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1 / 1)

而且李华章还知道,苏行止虽然住在镇国公府,其实衣食住行并不花公府的?钱,一应开销都从?自己的?俸禄走,毕竟大唐官员待遇优渥,御史台是天子?近臣,官俸并不少。他担着赘婿的?名,花着自己的?钱,可以说既亏面子?又?亏里?子?。或许正如?他所说,他并非想沾镇国公府的?光,仅仅是想陪着明雨霁而已。

打?开了话?题后,李华章问了问镇国公府这些年的?情况,不免提及长安政局。聊起官场,三?个男人都能说两句。和娘子?们那样亲密无间的?肢体接触不同,这种?不远不近的?谈话?氛围,是他们都觉得舒服的?程度。

很快主院到了,明华裳提着裙摆,跑进去给镇国公请安:“阿父!”

人未到,声先至,镇国公听到再熟悉不过的?声音,鼻头不由自主发酸:“裳裳。”

明华裳扑到镇国公身边,看到父亲面色红润,神情平和,这一路提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明华裳忙问:“阿父,你腿疾还严重吗?”

“还好。”镇国公一语带过。其实确实还好,这些年有明雨霁、苏行止侍奉在身边,虽然小女儿和另一个儿子?不在,但往来商队经常带来幽州的?消息,幽州节度使的?贤名都已经传到了长安,镇国公知道所有孩子?都好,心情愉快,每日就种?种?花养养鸟,过得十分闲情逸致,看着倒比前几年更显年轻。

镇国公和明华裳叙旧结束后,其他人才次第上前请安。镇国公看到嫁人多年神态依然如?少女的?小女儿,身姿挺拔、愈见沉稳的?李华章,几乎脱胎换骨的?任遥,以及看起来感觉完全不同,但眼神和当年那个天真欢快的?侯府世子?一般无二的?江陵,感慨万端。

初见仿佛就在昨日,镇国公至今还能清晰忆起这些少年少女年轻稚嫩又?无所畏惧的?脸庞,一转眼,他们都长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朝廷的?中?流砥柱。

真好。

镇国公眼眶有些湿,他不想惹孩子?们扫兴,强逼回眼泪,问:“我记得你们相?熟的?还有一个人,他呢?”

堂下气氛微微凝滞,苏行止道:“父亲,您是指谢济川?谢相?如?今政务繁忙,恐怕未必有时间。”

“他能有多忙。”江陵还是那副快乐却无脑的?样子?,自信爆棚道,“我写帖子?请他,我不信我的?面子?他敢不给。”

“你省省吧。”任遥冷冷打?碎他的?自信,说,“还是让李华章去请吧。你的?面子?,他还真不会?给。”

江陵很不服气,正要理论,李华章说道:“路上我就派人去谢府送信了,但门房说他在中?书省议事,现?下不在府中?,口信未必能递到宫里?。本就是我们邀约突然,如?果他来不了就算了,下一次单独宴请他。”

枉他们还在争辩怎么邀请谢济川,原来李华章已经不声不响处理好了。明雨霁道:“那就好,终究还是政务要紧,来不了也没什么。接风宴已经摆好了,我们先去花厅?”

任遥犹豫:“不再等等谢济川了?”

镇国公道:“剑南和幽州到长安的?路都不算平坦,你们赶路这么多天,舟车劳顿,路上又?冷,恐怕早就饿了。谢相?的?饭让厨房另外拿出来备好,你们先好好吃顿饭吧。”

镇国公都这样说,其他人没有异议,很快就转移到花厅。镇国公知道这些孩子?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他随便吃了两口,就以犯困为由,先行离开了。李华章将镇国公送回去后,才让人端酒上来。

镇国公因?为腿疾,已经“被戒酒”许多年了,李华章很体贴,有镇国公在的?地方,一丁点?酒都不会?出现?,以免镇国公触景伤情。

侍女们端着酒壶,鱼贯而入,各案上都摆上了精致的?粟特酒具。江陵在剑南待久了,乍一见这样小巧精致的?金酒杯,都有些不习惯:“拿这么小的?杯子?喝啊?”

明华裳噗嗤一笑,说:“其实我也有些不习惯,幽州民风剽悍,喝酒都是用碗的?。我们也别这么多讲究,干脆直接拿酒坛上来,每个人想喝多少喝多少,想怎么喝怎么喝。”

“行啊,正好我们还能少洗几个杯子?。”明雨霁吩咐道,“搬酒坛来。”

很快,一坛酒放在江陵案上,江陵闻了一口,终于觉得舒服了:“这才对劲。长安的?酒终究太?绵软了,改日,请你们喝我们带来的?剑南烧春。”

明华裳挑眉,无法理解:“你们千里?迢迢上京,还随身带酒?”

“怎么了?”江陵十分理所应当,“你们赶路不带水吗?”

呦,装起来了,明华裳立刻道:“去马车上拿那壶奶酒来,我看你能喝多少。”

江陵一听奶酒,奶做的?酒,那不就和喝水一样,自信心立即膨胀起来。任遥却知道深浅,忙喝止这个无知无畏的?愣头青:“别听他吹,他喝不了多少,还喜欢和人拼酒,剑南军中?都没人愿意和他喝了。奶酒是蒙兀的?酒,他舔一口就得倒,别浪费好酒了。”

画面感太?强烈,明华裳笑得好大声,江陵怒道:“你这是诽谤!谁说的?,拿上来,我能喝!”

花厅里?正在闹腾,忽然下人禀报客至,厅中?人像是有所感,纷纷回头。

又?是一年岁末,阴沉了一整日的?天空终于落下雪来,来人一身青衣,侍从?在旁边为他撑着伞,他拾阶而上,在门口拂去身上碎雪。等恢复一尘不染后,他才终于满意,抬眸扫向堂中?,微微抬了下眉:“这么多人都在,又?是最后一个请我?”

李华章已起身迎出来,说:“怎么会?,我和任遥在城门恰巧遇到了,而镇国公府是我们的?娘家,无需请。”

谢济川眉形动了动,道:“那这么说,你们都不需要请,我才是唯一的?外人?”

李华章放弃了,他好烦,哪怕当了宰相?还是这么阴阳怪气。李华章道:“你的?饭菜另外备出来了,还是热的?,你垫几口热菜再喝酒?”

“那不然呢。”谢济川说,“你还打?算让我吃冷的?吗?”

李华章抿了抿唇,已经在后悔请他了。

谢济川来了,江陵左右看看,笑着问:“谢相?,需要我们给你让座吗?”

宴会?座次大有讲究,上为尊,下为次,左为尊,右为次。谢济川如?今是正二品中?书侍郎,虽然李华章和任遥都是从?一品节度使,但按官场规矩来说,谢济川是在场最高,应当坐在左列第一席,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要往下挪一席。

谢济川拿出帕子?来,仔细擦拭最末端没用过的?一张桌子?,头也不抬道:“不。”

江陵莫名感受到浓浓的?嫌弃,他摸了摸鼻子?,说:“原来当了宰相?,性格并不会?变,你还是这么斯文讲究。桌子?是干净的?,你到底擦什么呢?”

他们圣历元年正式相?识,如?今天宝六年,已过了十一年。这些年中?,皇位上换了五个皇帝,长安经历了大大小小十来次政变,年号一变再变。他们几人的?命运也随着王朝剧烈起伏,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从?洛阳到长安,从?籍籍无名到权势显赫再到突然坠落,如?今他们在宦海里?沉浮了十来年,有人去了塞下北疆,有人去了西南边陲,也有人在长安登阁拜相?。七人天南地北,再难相?会?。

但也有些事情从?未改变,比如?江陵依然无法理解谢济川为什么要瞎讲究,比如?谢济川依然觉得对江陵不可弹琴。

牛都比他有文化。

谢济川终于将桌子?擦到他满意的?程度,施恩一般坐下。明雨霁见怪不怪,让侍女上餐具酒器。谢济川垂眸瞧着侍女在他案几边放下一整坛酒,挑挑眉,问:“这是……喝的??”

江陵热情替他解惑:“对啊,不然还能是干什么的?。”

“哦。”谢济川淡淡应了声,道,“我以为是饮马的?。”

继李华章后,江陵也后悔请谢济川来了。

明华裳笑眯眯圆场,说:“谢兄,剑南道的?烧春,幽州酒行的?奶酒,还有长安的?西市腔,你想喝哪个?”

谢济川毫不犹豫:“西市腔。”

江陵咦了一声,在场几人各喝各的?酒,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为什么不识货。江陵不信邪,非要喝奶酒,明华裳好心地为他倒了一整杯。江陵又?菜又?爱喝,一口干完,然后就满屋子?发疯。