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1)

萧如梅道:“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看在我救过王爷的份上,求王爷饶我性命。”刚才她咄咄逼人,陈展恼怒起了杀心。如今又拿软话来求他,陈展反倒不能立时杀了她。

冷言道:“好一张利嘴。”萧如梅额头上已经起了细细的汗珠。陈展压下心中怒火,朝门外道:“把萧杨氏给本王押入牢房”萧如梅惊惧害怕,面上却平静如水,挣脱军士的钳制,朝陈展道:“你心里只想着杀伐征战,建功立业,无视百姓死活。在南夏征讨军用物资,劳民伤财,在北卫散布流言,激起民愤,纵使攻克北卫,立下不世战功,也不得人心。”心里的苦涩被萧如梅一语道破,陈展又恨又恼,手中长剑被他用内力震断!

牢房阴暗潮湿,萧如梅蹲在牢房一角,用金簪在地上反反复复写着四个字:‘勇者不惧。’

四周静的可怕,萧如梅暗暗思索,她于陈展有救命之恩,陈展顾全道义也不能下令杀她。性命暂时无忧,却如同架在火炉上烤的猎物,等待死亡!牢门被狱卒打开,却见杨元戎走进牢房。他朝萧如梅道:“你不用怕,我会救你。”萧如梅如逆水之人抓到浮木一般,抓着杨元戎的衣袖。杨元戎道:“王爷要治你的罪,也要上书禀奏皇上,以求圣裁。你暂时不会有事,即便有事我也会为你斡旋。”萧如梅听后略感安心,望着杨元戎消失的背影,默默道:“原来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已经过去四天,陈展却无任何动静,萧如梅更加确定陈展不敢随意杀了她。老房内弥漫着奇异的香气,看守牢房的兵士闻香必倒。萧如梅早就感到不对,用帕子掩住了口鼻。抬眼看见何少康用刀斩断牢门锁链,他身上穿着南夏兵服。对于他的到来萧如梅颇感意外,道:“少康,你怎么会来?”何少康走进牢房,用刀劈开萧如梅手腕上的锁链道:“说来话长,我们出去再说。”萧如梅摇头道:“我不能出去。”何少康道:“不出去你会死的。”萧如梅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出去与否都一样。”何少康劝解道:“我们可以离开南夏,远赴西域!”萧如梅摇头道:“我相信皇上是个明君,不会偏听一人之言。”何少康皱眉道:“好,我依你。”萧如梅原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下一刻却被他打晕在地。

何少康抄抱起萧如梅朝门外走去,却被陈展带人堵在门外。陈展为防有人劫狱,早在暗处埋下眼线。他先命人把萧如梅重新锁入牢房,又命人将何少康抓起。因他是宇文贺身边亲卫,陈展不便亲手处置。他命人押着何少康到宇文贺账内,宇文贺早已获悉事情经过。看到陈展带着何少康进来,不由皱眉。陈展看向宇文贺道:“元帅的亲兵去牢狱劫人,本王不便亲自处置,特交给元帅处置。”宇文贺只字不问,命人把何少康拉下去打一百军棍。然后朝陈展道:“王爷请坐。”陈展坐下喝了半杯茶,又想着宇文贺为何这般护着何少康?却听宇文贺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何少康这孩子机智聪慧,是我骑兵营重点培养的人才。还请王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不问缘由一力袒护,这不像是宇文贺的风格。陈展这边还未相处原因,忽见账外走进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此人一身鹅黄衣衫,头发梳成斜鬓,和宇文馨有着五分相似,陈展料定她便是宇文贺此女宇文燕。只见宇文燕朝宇文贺道:“爹爹为何要责打少康?”宇文贺脸色微怒,朝宇文燕道:“王爷面前不得放肆。”陈展道:“元帅严重了。”宇文燕听到父亲的呵斥,立刻收敛性情,朝陈展参拜道:“给王爷请安。”陈展看向她道:“免礼。”宇文燕站起身,走到宇文贺身边道:“爹,你就别责打少康了。”宇文贺道:“求爹没用,你去求王爷吧!”得了父亲的指引,宇文燕朝陈展盈盈叩拜道:“请王爷饶了何大哥吧!”陈展瞅着宇文燕,有看向一脸悠闲喝茶的宇文贺,不知道父女两人卖的什么关子。陈展凝视宇文燕良久,心里豁然开朗,暗道:“宇文贺如此维护何少康,莫非是有意招何少康做女婿?”他自认为这个理由充分揭示宇文贺对何少康的维护之心。陈展抱着不看僧面看佛面的想法,朝宇文燕道:“既宇文姑娘相求,本王就卖你个面子,饶过他这一回。”陈展言罢,起身出帐。宇文燕看着何少康被士兵抬进账内,吩咐士兵把他安放在内帐床上,又请了军医给他治伤。宇文贺看着军医给何少康包扎伤口,脑海中又浮现出初次见到何少康的情景。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和陈显有九分相似,一双眼睛却像极了何淑妃。宇文贺先是惊讶,又问明他的姓名、年岁、家中近况,更加笃定他是失散多年的皇三子陈澈。只是何少康嘴紧,不肯说出真实身份,到叫宇文贺为难。如今也只能先把他留在身边悉心栽培,待他日回京述职,在领着他拜见陈显,叫他们父子重逢。

陈琦手内握着萧如梅的画像。不知道萧如梅为何会到北卫,还卷入北卫和南夏之争。他朝着益州的方向看去,低声道:“如梅,我一定会救你的。”他浓眉紧蹙,知道萧如梅坏了陈展的大计,陈展一定会报复。他在殿内微微踱步,连晚膳都未吃。子时更鼓敲起,陈琦剑眉舒展。在书案上提笔书写道:

《侠医》

医者仁心救苍生,不问南民与北人。

追根寻源除瘟疫,巾帼狭义千古颂。

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又盖上私印。随后又写下奏折道:“增重赋税,举兵征战,劳民伤财,民怨沸腾,实乃不智之举。停战修和,休养生息,开荒种田,富国强兵为上策!”写完奏折,陈琦又给潘邵煜写信,叫她设法为萧如梅脱罪。他把奏折和书信交给福安,连夜送去京都。而后拿起所写诗稿,命福安复印万份,四处散播!

陈展上书,将萧如梅医治北卫牧民之事详细奏报陈显,追究萧如梅为敌国平息流言,治理污水之罪,私通外敌,助纣为虐。陈显颇为筹措,登殿临朝,询问众臣如何处置萧如梅罪行?人人都知道萧如梅出身萧家,趁着萧如梅涉罪,可将萧府一举歼灭。萧鼎南和萧美人听闻此事,暗中商议好对策,将萧如梅族谱出名,以表忠心!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触犯国法,自和萧家毫无关系!满朝文武有惊讶,有叹息,有了悟,也有轻视。萧鼎南已经和萧如梅段绝父女关系,族谱除名,文武百官在无理由列举萧家私通外敌之罪。

大殿之上寂静无声,陈显刚说出如何处置萧如梅私通外敌之罪,萧鼎南就当殿说出将萧如梅族谱除名的话来,以此划清界限。众臣又将矛头指向萧如梅夫家,言明陈显严惩杨家私通外敌之罪。御史大夫潘邵煜启奏道:“据臣所闻,北卫为感谢神医救治牧民之恩。已经释放半数俘虏回国,余下半数也会在近期释放归国。南夏举兵北卫,耗时日久,却毫无成效,竟还不及一位女子。依臣拙见,杨萧氏非但无罪,反而有功。”陈显听了潘邵煜的话,不由侧目。满朝文武都在趁机打压异己,连萧家都急于撇清关系,不肯多为萧如梅说话。潘邵煜却愿意仗义直言,当时朝中不可多得的忠臣表率。陈显扫视众臣一眼,决意先缓一缓,在做决定。

京都潘府,潘邵煜和徐子航对月饮酒。潘邵煜已经接到陈琦书信,知道陈琦为救萧如梅特意写了诗称赞她的美得。潘邵煜也遥相呼应,趁着酒兴挥笔疾书道:

《侠医》

神女下世济苍生,求来玉净瓶中水,

散入凌河水自清,瘟疫根源终灭绝。

徐子航看了潘邵煜的题诗,凝视着他道:“你很少这样夸赞一个人。”潘邵煜道:“只是不想这样美丽心善的女子就此丧命,其行有失,情有可原。”徐子航似有感触,拿起竹笔在书案上写道:

《侠医》

侠骨丹心美娇娘,济世救民人称赞。

妙手回春瘟神惧,羡煞多少须眉郎。

潘邵煜和徐子航的才名名满京都,他们的字画在京都颇受欢迎。两人所做的《侠医》在京都疯传,彻底消除了萧如梅在众人心中的负面影响。

☆、惹祸上身遭囚禁

身在益州军营内的萧如梅自然不知道京都的情况,也不知道陈琦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每日所做最多的就是在地上写字:‘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写了在抹平,然后重写。已经十几天了,陈展似乎把她给忘记一样。每日饭菜照给,有杨元戎的关照,关押她的牢房也额外添置了床、椅、桌和简单茶具。杨元戎每日都会送些吃食给她,到没有委屈她的肚子。

博彦穿着南夏兵服潜入牢房,萧如梅看到他不没有太多意外。博彦走到她身边道:“京都传来消息,你的父亲为了保住萧家已经将你从族谱内除名,你在南夏即将没有立足之地。”萧如梅先是震惊,而后冷笑道:“我落到这步田都是被你所赐。若非你蓄意宣扬我救治牧民之事,又怎会被庆王一封奏折直达天听。”博彦不想和萧如梅废话,直接问道:“我只问你是跟我回北卫还是留下受死。”萧如梅好不犹豫道:“我宁愿死在南夏,也不会随你回北卫!”博彦不由恼怒道:“给你阳光大道你不走,偏捡崎岖山路来走,你真是无可救药了。”萧如梅厉声道:“我愿意。”博彦面色铁青,闪身出了牢狱。

在这没有天日的地方呆了十几日,心内恐惧不减反曾。杨元戎带了几件干净的衣服进来,萧如梅明显消瘦很多。看到杨元戎进来,她伸手道:“拿来吧!”杨元戎把包裹递给她,萧如梅散开包裹,只见几件衣裙,并无休书。她站起身看向杨元戎道:“休书呢?”杨元戎惊讶道:“什么休书?”萧如梅道:“我已经是待罪之身,私通外敌之罪是要灭九族的重罪,你难道不怕被我连累吗?”杨元戎看着萧如梅道:“你是我的妻子,我们祸福与共。我从未想过休妻之意。”萧如梅看向他道:“在这个时候,连我的父亲都急于和我划清界限。你这样做值得吗?”杨元戎点头道:“别这么伤感,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萧如梅满含热泪道:“你是第二个肯不问因由,倾力相护,诚意相待我的人。”杨元戎安慰她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在告诫萧如梅,也是在比喻他自己。萧如梅望着杨元戎远去的背影,默默念着他告诫自己的话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似落花结束漂泊生涯,被风吹到岸上。心有了着落,那份不安也逐渐消失。

萧如梅的案子被陈显搁置三日,竟有济州、益州百姓连名上奏的请愿书,恳请陈显赦免萧如梅之罪。万民所向,萧如梅私通外敌之事变成蓄意诬陷。形势逆转,陈显当殿驳回陈展上书,赦免萧如梅罪行,并排宣纸宦官去益州宣旨。

北卫步刚已经平息博潭内乱,博潭身亡,其部下归降。博彦也已经消除天谴之说,两人回到军营想博安复命。博安对二人才敢大加夸赞,随后又道:“如今内忧外患刚刚平息,实在不适合征战。偏偏南夏那边步步紧逼,你们可有良策?”步刚皱眉不言,博彦道:“既然不能打,那就义和。我们已经释放一批南夏俘虏,不如把剩下的也送回南夏。修和止战,休养生息。”博彦已经接到斥候新探听的消息,南夏百姓连名请求赦免萧如梅罪行。既然不能逼迫萧如梅离国归北,唯有另想对策。博安犹豫道:“放走那些工匠,谁来给北卫制造瓷器、织锦?”博彦道:“两国义和,结为兄弟之邦。我们可以派使臣去南夏学习织染,陶瓷,木工,建筑等多个行业的技术。”博安眉飞眼笑道:“这个主意好!只怕南夏不同意。”博彦道:“臣早已经派人探查过南夏民情,赋税增重,百姓苦不堪言,南夏举兵也是勉强支撑,不会持久!”君臣三人商议过后,派步刚为遣夏使,亲去南夏军营谈判。

门外走进两人,恰是宇文贺和杨元戎。两人朝陈展行礼,陈展看向他们道:“元帅来的正好,我新研制出一套阵法,掩饰给元帅看看。宇文贺避开这个话题道:“北国遣使来营,同意释放南夏被掳百姓。不过要神医说出根治污水之法。”陈展心中半喜伴忧,命人把关押在牢房内的萧如梅带到账内。

萧如梅被推搡进账内,入眼见到十几个将领坐在一处商议。见她进来,纷纷投来复杂的目光。萧如梅先朝杨元戎看去,得到他宽慰的眼神,才朝陈展行礼。陈展将北卫使臣答应释放俘虏,索要之水秘方的事情说给萧如梅听。萧如梅看向陈展道:“不知道我说出治水秘方,性命可能保全?”陈展微微一愣道:“你的性命本王无法左右,一切都要听从圣裁。”回答了等于没回答,萧如梅不由皱眉。陈展道:“你若是说出秘方,本王可以为你求情。”萧如梅翻了个白眼,陈展心中颇为不满,但听萧如梅道:“根除水质唯仰莲尔。河水污染皆因牲畜粪过多所致,可以种上有净水功效的莲花。”一语道破玄机,原来并不是什么奇方异药,只是随处可见的莲花。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不由暗叹道:“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有想到?”萧如梅说完治水秘方,等着陈展发落。但见账外进来几个宦官打扮的人。原来是京都的传旨钦差到了,所有人都跪下接旨。萧如梅也跟着叩头,但听宦官道:“两国义和,永结邦交。互通贸易,文化相融…”文绉绉的官话萧如梅听的昏昏欲睡,直到最后听到宦官道:“庆王陈展即刻回京,令派御史大夫潘邵煜为监军,与宇文贺一同镇守边关。”萧如梅在此听到潘邵煜之名,唯感惊讶。宦官宣读完圣旨,又朝萧如梅道:“宓妃娘娘特赐玉如意一柄给杨夫人,嘉奖杨夫人济世救人,化解兵战之功。”宓妃从不轻易嘉奖人,今日肯嘉奖萧如梅当属个例。萧如梅并不知道内情,茫然谢恩,双手接过玉如意。宣旨宦官继续宣读第二道嘉奖益州军官的圣旨。其他人萧如梅都不在乎,唯独记得杨元戎被册封为骠骑将军,是从四品武官。宦官宣读完圣旨,宇文贺引着他们去吃酒。萧如梅从地上站起来,想着这一日的大起大落,忽悲忽喜,连同她的心也跟着起伏不定。杨元戎扶着她颤抖的身子道:“你的命保住了。”萧如梅却没有半分欢喜!

回到杨元戎帐内,梳洗更衣,饱餐一顿,已经是日落时分。杨元戎被宇文贺拉着陪新上任的监军潘邵煜吃酒。萧如梅一个人坐在帐内,也不点灯,枯坐半夜。杨元戎赴宴回来,进账点灯,看到萧如梅枯坐在床上。他略感惊讶道:“既然未睡,为何不点灯?”萧如梅道:“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杨元戎在外帐洗漱后换上一件夹袍道:“潘邵煜既是你的姐夫,为何不出面相见?弄得我在几位同僚面前很没面子。”萧如梅心中苦处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讲明白的,她低声道:“相见不如不见。”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叫杨元戎更加疑惑。萧如梅却不愿在提及潘邵煜,往床上一趟,翻身朝里睡去。杨元戎自在外帐歇下。

翻来覆去了无睡意,萧如梅披衣起床,她轻手轻脚的出了帐子。踩在松软的草地上,漫无目的的走着,也不知道走到何处?身后有脚步声走进,萧如梅回身细看,来人竟是何少康。何少康面带喜悦,看着她道:“远远地看着像梅姐姐,没想到真的是梅姐姐。”萧如梅望着满天繁星,仰躺在草地上,享受着黑夜的宁静。一群萤火虫在草丛间飞舞。她站起身,在萤火虫间旋转飞舞。何少康用草叶吹奏乡间小曲,欢快灵动,让听到的人也跟着升起丝丝喜悦。

天渐渐放亮,萤火虫也消失不见。原来这美好如此短暂,就如同她和‘潘邵煜’之间的情缘,太过美好,太过短暂!似乎感觉到萧如梅心情低落,何少康道:“姐姐别难过,我明晚抓了萤火虫给你。”萧如梅摇头道:“再美好又能怎样,见光就灭!徒增悲伤而已。”

远处宇文贺和杨元戎朝这边走来,萧如梅和何少康同时望向他们。何少康朝宇文贺、杨元戎道:“拜见元帅、都尉大人。”宇文贺朝何少康道:“不必多礼。”杨元戎朝萧如梅走来,低声在她耳边道:“你和何护卫认识?”萧如梅指着何少康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少康,我被刺客追杀坠崖,是他救了我。”杨元戎朝何少康抱拳道:“多谢何侍卫救得内子性命。”何少康摇头道:“都尉大人不必多礼。”宇文贺看向萧如梅的眼神有些复杂,随即转向何少康道:“昨日教你的剑法练得如何了?”何少康犹豫道:“还未掌握娴熟。”宇文贺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何少康心正言实,这一点宇文贺对他颇有了解,也想支开他。略皱眉道:“还不快去练剑,下午我要考察你。”何少康点头道:“尊令!”看着何少康远去,杨元戎朝宇文贺道:“此次两国义和,战事平息,末将想趁此机会回家探亲。”宇文贺点头道:“本帅准你所请!。”杨元戎道:“多谢元帅。”

☆、一壶一茶杯

自从军营回来,已经有小半月了。萧如梅多数时间是独自度过。内心空虚烦闷,手内拿着玉柄执扇,用彩墨描上几朵淡淡的梅花。端详扇面良久,只觉得空落落的。她拿起竹笔沾了些许墨水写道:“情到浓时恨日短,别后相思挂心头。”住笔一看,不由惊出一身细汗来。原来内心深处始终忘不了‘潘邵煜’写给她的情话。脑海想起无尘师父的话:“欲断前缘,移情别恋。”想到在牢房之时,杨元戎曾不问因由保护自己。这份情当属难得了。今生今世与他相守也可促成一段佳缘。

杨元戎每日晨起练剑,而后出府,直到傍晚才回来。趁着吃完饭的机会,萧如梅问出多日的疑问道:“这些日子你总是早出晚归,都去做些什么?”杨元戎搬开玩笑道:“眠花宿柳,吟风弄月。”萧如梅摇头道:“旁人我不知道,对于你我还是有所了解的。”杨元戎低头吃饭,回避这个话题。他夹了块鱼肉吃,入口爽滑,没有鱼刺。看到杨元戎疑惑的表情,秋彤在一边解释道:“这是小姐亲自做的鱼,怕少爷被鱼刺扎到,事前把鱼刺剔除了。”杨元戎看着萧如梅半是感动,半是关切道:“有下人在,何须你亲自下厨?”萧如梅道:“作为妻子,为夫君做菜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杨元戎满心感动。

丁芷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匣子道:“少夫人命窑工烧制的琉璃茶壶和茶杯已经制好了。”萧如梅命丁芷打开木匣子,取出里面的茶壶茶杯。杨元戎道:“为什么只做一个杯子?”萧如梅道:“一个茶壶配一个杯子不好吗?”杨元戎道:“你这话倒是新鲜。做法也有违常理。”萧如梅把琉璃茶壶的水倒入琉璃杯中道:“茶壶茶杯不就是用来沏茶喝茶,一壶一杯足矣。这就好比男人和女人,两个人在一起组成一个家。一夫一妻美满幸福。”杨元戎道:“凭着茶壶茶杯,你倒是悟出一番道理出来。”萧如梅反问道:“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杨元戎似有所悟道:“这是我听到最有意思的一段话。”没有否决也没有认同。

萧如梅询问了丁芷杨元戎的喜好,知道杨元戎喜欢喝桂花茶,喜欢吃绿豆糕,喜欢听琴曲《秋水》。每当闻及杨元戎生母为何而死,丁芷就闭口不谈了。问完一些喜好,萧如梅又拿出一堆衣服问丁芷道:“你说我穿那件衣服好看?”丁芷思索道:“少夫人穿黄色衣裙,梳上单环鬓,配上白玉簪子,少爷见了一定喜欢。”女卫悦己者容,为了能得到杨元戎的夸赞,萧如梅花了不少心思。知道杨元戎喜欢听琴曲,萧如梅命秋彤拿出闲置许久的琴。她随意挑了几根琴弦,自言自语道:“许久没摸琴,都有些生疏了。”

趁着天色未黑,萧如梅敢在杨元戎回来之前把《秋水》弹奏一边。刚开始很生疏,渐渐变得流畅起来。期期艾艾的琴音很容易带动人的情绪,萧如梅陷入回忆中。风波亭一曲定情,我对你早已情根深种。朴实的情话还在,说话的人却另娶她人。泪水不自主的留下,打湿衣袖。

杨元戎走进院子,先是听到熟悉的琴曲。而后看到内室琴案前坐着一个黄衣丽人,梳着单环鬓,带着白玉簪子。背影苗条,隔着珍珠帘子似曾相识。杨元戎掀帘而入,从后身抱住黄色丽人。闻着她发上若隐若现的桂花香气。

萧如梅泪眼朦胧,骤然被人从身后抱住。白色衣袖引入眼帘,熟悉的织纹素锦,让她陷入梦幻之中。两个人都闭着双眼,想念各自心中所爱之人。时间在这一刻停止。萧如梅摇头,甩去不该有的思念。回身看着杨元戎道:“相公回来了。”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杨元戎睁眼道:“你也喜欢这首曲子?”萧如梅点头道:“是母亲喜欢。”杨元戎拉着萧如梅坐到榻上道:“你想家?”萧如梅点点头,又迅速摇摇头。杨元戎想起萧如梅已经被族谱除名,悔不该提起她的伤心事。避开这个话题道:“刚才的曲子只弹了一半,我想听你弹完。”萧如梅起身走到琴案前,继续弹奏刚才的曲子。

两人吃过饭,杨元戎特意煮了桂花茶给萧如梅。他煮茶的手法和王雪莹如出一辙。杨元戎递给萧如梅一只琉璃茶杯,白如水晶,晶莹剔透。她捧着茶杯,闻着茶香,沁人心脾,连带着心情也好起来。杨元戎饮了口茶道:“若是觉得闷,可以出府走走。”萧如梅摇头道:“上次和二嫂出去,差点丢了性命。我可不敢在出府了。”说道王雪莹,萧如梅微微感叹道:“可惜二嫂的腿瘸了,走路不便倒是小事,只是膝盖受损严重,若不细心保养,遇冷遇湿怕会疼痛难忍。”杨元戎眉头微皱,萧如梅凝神思索医治王雪莹脚伤的方子,没有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

夜深人静,杨元戎坐在外间研读兵书。萧如梅在内间把封存多日的《千金方》拿出来,细细找出根治风湿的方法。为了配出有效良方,她破费了一番功夫。杨元凤打着帘子进来道:“三哥三嫂。”杨元戎和萧如梅同时看向她。杨元戎先开口道:“元凤,怎么这么晚过来了?”杨元凤在椅子上坐下,萧如梅端了茶水过来。杨元凤接过茶水都:“明日要进京都,特意过来问问三嫂可有家书托我带去。”萧如梅想着萧家已经和她段绝关系,让她牵挂的唯有母亲一人了。一想到凉薄的母亲,萧如梅心内酸苦。她朝杨元凤道:“二妹稍等,我去写了书信给你。”萧如梅快步走到书案前站定,手拿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墨迹滴在纸上。萧如梅放下笔,把一张白纸放入信封,在信封上写上母亲亲启四个字。然后把书信交给杨元凤。杨元凤接过书信起身告辞。待杨元凤走后,杨元戎问道:“为何放一张白纸在信封里?”萧如梅道:“一切尽在不言中。”杨元戎微微打量她道:“你的行为孤僻怪异,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萧如梅道:“你每日早出晚归,却又不说去干什么?你的所作所就不奇怪吗?”杨元戎有自己的考量,不想把追查诬陷辛姨娘人证的事情告诉萧如梅。他把手里的兵书丢到书案上,斜躺在榻上闭目假寐。

晨光透过茜纱窗照进内室,萧如梅匆匆梳洗完毕。拿着一个荷包出了屋子。杨元戎在院中练剑,纷纷扬扬的凤仙花落在他的衣袖上。有少许花瓣打在萧如梅头上身上。萧如梅递上毛巾给他擦汗,杨元戎把剑交给丁芷收起。萧如梅将连夜赶制的荷包送给杨元戎道:“原本早该给你的,却迟了这些日子。”杨元戎接过香囊放入怀内收好。萧如梅道:“屋子里的陈设许久未换,我想更换一下。”杨元戎一只脚已经迈进屋子,听到她的话止步道:“这也是你的屋子,不必问我。”两个人先后进屋,秋彤、丁芷端了饭菜进来。杨元戎心里想着事情,饭吃了一半就撂下了。二门上的小厮过来回话道:“前去济州打听季氏母子下落的人惊动了季氏,她们已经跑了。”杨元戎厉声道:“不是说过要你们小心行事,不可打草惊蛇吗?”小厮跪在门外请罪道:“少爷恕罪。”杨元戎站起身闪身出了屋子,小厮慌忙起身,跟在他身后出了院门。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下午下起雨来。萧如梅站在屋外廊下,望着紧密的雨帘,双手紧握,额头上有细细的薄汗。雷声滚滚,她的表情依旧冷静,没有一丝涟漪。秋彤远远看着她,当真以为萧如梅不在害怕雷声。却不知道她只是把恐惧隐藏在平静的外表之下。杨元戎打着伞进来,衣摆已经沾上雨水。他今日穿着青蓝色长袍,腰间悬着一把剑。杨元戎老远就看见萧如梅站在廊下,整个人仿若木桩。走进细看,她额头有汗水渗出,嘴唇微微紧抿,目光呆滞。杨元戎开口道:“怎么不回屋?”萧如梅抬眼看他,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即使她可以掩饰,那眼中的恐惧也瞒不了杨元戎。他握住萧如梅冰凉的手道:“你在恐惧什么?”一声惊雷,让听到的人为之心颤。萧如梅迅速扑进杨元戎怀里,双手抓着他胸前的衣襟。杨元戎回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道:“我在这里。”

☆、赠君香囊始定情

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雨势渐小。有细细的雨珠从瓦上低落,滴滴答答,如断了线的珍珠。杨元戎余眼看见王雪莹走进院子。他低头吻上萧如梅的唇,将她整个人都嵌在怀中。萧如梅睁着眼睛盯着他,心里有太多疑问却苦于嘴唇被堵,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廊下想起王雪莹的笑声道:“三弟和弟妹当真恩爱,看来是我来的不是时候。”听到声音,萧如梅一把推开杨元戎的钳制,飞快的跑回屋子去了。杨元戎看向王雪莹道:“二嫂来了。”王雪莹眼内略带忧伤道:“膏药用完了,我请弟妹在调配一些。像这样的阴雨天气,膝盖最易受潮疼痛。”萧如梅在屋内早已听明白王雪莹来意,亲自拿了膏药出来道:“雨天路滑,二嫂派个下人过来取药也是一样的,何必亲自过来?”王雪莹道:“刚去夫人哪里领了月例银子,顺道过来了。”王雪莹接过膏药,萧如梅道:“二嫂难得来一次,坐会儿在走吧!”王雪莹飞速瞥了一眼杨元戎,而后摇头道:“出来太久祖母会惦记,我就不坐了。”萧如梅看着王雪莹单薄的身子走在幽深的廊下,那份凄清孤寂,就好似昔日的自己一般。杨元戎抬脚进了屋子,萧如梅猛然想起刚才惊艳一幕,脸染双霞。她跨步追上去,拉着杨元戎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吻我?”杨元戎略微愣怔道:“夫妻之间原该如此不是吗?”萧如梅迅速低下头,掀起珍珠帘,跑到内室去了。她和杨元戎虽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细水流长的情意早就渗入心内。

繁星满天,夜色蓉蓉。斑驳树影,如水波荡漾。杨元戎站在落英楼下,听着楼上期期艾艾的琴声。

一曲《分飞燕》,道尽离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