己,也要为我考虑。日后上朝遇见总要打招呼的。”萧如梅开始不肯去,听了徐子航的解释,点头道:“都听你的。”

萧鼎南寿辰当日,萧如梅以出嫁女的身份回到萧家。她和徐子航一同向萧鼎南行礼拜寿,耳边听见礼官扬声喊道:“二小姐和二姑爷向侯爷拜寿,献上白玉寿桃一对。”萧鼎南含笑令他们起身。之后是萧如雪朝萧鼎南拜寿,因潘邵煜远在益州,她只得孤身前来。最后是徐子洲和萧如玉朝萧鼎南拜寿,献上寿礼。随后是朝中官员陆续拜寿送贺礼,萧如珍也派宦官赏下物品若干。

到了正午,大家陆续入席。萧如梅第一次喝萧家众人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珍馐佳肴无数,她只稍稍动了动筷子。徐子航低声在她耳边道:“怎么不多吃点?”萧如梅道:“屋里太闷,我想出去走走。”徐子航站起身道:“我陪你。”

府内景象依旧,萧如梅闭着眼睛也知道从那条路可以尽快到达梧桐苑。她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径,穿过疏柳,看那枯树寒鸦,雾掩琼楼,霜披红瓦。远处隐隐有争吵之声随风传来。

“你手上的玉镯早已暗黄,不及我手上这支白玉镯,质地晶莹,没有半点瑕疵。”萧如雪夸耀道。“我这只玉镯质地虽差,却是表哥亲手为我打制的。此中情意不是普通玉镯可比的?”萧如玉回击她。萧如雪脸色微变道:“往日之情不可追,我和相公才是厮守一生的人,你空有一个镯子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不如丢了吧。”萧如雪伸手夺下萧如玉手腕上的玉镯,用力一掷。玉镯化了一个弧形掉在萧如梅脚下。萧如梅弯身捡起摔成两半的玉镯,将它们重新拼合,但见两半玉镯拼接处写着‘吾爱如玉’四个字。那飞扬跋扈的字迹正是潘邵煜的笔迹。即便两人已经毫无瓜葛,萧如梅的心中依旧心酸微痛。世间男子无不多情如王昌之辈。只稍微愣神的功夫,萧如玉和萧如雪已经扭打在一起。眼看就要坠入冰湖,徐子航和萧如梅走过去,险险抓住萧如玉的半片一角。眼前黑影闪过,却是徐子洲飞身而至,跳入冰湖之中救人。萧如雪幸好被湖边山石挂住裙角,才没有立时掉入水中。萧如梅扶她起身,命丫鬟带她去更衣。

徐子洲从水中捞出萧如玉,两人几乎冻成冰块。徐子航和萧如梅同时解下身上披风给徐子洲和萧如玉披上。萧夫人等人闻讯而来,喝令丫鬟婆子领着徐子洲和萧如玉去暖阁更换衣服。

一场闹剧,前后不过一炷香功夫。到让萧如梅对潘邵煜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萧如玉感染风寒留在萧府养病,徐子航、徐子洲、萧如梅天黑归府。走入温暖如春的屋子,将手炉暖套取下。徐子航拿着一束红梅进屋,找了个玉瓶插上。冬月端着汤药过来,徐子航接过汤药如饮水一般喝掉。他是一个很好伺候的病人。萧如梅拉着他坐下,细细诊脉,面露喜色道:“已经好了七成,你可以运功调理,这样会好的更快。”徐子航面露喜色,一把将萧如梅抱在怀中。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道:“你就是我生命中的阳光,缺了你我的世界将会是一片黑暗。”被他抱得太紧,萧如梅挣扎着道:“你别抱我太紧,我无法呼吸了。”徐子航快速放开她,低头吻上她的额头。萧如梅下意识躲开,却轻易被徐子航箍在怀里。

暮色四合,寒风送雪。萧如梅怀抱琵琶弹奏《与君别》,这首曲子在记忆中曾听母亲弹过。徐子航拿着玉笛跟着琵琶吹奏乐曲。两相合奏,相得益彰。眉目传情,心意相通。秋彤、冬月进来剪烛花,添熏香,换香茶,添炭火。两个人默默做完各自的事情,悄然无息的退下,关闭屋门,掩上帘幕。

三更天,屋内渐渐安静下来。萧如梅欲上外间歇息,徐子航拦下她道:“外间冷,你在暖阁,我去外面。”萧如梅心内不知是喜是忧,自在暖阁歇下。徐子航在外间盘膝调息身子。夜深人静,原该熟睡,却被噩梦惊醒。萧如梅挥舞着双手道:“母亲。”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她的胳膊道:“你做噩梦了。”萧如梅睁开眼睛,此刻已经是黎明时分。天方露白,鸡鸣声声。徐子航仅穿着单衣,用衣袖给她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秋彤、冬月照例端了洗漱用品进来。两个人都换上了厚厚的棉袄,脚上是鹿皮靴子。她们两人是萧如梅和徐子航的贴身丫鬟,自与别个不同。萧如梅已经穿上衣裙,石榴红裙,珍珠绣鞋。秋彤依照萧如梅的吩咐梳了如意鬓,戴上红玛瑙珠子做的簪子和一支赤金含珠步摇。徐子航已经梳洗完毕,透过铜镜可以看到他穿着一身黑色玄衣。紧绣束身,头戴金冠,腰束玉带。眉目清秀,面目冷峻,眼眸深若幽潭。他搬过萧如梅的身子,细细看着她今日的妆扮,与往日截然不同。眉如弯月,唇如樱桃,肤若凝脂,身如杨柳。一眼看去,就知道她破费了一番心思。

二门上的婆子送来一支修补好的玉镯。萧如梅从秋彤手里接过玉镯细看。裂痕出用铂金镶嵌,金镶玉,寓意吉祥。徐子航凝视着玉镯道:“我没有在你妆奁内见过这支玉镯?”萧如梅解释道:“这是如玉的镯子,前几日拿去修补了。如今玉镯修补好了,如玉也从萧府回来了。等吃了早饭我就给她送去。”萧如梅吃过晚饭,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她皱眉道:“看来只能等到雪停在去了。”

徐子航站在在书案前回想昨日种种,提笔写道:《冬夜》

‘盈月照疏影,雪落压枝低。耳闻琵琶曲,冰丝诉相思。

帘幕掩重门,红烛泪已干。冬夜三更鼓,弦肠具已断。

停灯向拂晓,夜阑惊梦醒。年少恨多情,徒留一段伤。’

徐子航下面写一行小字道:“建安二十年冬十一月十三,同爱妻合奏《与君别》有感。”萧如梅抱着手炉看他停笔,拿着茶杯喝茶,似乎意犹未尽。口中细细品着茶水,缓缓开口道:“是蘼芜。”萧如梅点头道:“世间百花皆可入茶。”徐子航也有同感,点头道:“这个时节用梅花泡茶最好!”萧如梅拉着徐子航在榻上坐下,命秋彤摆上棋盘。萧如梅棋艺虽好,到了徐子航面前却连连败退,没有赢的时候。纵然悔棋,也只得个平局。

☆、说往事姐妹交心

时光瞬间流逝,午后雪停。萧如梅吃过午饭,带了秋彤去如玉住的幽兰院。她初次来幽兰院,对路径不熟,竟然绕了大半个徐府才到。进了院内,隐隐听见屋内有争吵之声。徐子洲道:“苦口婆心劝道:“自从你嫁过来,我一直顺从你的意思。你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当初错把你当做如雪娶回来,我就打算一辈子对你好。都过来这么久了,即使是一颗石头也该捂热了吧!”只闻见萧如玉断断续续的哭泣之声,没有只言片语。萧如梅走进去,笑言道:“大清早的,这是怎么了?”徐子洲见萧如梅过来,全当来了救星一般,朝萧如梅道:“大嫂来了正好,也帮我劝劝如玉。”萧如梅拉着萧如玉走到内室坐下道:“以前在府里我们住的远,疏于走动。如今天缘凑巧,竟嫁给一对兄弟,以后要多加亲近。我有些话,你姑且听一听。”见萧如玉并不反对,萧如梅继续劝道:“你们的事我知道的不多。据我嫁过来这些日子来看,二弟对你细心周到。上次你坠入冰湖,他奋不顾身相救,就凭这一点也值得你托付终生了。”萧如玉道:“姐姐没有遇见过真心相许之人,又怎知道我今日的难处?”萧如梅沉默片刻道:“在嫁给子航之前,我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后来我们各自婚嫁,就此情断。远赴益州,与杨三公子成婚。却并不像书中所写那样,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焚琴断情,合离归家。其中的心酸只有我一人知道。”萧如玉半知半解,萧如梅握住她的手劝道:“既然旧情已断,何不接受眼前之人?”萧如玉陷入思索,萧如梅那出那只修补好的玉镯道:“玉断前缘灭。金镶玉,再续佳缘。”她说着把手镯重新戴到萧如玉手腕上。萧如梅的的话点到为止,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萧如梅起身相送。

萧如梅出了幽兰院,迎着飞雪,踩着松软的雪上,咯吱!咯吱!寒风吹起地上的雪沫子,灌进鼻腔。萧如梅用手捂住鼻口,眼前人影闪动,下一刻落入微暖的怀抱。徐子航温言道:“这条路虽宽阔,却绕上一圈子才能到枕霞轩。我带你走小路,一刻钟就到了。”他牵着她的手沿着小路在亭台楼阁之间穿梭,萧如梅头脑发晕,茫然的跟着他走。萧如梅必竟是女子,那里跟的上他的步伐,脚下一滑,险些滑到。徐子航扶着她道:“小心!”萧如梅住脚,看向前面的楼阁,只见上面写着同春堂三个字。她指着面前高阁道:“这是哪里?”徐子航道:“是我以前的住处。”萧如梅好奇心突起,拉着他道:“我想去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徐子航先是微愣,而后道:“好吧!”

沉重的朱门缓缓打开,眼前一片凄清。窗明几净,粉墙画阁。银屏之上画着一幅莲花图,上面写道:‘心比黄连苦三分,情若莲藕欲断难。’轩窗菱纱,用彩墨画着合欢花。窗格之内写着:‘玉镜凌空悬,梅影随风摇。绣裙染银霜,佳人踏雪来。

折梅思故人,珠泪滴翠袖。青丝染莹碎,为谁立终宵。’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道:“建安十八年冬十月二十三,观英莲露夜折梅,终宵泣泪。”萧如梅目光移到别处,略有心酸。徐子航早就洞察了她的心思,拦她入怀道:“以后我只写你,绝不在看他人一眼。”萧如梅摇头道:“我并非此意。”她叹口气,搓手道:“往事不可追,何必徒伤悲。”然后拉着徐子航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这里怪冷的,我们回去吧!”

徐子航牵着她的手,站在高阁翘望远处红梅开得热闹,沉甸甸的,压得梅枝下沉。白雪红梅,醒目刺眼。两人缓缓步下高阁,来到一片空地之上。萧如梅从地上捞起一把雪,团了一个雪球丢得徐子航满脖颈都是雪沫子。徐子航虽用袖子掩挡住许多,仍有少许雪沫子进了衣领内。他迅速抓起一把雪团了丢向萧如梅,他有功夫在身,一打一个准儿,却又把握分寸,只打在她的衣摆之上。萧如梅在徐子航手下频频吃亏,把秋彤、冬月也叫上,主仆三人围攻徐子航。她高声大喊道:“今日若是胜了你家公子,我重重有赏!”秋彤、冬月越发努力。徐子航一人对三人任然应对自如。萧如梅蹙眉,脑袋一转,想出了一个主意。她故意装作要滑到的样子,待徐子航走到身边扶她之时,她将手内雪球打在他胸前。雪花飞溅,全都溅到她的脸上。全因他们两人离得太近的缘故,萧如梅暗暗后悔。徐子航一边用袖子给她擦去脸上雪沫子,一边道:“故作聪明,这下后悔了吧!”萧如梅笑脸微怒,灿若红梅。徐子航目光凝住,把她深深箍在怀内,沉默片刻道:“天寒地冻的,雪也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屋去吧!”萧如梅微微点头,徐子航握着她的手走过浮桥,进入枕霞轩。在廊下拍掉身上、脚上的雪,掀帘而入。

屋内烛火幽暗,熏香轻淡。萧如梅往铜炉内放上杜若香,又拿起剪刀细心剪着烛花。徐子航接过她手里的剪刀,受起剪落,屋内顿时明亮如昼。秋彤、冬月端了晚饭进来,又悄然退下。

徐子航和萧如梅打了半日雪球,浑身疲累,草草用过晚饭。在暖阁榻上坐下,萧如梅研磨,徐子航提笔凝思,正要下笔。萧如梅制止他道:“等一下!”徐子航微微侧头,萧如梅拉着他来到屏风前,指着空白之处道:“把你的新作写在这里吧!”徐子航拿了笔墨复又旋返,在银屏上写道:

‘晨起理新妆,对镜贴花黄。步摇鬓边垂,玉镯隐香袖。

身穿石榴裙,脚踩珍珠鞋。与君同携手,踏雪寻梅踪。’

徐子航停笔,然后走到一扇闭合的碧纱窗下。在菱纱上写道:

‘冬风送雪来,亭台披银毯。

揉雪作团儿,嘻戏到黄昏。

君剪西窗烛,妾添杜若香。

共饮蘼芜茶,对弈两相欢。

此心比松柏,愿一世长青。’

萧如梅目不转睛,看着轩窗上的字迹,道:“心若松柏,一世长青。”徐子航接着道:“长青即是长情。我心如松柏,一世长情。”

轩窗映双影,相拥相吻。丝带轻解,罗衣滑落,步摇坠地,温香软玉抱满怀。冬月偏偏在此刻煞风景一般推门而入,相拥的两人迅速分开,徐子航把萧如梅掩挡在身后。转身朝冬月道:“什么事?”声音中带着微怒,冬月悔的肠子都青了。垂头道:“老爷请少爷去书房。”徐谦深夜传唤必是有紧急之事,徐子航先吩咐冬月道:“告诉老爷,我更换了衣服就过去。”冬月应诺退下,徐子航捡起地上洒落的外袍传上。看着萧如梅微红的脸,依依不舍的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道:“等我回来。”萧如梅叫住朝外走的徐子航,拿过屏风上悬挂的银色披风给他披上道:“天寒露重,披上披风吧!”徐子航略微弯下身子,方便萧如梅给他系上带子。

徐子航匆匆来到徐谦书房,却见皇后身边的刘总管坐在厅内。见到他来,立刻起身道:“皇后娘娘传见,徐公子快随咱家走一趟吧!”徐子航一边跟着刘福出府,一边问道:“皇后娘娘这么晚传召,不知所为何事?”刘福脚下飞快,嘴上敷衍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徐子航虽着他上马,朝宫城而去。

宫城南面角门敞开,有御医匆匆进宫,神色慌张,竟把头上官帽跑掉,也顾不得捡起。身后随从连忙帮他捡起官帽,匆匆追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凤仪宫内,烛火亮如白昼。潘后神色紧张,朝御医院首领御医彭桦道:“公主病情如何?”彭桦跪禀道:“高热不退,药水难进,恐怕… ”话说一半,潘后怒从心起,朝众位御医道:“本宫不许有万一,一定要保住公主性命。你们快去想办法!”彭桦领着所有御医去偏殿想法子。潘后看看病榻上的永宁公主,但听她喃喃自语道:“子航哥哥,子航哥哥…”潘后心急如焚,朝宫人吩咐道:“快去宫外看看徐子航什么时候到。”宫人应诺而去,潘后坐到榻前,握住永宁的手道:“你不会有事的,母后不许你死。”

徐子航被刘福直接带进东偏殿,走入永宁公主的寝殿。潘后见到他来,制止他行礼道:“不必多礼。公主喜欢听你吹笛,你就留在此处,为公主吹笛,静待御医想出救治之法。”徐子航朝潘后道:“臣遵旨。”刘福拿了玉笛给他,徐子航手拿玉笛,心中暗道:“看来今夜是回不去了。”他想到萧如梅,心中思念泛滥。迤逦风景还在脑海,玉笛放到嘴边,轻轻吹奏《长相思》,用以抒发对萧如梅的深情。

笛音未断烛泪尽,绣帷佳人病逝沉。

☆、府外遇刺险丧命

徐子航吹了一夜笛子,早已疲累。若在吹下去,他必气绝而亡不可。想到萧如梅常有奇异灵方,想必能医治永宁之病。徐子航停止吹笛,朝潘后进言道:“臣妻萧氏颇通医术,娘娘可宣她入宫,兴许有解救公主之法。”潘后此时焦虑心乱,公主无法喝药,御医纵有千张良方也无济于事。听到徐子航的话,潘后也只得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命人宣萧如梅入宫。

天亮人未睡,萧如梅枯坐一夜扔为等到徐子航归来。心中焦虑不安,匆匆洗漱,也无心吃早饭。宫内太监再次入府,宣见萧如梅入宫。萧如梅纵然心中疑惑,也只得先跟了宦官入宫在做打算。

华盖宝马停在宫城门前,萧如梅下车换乘小轿入宫。软轿一直抬到凤仪宫门前停下,萧如梅跟着宦官进入东偏殿。入眼一片人影忙乱,药味浓重,耳边笛音萦绕。萧如梅朝内殿走去,朝潘后行礼。潘后打量萧如梅一眼,缓缓开口道:“你就是智救俘虏的神医?”萧如梅回道:“正是臣妾。”潘后道:“公主之病,难进汤药,你可有解救之法?”萧如梅道:“请容臣妇诊脉细断根源。”潘后应允。

萧如梅走到榻前,察言观色,诊脉追源。她是女子,比那帮御医要方便很多。将永宁公主衣袖掀起,并未见到逗疹,可排除瘟疫只说。连日高烧,必有原因。萧如梅又细细问了永宁公主饮食,病前做过什么。宫女胭脂道:“公主昏倒前一直拿着一首诗看,终夜不眠,天亮高烧昏厥了。”萧如梅要了永宁病前看的诗,字迹虽不是徐子航所写,内容却是他所作:“帘幕披莹霜,一室温香暖。铜镜映双影,执笔画梅妆。情浓恨日短,只缘相思深。”萧如梅看看徐子航,又瞅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永宁公主,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潘后冷冽的目光扫向萧如梅,萧如梅吓得全身哆嗦,立刻跪下道:“古书曾记载,汤药难进,可以将治病之药制成熏香,日日焚烧,其病可除。”潘后面露喜色,立刻把御医院判彭桦等人叫来,把萧如梅的法子告诉几位御医。御医们都是一点就透,有了方法,治病就轻而易举了。

熏炉焚香一日,永宁公主病逝稳定,高烧退下。徐子航和萧如梅忙碌一日,终于在宫门关闭之前离开内宫。两人坐在马车上,形容疲惫。萧如梅思索再三问道:“你和永宁公主很熟吗?”徐子航沉默良久道:“你别误会,不是你想的那样。”萧如梅道:“那她为何在睡梦之中叫着你的名字?”徐子航道:“你听我解释。”他伸手把萧如梅拦到怀里道:“那是五年前,我去寒山寺给永宁公主送过冬的物品。那天下着小雪,我远远地看见一个小宫女站在雪中起舞高歌。舞姿曼妙,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让我不由自主的随着歌声吹笛伴奏。舞未终,曲未完,她却猛然倒地。我跑过去接住险险接住她下坠的身子,远处走来一群宫人朝她叩拜,唤她公主。我吓得松开她的身子,跪下请罪。她遣退宫人,说要与我单独说两句话。我踹踹不安的跪在雪地里等她问话,她看着我道:‘徐统领请起。’我很惊讶她居然知道我的身份,她解释道:‘京都四才子,太子哥哥善箫,邵煜表哥善画,萧三公子以武艺见长,而徐统领你善诗文,通笛曲。’经过她的解说,我豁然开朗。她抬眼望着远处的重楼高阁道:‘从小我都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活过,走到哪里都是一群人跟着。像今日这般清歌曼舞,以后怕是不会在有了。’她神情很落寞,病态楚楚,眉眼微蹙,恰如画里西施。虽只有十二岁的年纪,却透着说不出的老成。”萧如梅听完他的话,评价道:“皇家子女向来心智早熟。”徐子航握着萧如梅的手道:“我们不说永宁了,说说你吧!”萧如梅靠在他的肩膀上道:“你想听什么?”徐子航道:“我想听你小时候的事情。”萧如梅沉默许久道:“我小时候的事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想提了。”徐子航见她神情落寞,避开这个话题道:“那就说说我们以后的事情。春天郊外散步,踏尽繁红;夏日划船赏荷,采荷露泡茶;秋日煮酒赏菊,论当世豪杰;冬日踏雪寻梅,对弈吹笛。日日常新,绝不虚度韶华可好?”萧如梅被他带入一个美满的幻境,拿起两人散落的发丝系在一起道:“妾心随君意,韶华不虚度。结发为夫妻,恩爱到白头。”

香车宝马,露夜星繁。官道上寂静无声,车厢内两人紧紧相依。萧如梅眼皮微微下沉,瞌睡连连。徐子航耳聪目明,早已听到车外急速而至的杀气。他掌心运足内力,在刺客斩马阻车之时,一掌击碎车盖,带着萧如梅飞身而起,几个起落稳稳落在地面上。徐家护卫将徐子航和萧如梅护在身后。变故突起,只在瞬间。徐子航牢牢护住萧如梅道:“几个毛贼,伤不了你我。”话音落处,羽箭齐飞,刺客有备而来,早已在他们必经之路做好准备。徐府的护卫死伤过半,徐子航一边护着萧如梅,一边和刺客首领交手,渐渐落入下风。箭雨密集而下,萧如梅虽在徐子航身后,恼恨自己不会武艺,无法自保。

利箭穿胸而过,萧如梅的身子缓缓朝地上倒去。徐子航一手托住萧如梅,一面将手中长剑掷向屋檐上射箭之人。他手法极准,刺客中剑跌落屋檐。这边的打斗被巡更的官兵禀报给了官府,守卫京畿的都尉郎将萧延庆领兵赶至。围杀徐子航等人的刺客分散而逃。徐子航抄抱着萧如梅跃上马背,朝徐府而去。萧延庆命一队官兵收拾现场,亲自带人护送徐子航和萧如梅回徐府。

徐府大门洞开,徐子航抱着萧如梅回到枕霞轩。徐谦早已派人连夜请了城内最好的郎中过来。箭支已经取出,黑血飞溅,竟是中毒之照。郎中不敢擅自用药,告罪离去。徐子航握着萧如梅冰凉的双手,此时的他心思凌乱,没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