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琦日夜兼程三昼夜,终于到达京都!陈琦只知道萧如梅许嫁益州的事情,并不知道具体日期。等他回到京都,已经是五月初六,他急切见到萧如梅,趁着夜色潜入萧府梧桐苑,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自萧如梅出嫁之后,这里在无人居住。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点人气。书案上还有萧如梅所写的诗,压在镇纸之下。陈琦拿起细看,只见上面写道:“残红落鬓蝶蜂厌,飞絮沾袖泪眼蒙 。群芳开尽花事了,徒留伤春惜花人。”陈琦不由感叹道:“繁红开尽,赏花人易伤。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深夜,潘邵煜并未去萧如雪的卧房。自从萧如雪嫁来潘府,他连萧如雪的面都不肯见。只在自己的书房歇下。今夜是徐子洲迎娶萧如玉的日子,潘世杰怕他一时冲动做出傻事,一早就在书房四周安排了人手。三步一岗,十步一哨,当真是水泼不进。陈琦隐藏在一棵旺盛的树上,思索如何潜进书房。到了深夜子时,把手的家丁换班之时,陈琦趁机潜进书房。潘邵煜竟没有入睡,而是站在窗子前对月神伤。看到他进来,潘邵煜道:“臣派人拦截迎亲队伍,可惜没成功。”陈琦坐在椅子上道:“你为何不去徐府抢亲?以你的功夫和智慧,门外的守卫拦不住你。”潘邵煜道:“老头子攻心为上,早就把潘氏和萧氏的利益纠葛告诉了我。我和如玉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沉默一会儿,潘邵煜问道:“殿下为何不去益州抢亲?如果快马兼程,可以赶到他们拜堂之前把如梅抢回来。”陈琦苦笑道:“皇家最忌讳皇子专情,对社稷无利,有碍子孙繁衍。我抛下江南移民之事不顾,千里奔袭去益州抢劫臣子之妻。若是叫父皇知道了,定会一道圣旨赐死如梅。”潘邵煜和陈琦相视一笑。陈琦从腰间取下酒袋喝了一口酒,随即递给潘邵煜道:“借酒浇愁。”潘邵煜伸手接过,仰头喝了。动作太大,扯动伤口,他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陈琦关切道:“你受伤了?”潘邵煜道:“被萧延庆砍了一刀。”陈琦深知萧延庆武艺高强,不由担心起来。急切问道:“上的可重?”潘邵煜道:“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陈琦走到他身边夺下他手里的酒袋,道:“喝酒对伤口不好。”潘邵煜站起身要抢回酒袋,伤口崩裂,有鲜血从衣襟中缓缓溢出。整个左肩瞬间被鲜血染红。陈琦扶着他在床榻上坐下道:“怎么不请大夫看看?”潘邵煜解释道:“叫我爹知道,又要生出不少事端。简单包扎一下就行了。”陈琦依照潘邵煜的指示,找到伤药和纱布。为了不惊动守卫,也没有点灯。借着蓉蓉月色,给潘邵煜包扎伤口。
门外响起女子呵斥之声,道:“连我也不能见少爷吗?”门口守卫道:“二少爷已经歇下,二少夫人请回吧!”萧如雪道:“我担心少爷病情,看一眼就出来。”守卫不敢强加阻拦,开了们放她进去。萧如雪和丫鬟秋心进了书房,屋子里很暗,秋心提着灯笼在前边引路。萧如雪看着紧紧掩住的床帐,伸手掀开道:“表哥…”她的声音哑然而止。指着裸身躺在床上的潘邵煜和陈琦,惊叫道:“啊!”随即捂住眼睛道:“你们在做什么?”门外的守卫走进来,都看到自家少爷和太子躺在床上。然后看到陈琦掩着衣服道:“都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出去!”守卫们立刻跪下道:“太子恕罪,奴才们告退!”一帮守卫迅速离开房内,萧如雪也在秋心的搀扶下离开。出了房门,她依旧不肯相信所见之事是真的。陈琦夜入潘邵煜书房的事情,早有人禀报给了潘世杰。潘世杰先是惊讶,后又把所有知情人都叫到一处道:“今晚所见谁也不许透漏一个字,否则家法论处!”所有家仆异口同声道:“奴才遵命!”潘世杰吩咐完,叫大家都散去。眼睛望向潘邵煜书房,里面有复杂的神色。潘邵成早把陈琦私自回京都的事情禀报给了他。陈琦回京都所为何事,他并不知道。如今看来是和邵煜有关,他们自幼要好,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潘邵煜没有争名斗利之心,这一点潘世杰还是清楚的。要说他和陈琦果然如传闻所说是断袖之交,潘世杰却是不信的。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他不禁感叹道:“岁月不饶人,看来我是真的老了。”声音中透着无奈、凄凉和沧桑。
☆、不能言说的爱
徐府新房内,徐子洲送走宾客。脚步轻快的来到房内,喝退众人。他走到新娘子身边,挑起红盖头道:“如玉… ”将要出口的话在见到萧如玉面容时哑然而止!他凑近了细看,新娘子梨花带雨,却不是心仪的姑娘。他朝萧如玉问道:“你是如玉?”萧如玉气恼道:“全南夏就我一个萧如玉,还能有假?”这次换做徐子洲恼怒了,他气冲冲的出了新房,暗骂道:“萧如珍竟然骗我!”他在外面练了一会子剑,怒气消了大半。回身看了看新房,总归是自己央求父亲娶回来的妻子,总不能一直晾着。他收了剑进房,萧如玉仍旧坐在榻上。徐子洲走到她身边,放软声音道:“夜深了,我们休息吧!”他坐到萧如玉身边,低头看着她哭的花猫一般的脸,拿出帕子给她擦着泪花道:“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萧如玉打开他的手道:“若非你指名娶我,我早已经嫁给邵煜表哥了。”她越说越悲苦,双手垂着徐子洲的胸膛道:“都怪你!都怪你!”徐子洲也是有苦难言。他握住萧如玉的双手道:“这真是桃花贪结子,错教人怪五更风。”萧如玉听着里面有内情,朝徐子洲问道:“你说什么?”徐子洲把萧如珍对他说的话全数告诉萧如玉,萧如玉咬牙切齿道:“大姐怎么能这样?”她站起来朝徐子洲道:“我们现在把事情告诉爹娘和姨父姨母,再把二姐从潘府换回来。”徐子洲没有时间笑她天真,急忙拉住她道:“你以为成婚是小孩子过家家说换就换吗?你嫁给我了,就是我的妻子。”萧如玉挣扎开他的钳制道:“我不要做你的妻子,我要回家!”徐子洲把她抱回屋子,顺手把门栓插上道:“如玉,你不要胡闹了。”萧如玉蹲在地上哭泣,一声声哭的凄惨。徐子洲听着心烦,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等着萧如玉哭累了才道:“天都快亮了,你还不睡吗?”本来是想安慰她的,想了半天就冒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萧如玉依旧蹲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动地方。徐子洲抱着她放到床上,萧如玉死命挣扎。徐子洲威胁道:“你不听话,我就脱你衣服了。”萧如玉吓得不敢乱动,徐子洲扯过棉被盖在她身上道:“你在这里睡,我去外间躺会儿。”闹腾半夜,他确实累了。躺在椅子上,呼声骤起。
潘邵煜和陈琦等着众人离去,又坐下促膝长谈。书房里燃起烛火,一盘棋已经到了中局,却还看不出胜负。潘邵煜落下一子道:“臣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陈琦道:“你一向不拘小节,何时在乎过这身外之物?”潘邵煜点头道:“臣的花名在外,也不怕别人说臣喜好男风。只是殿下要遭到朝臣弹劾了。”陈琦无所谓道:“此次我冒然回京都,恐怕韶成已经把此事禀报给舅舅和母后。总要给他们一个回京都的理由,以免他们真的查出我和如梅的私情来。”潘邵煜落下一子,道:“殿下若是肯把实情告诉如梅,她也不会因误会而远嫁益州。”陈琦也落下一子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她跟着我,迟早会给她带来杀身之祸!”在江南之时,听到萧如梅远嫁的消息,他脑子一热就从江南赶回了京都。却忽略了他潘后和潘世杰一直监视着他,他在江南的一举一动都瞒不了他们。冒然追去益州,只会叫潘后和潘世杰抓住他的软肋,横街威胁。
许久沉默,两个人都专心下棋。到了尾声,潘邵煜认输道:“臣输了。”陈琦坦言道:“你今日输的比往日都快,可见心不在焉。”潘邵煜不想陈琦知道他因伤势疼痛而心绪不宁,随便扯了一个话题道:“臣在想四君子之中,殿下为何对萧延庆态度冷淡,不予提携。”陈琦解释道:“你重情,子航重义,萧延庆重利。谋利者可以共事,不可交心!”几声鸡鸣,天已经大亮。潘邵煜道:“天亮了,殿下是回宫还是回江南?”陈琦摇头道:“去济州!”潘邵煜诧异道:“为何去济州?”陈琦道:“从南边迁到北边的民众要统一安置,这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成的事情。选地建房、分配田地、帮助他们尽快适应当地生活,这些都马虎不得,必须提前做准备。我早已经和韶成、马志坤商议过,都觉得济州和益州接壤,人口排在南夏州郡之末,从江南迁来的第一批人安排在济州最合适。”潘邵煜朝陈琦抱拳道:“恕臣有伤在身,不能出城恭送殿下了。”陈琦站起身道:“你好好养伤,等我回来,约上子航,我们促膝夜谈!”潘邵煜点头道:“到时候臣在天香阁准备酒宴为殿下接风洗尘。”言罢,亲自送陈琦出府。
陈琦刚走到潘府门外,就有皇帝身边的宦官请陈琦入宫。
陈琦跟着宦官进了御书房,一路上早就想好了说辞。他在书房坐着,喝了一杯茶。陈显从朝堂上回来,看到跪在地上请安的陈琦,呵斥道:“不在江南处理移民的事情,跑回京都做什么?”陈琦跪着回话道:“江南一带已经有两个州郡的人同意迁移北地,儿臣和潘邵成、马志坤商议,在他们到北地之前把房屋盖好,使他们能够得到妥善安置,不至于露宿荒野。儿臣赶到京都,听说邵煜娶亲。便去给他道喜,酒喝多了就在潘府住下了,本不打算惊动父皇的,没想到父皇还是知道了。”陈显怒火散去,夸赞道:“你的想法不错。这第一批人你决定安置在哪里?”陈琦道:“济州和益州接壤,地广人稀。从江南迁来的第一批人安排在济州最合适。”陈显点头道:“起来吧!“陈琦从地上站起来,陈显接着道:“还没吃早膳吧!陪朕用过早膳在走吧!”陈琦点头,和陈显一同坐下吃饭。
父子两人吃了一顿饭,陈琦跪安出宫。陈显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朝屏风后面道:“皇后,你还觉得太子和邵煜有断袖之情吗?”潘后听了陈琦的说辞,疑心尽除!她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道:“是臣妾误信谗言了。”潘后一直想不通陈琦快马加鞭赶回京都所为何事,见他只去了潘府,和潘邵煜促膝长谈,也没有做其他事情,就此把这茬撩开。
天一亮,徐子洲带着萧如玉去上房给徐谦夫妇请安。徐子洲倒是精神抖擞,脸上带着笑。萧如玉面容憔悴,双眼红肿,一看就知道哭过。徐谦和徐夫人对视一眼,都忍着笑似有所悟。喝了萧如玉的媳妇茶,徐夫人朝徐子洲状似无意问道:“如玉你怎么哭了?”萧如玉低着头不说话,徐子洲抢着回答道:“是儿子昨夜喝醉酒,说了错话。”似乎不想叫萧如玉在徐谦和徐夫人面前说出鸳鸯错配的事情,他拉着萧如玉朝徐谦和徐夫人请安退出正房。一路拉着萧如玉往自己住的院子而来,萧如玉哪里跟的上他的步伐,脚下没站稳,往地上摔去,幸好徐子洲扶住,才没有摔倒。两人相拥而视,徐子洲逆光而站,看着萧如玉姣好的容颜,心中略有悸动!两个人被一阵争吵吸引视线,齐齐望向声源所在。只见前方柳树下,潘英莲甩开徐子航的手道:“你到底写不写休书?”徐子航解释道:“你我是皇上赐婚,不是说休离就休离的。”潘英莲看着他责怪道:“要你有什么用?你就是个银样?J枪头。”心中痛处被摊在台面上,徐子航整张脸毫无血色。凝视着潘英莲,心口不停地起伏。沉默片刻,开口道:“好!我这就回去写休书给你。”徐子洲知道他们天天吵架,已经见怪不怪了。今日看到他们闹到休离的地步,事情严重了,他也不能袖手旁观。走过去劝道:“大哥不要为了几句话就休妻,大嫂也不要动不动就说出休离的话来。大哥的病总会治好的,此事到此为之吧!免得父亲母亲见了又要动家法。”一提到家法,潘英莲的气焰立刻消失不见了。转身走了,徐子航捂着胸口对徐子洲道:“今天的事情千万要保密,不能叫父亲母亲知道。”徐子洲道:“大哥放心,我不会说的。”徐子航看了眼萧如玉道:“这是弟妹?”徐子洲点头,然后回头对萧如玉道:“还不叫大哥。”萧如玉朝徐子航见礼道:“见过大哥。”徐子航道:“我回去看看英莲。”萧如玉望着徐子航远去,朝徐子洲问道:“你刚刚说的家法有多厉害,把大嫂都吓跑了?”徐子洲解释道:“大嫂是出了名的凶悍,此事闹到御前好几次。皇上给了父亲一把龙鞭,专门惩治大嫂的。”萧如玉小声的问道:“若是我那天犯了错,会不会也用鞭子抽我?”徐子洲道:“你乖乖听话,就不会犯错。”原本还想大闹一场,叫徐子洲写封休书给自己了事,如今看来行不通。也只有慢慢想办法了。
☆、木秀于林风必催
陈展从前年冬日获封庆亲王,奉旨征召赋税,以充军资,协理益州军务。将刚开始的三万益州兵马扩展到十万。这些人的粮草全都从南夏各州富户征讨而来。经过几个月,军用物资渐渐不支。陈展和宇文贺为此终日筹措不安。为防止兵士哗变,陈展上奏陈显增重赋税,以充军资。他的奏折得到陈显同意。
一直到开春,陈展和宇文贺已经商议好了对付北卫骑兵的对策。大战一处即发,北卫皇帝亲自带兵出征,三万铁骑,五万步兵,屯兵三台崖。陈展骑在马上,脸上毫无表情。他看了眼三台崖道:“此次敌军佯攻是虚,真正目的是偷袭我军粮草。元帅带三万步兵在飞石口设伏。我领两万人马前去迎敌。”宇文贺一向的稳重,道:“敌我悬殊,凭空猜测,怎可作数?敌军若是强攻,王爷岂非社险,臣心不安。”陈展不说话,看着飞奔而来的探子。等他汇报完军情,和自己推断毫无差错。他打马,带着人马向三台崖而去。留下宇文贺喃喃自语道:“还真神了。”过后,却又为这位小王爷担心起来。默默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深夜,北卫右军广平王博彦率领骑兵三万,经飞石口。遭到南军元帅的伏击,伤亡惨重。他在几名亲信的护送下逃遁,心里暗骂博安使诈,要自己的部下做饵。原来,北卫也有内部纷争。皇室即位并非父死子继,还有兄终弟即一说。皇上博安早有消弱博彦势力的想法。在北卫草原上,博彦虽然不是皇帝,拥有的权利和兵力足以威胁博安,令他有种枕上悬剑,不得不除的威胁。战场永远都是掌权者说了算,此次让博彦损失三万骑兵,确是让博安松了一口气。
博安一面令博彦去袭击南军大营,此是明路。暗中却让步刚带兵绕过飞石口,穿密林而过,绕道敌军后方偷袭。他的中路军阻击陈展的军队。
两军交战,各有胜败。
南军营地,遭到步刚军队偷袭。杨元戎一面领军迎敌,一面派偏将守护粮草。步刚来势汹汹,逼得杨元戎寸步难行。败势已成,任杨元戎多么骁勇善战,也难敌敌军万千。军需官张平见粮草被烧,领着残部撤退。一路上箭矢飞扬,刀剑飞舞。人头落地,肢体横飞。原来,不止博安卑鄙,陈展也很不地道。他竟然把杨元戎及南营守兵都做了饵,一个可以吃掉步刚兵马的饵。这场厮杀,到了后半夜更加惨烈。陈展一举歼灭敌军人马,迫的步刚带着三千残部东逃。
另一面,宇文贺伏击完博彦的三万精锐。直接冲去敌军粮草所在,趁机抢了敌军的粮草。敌军和陈展一场恶战,在无力气作战。而宇文贺却蓄势待发。博安眼睁睁看着粮草被劫。收拾残部退军三十里。
张平和杨元戎突围后,大军撤退三十里扎营。杨元戎听着前方传来的捷报,早已经明白整个计划。原来元帅和庆王把他们都当做了饵。他最愤愤不平的确是,不该把三军粮草也做了饵。没了粮草,胜了又能如何张平也是后知后觉,他比较想的开。什么功名利禄,是是非非都没有保命重要。他乐呵呵的吩咐众人安营扎寨,架锅熬汤。
且说博彦带着三千残兵躲入密林,经探子打听到杨元戎带着残部突围。他做好了反击的准备,命人沿路跟踪,就地设伏。命人将手里的箭羽集中起来,万箭齐发,一轮箭羽射下,士兵倒下无数。杨元戎知道对方是骑兵精锐,不能硬拼,组织人马撤离。
博安带着残部在赤水峡安营。中军大帐内,步刚、博彦神色冷硬。此次他们蓄谋已久,却被这个不安章法出牌的庆王给打的惨败。
陈展初战告捷,吩咐犒劳三军。杨元戎对于陈展的行兵做法很不赞同,只在宴会上漏了个面便回了自己的营帐。恰在此时,杨府管家秦牧带了杨严书信到军营。杨元戎拆开书信,却原来是催他回家成婚的家书。自得知李宁被掳北国,因得罪博安被杀,杨元戎心里憋着一口气,发誓在战场上手刃博安为李宁报仇。不到一年时间,家中竟然催促他回家另娶娇妻。杨元戎把书信放到桌子上道:“你去回禀老爷,说我军务繁忙,无暇□□。”秦牧见杨元戎不为所动,朝杨元戎下了最后通牒道:“老爷说了,下月初七新娘准时到达益州。到时候少爷必须回去。”杨元戎无视杨严的威胁,暗想他不乐意的事情还能有谁逼迫他不成?秦牧走后,杨元戎彻底明白,杨严给他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喜帖分散给益州将领,叫他无路可退。益州大小将领从宇文贺开始都有贺礼相送,知道杨元戎近期成婚,宇文贺特准他十日假期。
第四十四章梦游坠落郎君怀
宝盖华车,山水秀丽,别嫁易成伤。
一行人走了数日,终于进了益州城。都说江南富庶以农桑见长,益州繁华以瓷器为最。
听着外面喧哗声,秋彤掀起帘子道:“小姐,你快看!外面多热闹!你都闷闷不乐一路了,如今走到益州了,马上就要见到姑爷了,您就高兴点儿吧!”萧如梅却没有欣赏景致的心情,懒懒的躺在车厢里。
迎亲队伍在在益州城最大的客栈停下,早有杨府大郎杨元朗出来相迎。他朝萧延庆道:“有劳将军亲自送亲。鞍马劳顿,请里面歇息,已经备下酒菜接风。”萧延庆跟着杨元朗进了客栈。他此次来益州最想见的人是杨元戎,若能得到他的助理,也是好事一件。
客房里,萧如梅御妆梳洗,只穿了家常的衣服。秋彤端了饭菜进来。萧如梅看着满桌子珍馐佳肴,摇头道:“连日舟车劳顿,实在没有胃口。”被秋彤劝了几句,她才勉强喝了一碗米粥。
知道萧延庆在京都位高权重,妹子又在宫中为妃。杨元朗招待的格外殷勤周到。酒过三巡,杨元戎才姗姗来迟。他个性孤僻,淡泊名利,不喜结交权贵。从军只为报国,早日救出被掳北地的国民。这次来赴宴也是遵了杨严的吩咐,作为妹夫来给大舅哥见礼接风。
杨元戎寡言,萧延庆也不善谈,相见只有杨元朗的声音偶尔响起。就喝开了,萧延庆拍着杨元戎的肩膀道:“官场之上党派横生,选对阵营,仕途才能顺畅!若是你肯听我的忠告,我保证你立刻从校尉升做将军。”杨元戎也喝了酒,但不至于神志不清,他朝萧延庆道:“元戎只知道为国效力,为民谋福。若能早日救出被掳北地国民,于愿足矣!”杨元戎利落的回绝,令萧延庆颜面无光。他借醉酒之机离席,也不打算笼络一个没有争名夺利之心的人为己所用。看着萧延庆负气离席,杨元朗不绝摇头,朝杨元戎道:“三弟说话欠妥,白白浪费升迁之机。”杨元戎不理会他的话茬,道:“天色不早了,也该回府了。”言罢,他不等杨元朗,率先下楼而去。
夜已至,绣帷灯灭。
茜纱窗紧闭,上面印着粉白相间的合欢花。萧如梅侧躺在榻上,辗转难眠。一路上,她听了很多关于杨元戎的事迹。孤身入敌营,斩杀敌国将领。领三千先锋袭击敌军主力,烧毁敌军粮草。还有他两次娶亲,新娘都在成婚当日病故。好不容易娶了李氏为妻,却被敌军掳去。克妻之名和他的威名一样传扬出去。命硬克妻,萧夫人也是冲着这一点才将她遣嫁益州的吧!她不禁打个冷战,又想起萧夫人咬牙切齿的话来:“若非老爷拦着,我非杀了孟姨娘母女不可!”一时感伤,一时惊惧。萧如梅拿着吉祥铜钱睹物思人。世上懂她、护她之人恰如黄粱一梦,不复存在。越想越悲,越悲越痛。萧如梅从榻上披衣起身,踏着月光,打开闭合的窗子。放眼望去,陌生而空旷的街道,商铺林立,万家灯火,永夜不息。吉祥铜钱脱手滑落,绯色的身影追着铜钱坠下高楼。在坠楼的这一刻,萧如梅心中的害怕,惊惧反而消失了。她安详的闭着双眼,等待死亡。
原以为就此丧命,没想到身子在半空被人接住。一股子桂花香气扑鼻而来。连死都这么难,萧如梅睁开双眼,怒视着救他的人。面前之人锦衣华服,目光幽深如潭,面容清冷孤寂。萧如梅一把推开他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杨元戎不觉好笑,从客栈里出来,就看到她坠楼的一幕。吓得他腾空跃起,险险接住她。她竟然不领情,还责怪他救人有错。杨元戎冷眼看她,道:“这楼不高,摔下来只会摔残,不会致死。我奉劝你下次选一个更好的死法。”萧如梅从地上捡起掉落的吉祥铜钱,朝他吼道:“我死不死都和你无关!”
楼下的护卫听到动静,赶来查看。纷纷朝杨元戎请安道:“三少爷。”萧如梅得知他的身份,气焰立刻消了。原来站在她面前的就是令北国闻风丧胆的拼命三郎!看到萧如梅呆立在他面前,杨元戎的气也消了。又看到她仅仅穿着寝衣,头发凌乱,赤着双脚。杨元戎脱下身上外袍把她裹住,拦腰抱起她,沉默着送她回客房。
新嫁娘突然坠楼,惊动了萧延庆。他匆匆来到萧如梅的客房询问原因。隔着屏风,萧如梅解释道:“是我梦游,不慎坠楼。不是什么大事,有劳三哥挂念!”不能说出心中之苦,只能搪塞过去了。萧延庆明知是假,也不揭穿。顺势安慰道:“既然无事,二妹早些歇下吧。”送走了萧延庆,萧如梅绷着的身子垮下来。秋彤关上房门,端了一杯茶给她道:“小姐这是做什么?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轻生不值得。”秋彤一语道破萧如梅的心事。萧如梅捧着茶水道:“黄粱一梦,欲断难断。”秋彤道:“奴婢见小姐把最珍贵的鸳鸯铜铃手链都送了别人。还以为小姐放下这段情缘了呢。如今看来,小姐还是放不下。”萧如梅沉默不语,秋彤劝道:“还记得小姐是如何规劝奴婢的吗?破碎的镯子,遇到手巧的工匠,可以打磨出华丽的钗环。破碎的心遇到有情之人,也可以修复完好。没有见到姑爷之前,奴婢为小姐捏了一把汗。见到姑爷抱着小姐上楼,却又顾忌礼仪,不肯踏入房门半步。奴婢就知道姑爷是严守礼节之人,样貌也是百里挑一的。小姐为何不试着接纳姑爷?”秋彤的话句句在理,萧如梅却拗不过这个弯。被秋彤吵得烦了,她用被子捂住头道:“我困了。”秋彤叹口气,吹熄床头烛火,靠在椅子上睡下。却不敢睡实,怕萧如梅在萌生轻生之念。
辗转一夜未眠,五更就有杨家派来的喜娘给萧如梅梳妆了。
萧如梅像个木偶一样任由众人摆布。喜娘看着萧如梅的妆容,满意的盖上红缎盖头。木质的楼梯发出杂乱的响声,出了店门,一只陌生的手伸来。萧如梅握住他的手,宽厚有力,手心有着厚茧,有些硌手。他穿着黑色绸缎马靴,红底黑纹的吉服,腰间佩戴玉佩。
轿子缓缓抬起,最前面有迎亲队伍鸣锣开道。围观的人群很多,喧闹声不绝于耳。
浑浑噩噩之间,花轿已经停在杨府门外。杨元戎牵着萧如梅走进府门,跨过火盆,走到正堂,拜了天地高堂。喜娘搀扶着萧如梅向后院新房走去,杨元戎留在前厅宴客。
萧如梅坐在榻上,秋兰秋彤在身边陪着。她悄悄掀起盖头一角,只见屋子里布置的很是喜庆。长长的红毯直接铺到门外,门外有嬷嬷守着。枯坐半宿,眼前出现一双男子的绸靴。眼前骤然一亮,但见杨元戎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萧如梅仰头和他对视,杨元戎喝退丫鬟婆子退出新房。在萧如梅身边坐下道:“昨日为何轻生?不要拿梦游来糊弄我。”萧如梅知道瞒不过他,自己的事情太过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她沉默片刻问道:“黄粱一梦,情根难断,应该如何处置?”杨元戎道:“是梦非真,忘了便是。”许久沉默,但听萧如梅低声道:“忘记谈何容易?”杨元戎已经脱下身上的吉服,换上家常衣服。看向一直呆坐一旁的萧如梅道:“古礼有云,妾室亡故,其子守孝一年便可婚娶。可我励志为母守孝三年,孝期未满之前我们分床睡。”萧如梅爽快的答应道:“好!”干脆利落,到叫杨元戎感到惊讶。
红烛灭,天微亮。
耳边传来练剑之声,萧如梅起身下榻。听到动静,秋彤和杨元戎的丫鬟丁芷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身穿殷红绣罗裙,云鬓高梳,鬓边戴上赤金镂空花钿,斜插一支金凤衔珠步摇。柳叶眉,脂粉微匀,胭脂淡抹。杨元戎从门外进来,乍一见她,不由愣怔片刻。他将佩剑递给丁芷,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细汗。萧如梅不觉好笑,把手里的帕子递给他道:“给你帕子。”杨元戎接过帕子擦拭额上细汗,顺势放入自己袖囊里。外面的婆子送来饭菜进来,杨元戎和萧如梅坐在外间榻上吃饭。
三菜一汤,外加两碗米饭。杨元戎胃口很好,萧如梅只略微动了动筷子。
☆、这个夫君隐秘多
杨家老夫人膝下有两个儿子,分居东西二府。大房杨严膝下三子,大儿子杨元朗管理者北边的产业,经常外出。次子元靖已经亡故,三子便是萧如梅的丈夫杨元戎。二房杨恪三子,长子元丰夫妇,次子元琪皆被北卫所掳。幼子杨元星年仅十岁。
萧如梅向老夫人及公婆,叔婶敬茶。众人皆有红包相送。老夫人令萧如梅坐下,指着夫人身边的少女道:“这是三丫头元凤。”萧如梅打量着她,十五岁左右,娇小可爱。指着二夫人身边的女子道:“这是二丫头元灵。”她细细打量,此女容貌极美,皮肤白皙。内穿蓝色坠地裙,外罩白色织花缎子广袖外衫,头戴银色步摇,和自己年龄相仿。二人上前见礼,萧如梅拿了一对白玉镯子分别送给两人。茶吃了半盏,杨元戎拉着萧如梅请安退下。他的步伐很快,萧如梅小跑着跟着他出了老夫人的院子。不明白他为何走这么急切,拉住他问道:“后面有老虎追你呀!干嘛走这么急?”两人目光相交,杨元戎眉头紧蹙,似有难言之隐。
“元戎。”一声清脆的声音,将两人视线吸引过去。萧如梅看向对面绿衣妇人,不知道来人是谁。杨元戎急切的从老夫人上房出来,就是不想撞见王雪莹。既然撞见了,也无法回避。他率先开口道:“二嫂来给老夫人请安吗?”王雪莹点头道:“祖母睡眠极差,寻了安眠香给,正要给祖母送去。”杨元戎拥着萧如梅给王雪莹让出道路,狭窄的鹅卵石小径上布满星星点点的青苔。王雪莹和杨元戎错身而过,脚下踩到青苔朝地上摔去。杨元戎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萧如梅伸手拉了她一把,却被王雪莹拽着一同跌倒在地。只听她惨叫一声,双手抱着脚踝皱眉。杨元戎弯身抱起她朝迎枫院而去,只留下王雪莹坐在地上怔怔的出神。纵然没有元靖和李宁的阻碍,杨元戎也不会回心转意。
杨元戎抱着萧如梅直接进了卧房,把她放到榻上。找出跌打损伤的药膏和纱布出来。麻利的给他接上错位的骨节,萧如梅痛的握紧双拳,指甲嵌进肉内。杨元戎给萧如梅处理好伤口,站起身警告她道:“以后没有事情少出院子,夫人和老夫人哪里能不去就不去,二嫂哪里也少来往。”萧如梅听着这话古怪,疑惑道:“为什么?”杨元戎道:“我是为你好。”说了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在没有下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